第 2 章 忘情禪
柳依依整整叨叨了兩個時辰,從她和柳幽幽的明爭暗鬥,到季子野愛上柳幽幽。其間她還悲憤地發泄著築基失敗的感想,以及對狗男女的怨恨。
說完后,她抬起頭,看向和光。
萬佛宗不強制剃髮,故而也有不少女人修佛。只是在一堆女佛修中,和光委實漂亮了點,比起她宗門的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讓。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穿著一襲紅色刺繡袈裟,出塵脫俗。
只見她微微皺著眉,彷彿有一股悲天憫人的意味。右手捏著一串玉質念珠,每顆念珠上遍布著深淺不一的刮痕,拇指不停地撥動念珠,發出繁雜無律的叮鈴聲。
突然,轉著念珠的手指猛地一停,茲卡,在念珠上刮出一道明顯的痕迹,驚得柳依依渾身一震。
這位佛修的脾氣好像不太好。
和光眉眼抬起來,嗓音清冷疏離,「說完了?」
感覺對方身上隱隱傳來的威壓,柳依依趕緊移開眼神,巴巴地點點頭。
之前的尤小五穿得破破爛爛,好像只是個雜役,她還敢和他拉扯兩下。面對金丹期的前輩,還是個管事兒的前輩,她還是安安靜靜裝鵪鶉吧。
和光背過手,在殿內踱了幾步。柳依依看到,地上的一顆石子化成了粉末,更不敢吭聲了。
「這事兒,確實是季禪子做得不地道,我先代他向你道個歉。」
柳依依趕緊擺擺手,表示不敢當,她其實更想要季禪子親自負荊請罪。金丹期前輩的道歉,聽上去挺爽的,但她怕受了折壽。
和光拿出一支檀香,是她親自煉製的,有靜心清神的功效。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紫檀香爐,拍去外壁的灰塵,放入少許大光明頂的香灰,點上檀香。
大殿內瞬間煙霧繚繞,熏香迷人。
「季禪子這人我不認識,但是萬佛宗的弟子是絕對不會泄露病人心魔的。」
話雖這麼說,和光心裡卻想:屙屎不擦屁.股的王八羔子,鬧出這麼大的事兒,居然跑了,現在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
柳依依臉色有些難看,她知道這只是場面話。但她實在不甘心,道途就此斷絕,無緣長生后,連問個真相都做不到了嗎?
豁出去了,她長舒一口氣,問道:「前輩,要是季禪子早就認識了那賤.人,故意誤導我築基失敗的怎麼辦?」
然後,她看到一派風光霽月的女佛修笑得一臉燦爛,天上星月,黯然無光,名湖風物,為之失色。
念珠聲又噠噠地響了起來。
「我就剁了那小兔崽子,給你祭天。」
殿外,尤小五兩耳貼在門上,念珠至少轉了10000下,看來大師姐的情緒不太妙。
冷不丁門被打開了,尤小五沒反應過來,一股腦地栽倒進殿內。抬起頭,大師姐一臉漠然地看著他,眼神別有深意。
尤小五心裡一咯噔,要完。
和光抬腳踩在他背上,往下碾了碾,尤小五聽見了脊柱的哀嚎。
她微微提腳,瓜娃子瞬間就明白了,大師姐這是準備把他踢出去。外面都是進門沒幾年的小和尚,要是被他們看到了,自己這臉還往哪擱啊。
說時遲那時快,尤小五一把抱住了和光的大腿,還緊緊的蹭了一下。趁她沒反應過來,尤小五抬起頭,一臉諂笑道:「大師姐,別趕我了,我知道季禪子在哪。」
和光挑眉,示意他滾下來。
尤小五見好就收,拍拍手站起來,還拍掉了大師姐褲腿上的灰,大師姐身上這股子檀香味還挺好聞的。
「一天前,季子野跟著柳幽幽回大衍宗了。」
尤小五自稱佛門小靈通,哪裡有八卦,哪裡就有他,哪裡有他,哪裡就有八卦。修仙界的八卦,只有他不知道的,沒有他不想知道的。當然,他這麼八卦的人,很少有他不感興趣的事兒。
還沒等和光開口,他一股腦兒把知道的消息全說了。
季禪子6歲的時候進了忘情禪,從來沒出過山門,不可能事先認識柳幽幽。半年前,上谷秘境開了,那個秘境是築基期專用的,萬佛宗的弟子去了不少,季禪子也去了。
在那兒,他遇見了柳幽幽。季禪子被妖獸打傷了,柳幽幽救了他。兩個人眉來眼去,這才勾搭上了。
和光沒有說話,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咋知道得這麼清楚?
