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清晨,一陣電話鈴聲將正在睡夢中的李恆驚醒。就在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在一旁的茶几上摸索著手機的同時,只見他整個人身體一晃,順勢從沙發上摔了下去。
「卧槽!」伴隨著一聲悶響以及李恆的嚎叫聲,一臉睡眼惺忪的李恆從地上爬起,在不斷揉搓著自己被摔疼的屁股的同時,一把抓住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按下通話鍵就沖對方喊去:「他奶奶的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他奶奶的現在都中午了你要睡到幾時啊?!」幾乎同時電話的另一邊傳來的怒吼聲把李恆從半迷糊狀態驚醒,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時針已經快要指向中午一點,雖然對於就算是平時也會早起的天宮來說這天已經快要過去了一半,但是對於經常熬夜的李恆來說這只是一天的開始而已。再說了,昨晚明明是天宮在李恆家裡折騰了一整晚,反覆地查看了所有的日記與照片,也在其中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第一,根據日記,這些照片是在徐鑫帶團出去時拍的照片,但除了少數的幾張拍有人像外,餘下的三十幾張照片全都是風景或是壁畫。雖然天宮一眼就認出照片上的那個人並非自己本人,但在李恆的慫恿之下還是將其稱呼為「天宮爸爸」。
第二,雖然日記里的很大一部分的字跡潦草到無法辨認,可是打小就對圖像極為敏感的李恆仍然隱約從日記書頁間潦草的字跡間察覺到了一些似乎包含著些許規律的線段,但是當時因為天宮一直在催促著他上網查查這些照片具體指向的地方,他並沒有對這些線段進行更深一層次的研究。
當然,最讓他們感到詫異的是,在這個盒子的底部,用透明膠帶粘著一隻兩厘米長的蟲子木雕。在其寬大的軀殼下面,蜷縮著數只細長的腳。由於兩人都不清楚這是什麼,所以也並沒有特別查找關於這隻蟲子的信息,這隻木雕也就原封不動地被黏在盒子的底部。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經過了一晚上毫無意義的打鬧與拌嘴,兩人還是跨過了層層阻礙,通過日記上的隻言片語與照片確定了照片所映出的地方。與此同時,天宮也發揮自己所長地幫著李恆查了一下徐鑫留下的地址的具體位置,卻意外地發現這些地方全都指向了XJ境內的某個縣裡,但是因為他們兩人對於XJ這個地方的了解並不多,只能就此作罷。至於照片後面的那一串數字,天宮推測應該是某些通過精密儀器記錄下來的側臉數據或是別的什麼用作標記的數字,如果不是記錄者幾乎也猜不出來這其中的意義。終於,當天宮離開李恆的家時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並且天宮與李恆約好第二天他就去找一個可能了解這些東西的自己父親的老相識,剛好這個人最近這兩年在這座城市裡修養,只要他託人去聯繫一下就能將他請來。
「你這傢伙是工作狂嗎?」捏了捏睡得酸痛的脖子,李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雖然昨晚天宮和他已經初步定下了今天的計劃安排,可是按他的想法至少也要等到下午三四點再做也來得及吧。
「哎哎,小子你到底來不來了?」電話的那一邊,天宮用十分不耐煩的語氣問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些照片的意義和徐鑫託夢給你的意義嗎?你哥哥我今個兒可找了個研究宗教神學的熟人來,你就來請教一下也無妨。」
「我都說了我見著的是真人!那錢現在還在我錢包里呢!」李恆沖著電話喊道,但是腦內閃過的徐鑫被吊在天花板上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
這讓李恆感到了些許的不舒服;「話說我們就不能直接把東西送過去嗎?昨晚你也看過了盒子里的東西,這樣就夠了吧,我們還是……」
「我說李恆你怎麼在這種問題上這麼磨嘰呢?」天宮乾咳了一聲,沖著電話說道:「反正對方的親弟弟都告訴你這東西現在交給你保管了,你幹嘛還非得管和一個死人定下的約定呢再說了,你難道真的不好奇那些圖騰是什麼意思?萬一這是什麼地方的藏寶圖,咱哥倆把它破解出來,找到寶藏,這可要比你開十幾家快餐店都要賺的好事啊!」
「嘖…你把地址發給我吧,我先收拾收拾一會過去。」猶豫了一下的李恆看了眼現在的時間,胡亂地扒拉了一下自己不長的頭髮就往洗漱間走去。