尤小五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他是忘情禪的禪子,本不該動情。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這可是大事兒,修仙界都快鬧翻天了。」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在秘境里,那姑娘勾搭的不止季禪子一個。
和光沉吟了一會,在心裡拿捏了兩下,發現這事兒她不能單獨做主。雖然她是執法堂的三把手,但是季禪子好歹也算是忘情禪的禪子,他的事情還是得有禪主做決定。
檀香燃盡,和光摁滅最後一點煙灰。
和光轉過身,看向柳依依。在檀香的煙霧下,她神遊雲外了,聽得雲里霧裡,兩隻眼珠瞪得大大的,看起來傻裡傻氣,怪可愛的。
和光在她腦門上一個蹦指,說道:「季禪子這事兒,我定會給你個交代。現在,我們先去找季禪子他師傅。」
忘情峰在西邊,四周圍繞著一片森林,是萬佛宗最幽靜的地帶。忘情禪也是人數最少的禪之一,紅塵滾滾,諸欲纏身,沒多少人自信能斷情絕欲。
萬佛宗的千八百峰中,除了峰主所在的山頂外,弟子們可以自由進入其他禪的山峰尋友論道。可是,忘情禪是個意外,忘情峰外纏繞著一座陣法,非本禪弟子進入需通報。
陣法外,和光瞥了尤小五一眼。
尤小五不愧為大師姐的第一狗腿,一眼就明白了潛台詞。大師姐親自去敲門太掉價了,要小弟代勞。
他走近陣法,一個穿著白衣袈裟的小和尚立在那兒,閉著眼,嘴角微微下撇,這是忘情禪的標配表情,無喜無悲,無牽無掛。
這小和尚估摸著是剛入門的,嘴角多下撇了一分,有點苦瓜臉的意思了。
尤小五朝他招了招手,衣袖高高揚起。
小和尚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閉上了。他不舉手還好,一舉手衣袖的全貌露出來,一塊一塊的,全是大小不一的補丁,每塊補子的花紋布料還不一樣,別說多難看了。m.
林子大了,各種鳥都有。現在萬佛宗人多了,這種窮酸和尚也能混進來了。難不成是別的峰混不下去,想來忘情禪碰碰運氣?
尤小五見小和尚不回應,雙手合成喇叭的形狀,大聲喊道:「小和尚,我有事兒找你們禪主,過來開個門。」
小和尚心裡一陣鄙夷,就你這樣還想找我們禪主。但是那人眉目疏朗,清新俊逸,喊得還這麼斬釘截鐵,他也不敢確定是不是來搗亂的。
小和尚琢磨了兩下,還是走過去了。站在陣法外,他問道:「你找我們禪主有什麼事兒?」
尤小五甩了甩袖子,也沒直接回答,嬉皮笑臉地問道:「隔著個陣法挺不方便的,讓我進來再說唄。」
這時,和光等得不耐煩,徑直走了過來,「在下嗔怒禪和光,能否打開陣法?」
小和尚見她的袈裟精緻華美,不自覺間語氣恭敬了兩分,「禪主規定,只有經過他同意,才能放外人進來。」
和光一手貼上陣法的外壁,雷光閃過,手上傳來焦灼的痛感。她反而氣笑了,屁事兒真不少,他們不給面子,那她也不必給他們面子了。
「門口的醫鬧想必有所耳聞,我來是想問問,貴峰的季禪子要不要負責?要怎麼負責?是按執法堂的規定來辦,還是由貴峰親自來辦?」
這話說得相當打臉,本來該在桌子拉扯的事兒,被和光擺在桌上來說。
小和尚的臉倏地白了,醫鬧的事兒鬧得太大了。前幾天,季師兄傳信回來,說他遇見了人生知己,恐不能繼續修行忘情禪。
峰里的弟子們是又憂又喜,憂的是這事兒傳出去太跌面子了,喜的是季師兄離開后,他們是不是有機會衝擊禪子之位了。
對此,禪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就此放棄季禪子,還是冷處理等待季禪子回心轉意,沒人知道。
小和尚沒來得及扯塊遮羞布遮一遮,辯解幾句,急忙跑回山頂請教禪主。
不一會兒,他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禪主在修鍊,不見人。」
和光擰了擰眉頭,「不見人也行,回個話就好。勞煩再跑一趟,這事兒到底怎麼辦?」
小和尚沒動,剛才請教禪主,沒明說,但他的潛台詞很清楚。於是,他瓮聲瓮氣地回道:「禪主在修鍊,不想被打擾。」
和光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想管,但你也別管。
真是不把執法堂看在眼裡。
「在大乘中期都窩了三千年了,修什麼修,張敞還急這麼一會兒?季禪子死了,他都不一定修得到後期。」
小和尚和柳依依被她的話嚇呆了,她居然敢嘲笑大乘期大能,而且是在大能的眼皮子底下。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渡劫。
金丹和大乘間隔著的不僅是跨不去的時間,還有跨不去的天賦和運氣,甚至是億萬生靈的骸骨。
尤小五忍不住嘆氣道:「大師姐,好歹是大乘期前輩,忍一忍啊。」他知道,嗔怒禪的弟子特別容易生氣,發起飆來都是不要命的狂,就為了發泄那一時的怒氣。
和光冷笑,「我師父也是大乘期呢,何況,給我一千年,我也能修到大乘。」
背地裡,和光知道忘情禪的禪主修的是太上忘情,絕不會為自己這個挑釁動氣。
她越想越不爽,神識里的心魔不斷牽扯她的怒氣,念靜心訣也沒用。她一掌拍在陣法上,電閃雷鳴,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味道。
這時,雲遮霧擋的山頂傳來縹緲而威嚴的聲音,「忘情禪的弟子同屬萬佛宗,諸事就交給執法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