「得嘞,您先忙著唄。」聽到李恆的答覆,天宮彷彿是將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一般笑呵呵地掛斷了電話,不一會就將見面的地址以及嚮往的方式一併發到了李恆的手機上。
切,就沒見你平時這麼熱心過。簡單地洗漱過後,李恆從冰箱里拿出了點麵包小菜什麼的簡單地吃完了自己的早午飯,將扔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褲子套了上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家。就在李恆前腳剛離開住宅樓,後腳便有一個人快步跟了上去。
「他出來了。」那個人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恆,一邊舉著耳機上的話筒小聲地說道。
「好好給我盯著,做好了你二哥我有賞。」另一邊,圖二哼了一聲,似乎李恆的這個行為並不在意;「接下來就要看他是不是這快料了!」
「那傢伙真的有辦法嗎?」少年似乎對於這個看起來與自己一般大的人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反覆地向圖二確認著。
「阿九你是不是在懷疑你二哥的眼光?」圖二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置疑的意味,半帶打趣地說道。
「我一直覺得你的眼光有問題。」阿九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那麼多人偏偏找了個沒背景的小白,萬一真要下去他就只有被虐的份!」
「所以我才叫你跟緊了他,萬一有那麼一點閃失你不是也能幫幫他?」
「切,事情結束以後記得給我的電腦配置升級啊!我可不想像天宮那樣出了力還不討巧。」語氣中帶有些許的抱怨,看著李恆漸漸遠去的背影,阿九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是,這次之後我就給你換你想要的所有設備,而且從今以後你想在你那間工作室里待多久都是你的自由!就算你要搬家到喜馬拉雅山頂我也不會攔你的。」
「這話我記住了,別反悔!」聽見對方給予了肯定的答覆,阿九也放心地扣上了電話,跟著李恆左轉右轉,來到了一個位於學區內的小吃一條街上。
這是一條建在學校旁邊的美食街,不長的街道里密密麻麻地開著各式各樣的小吃店,網吧,主題酒吧以及旅館。李恆與天宮約見的地點就在這條街上。在美食街上來來回回地轉了十幾個彎后,李恆終於在一間名為「夏時令」的主題餐館。
雖然這只是一間普通的餐館,但是在這明顯過了吃午飯的時間,別的餐館在此時已經沒什麼客人了,但是透過店家的窗戶,我們還是能依稀看到店內有著十多名客人。屋外的玻璃拉門上面用紅色的塑料布貼著「冬暖夏涼」四個大字,其中暖和涼這兩個字上不知被什麼人用油漆畫了個圈,似乎有著強調的意味。在店門口的一塊牌子上擺了一個牌子,寫著今天的特價菜單以及推薦的酒水。而就是這間如此普通的快餐店卻要加上主題兩個字,這當然有它的原因。
來這裡吃飯的人,除了附近學校的學生以外,因為店長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背包客的緣故,也同時吸引著許多曾經的背包客夥伴光顧這裡。據傳言,這家快餐店的幕後老闆是一家戶外運動公司的大老闆,自己組織並且參加過幾次戶外旅行,在驢友界還算比較出名,關於他的傳說也是數不勝數。可是,真正讓這家店如此地吸引人的,還是這兒的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只要給在吃飯的客人們講一個在自己旅行或者生活中遇到的奇聞怪事,並且得到所有客人的一致好評,講故事的客人就能得到免單一次的優惠。因為這條不成文的「店規」吸引而來的客人逐年增加,現在已經發展出了一批在每年特定時期便會光顧這家店裡的固定常客。與此同時,在快餐店兩邊的牆壁上貼滿了驢友們拍的照片和留言的便條貼,在見證了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的同時,也算是這家店裡的一大招牌了。
現在因為是上課時間,店內的客人幾乎都是從外地來的自助游旅客。大家各聊各的,似乎也並沒有說很么交際。在這家店的二樓,一間明顯是專門開闢出來給「貴客」的房間內,一個身穿黑色皮衣的老者坐在店內,翹著二郎腿斜坐在一張靠牆的桌子邊,左手此時正夾著一支已經快要燃盡的煙。在他的對面,天宮趴在桌子上正打著哈欠,一副再不睡覺就會困死的樣子。
「哈啊,先生你要不再來點?」天宮伸了個懶腰,端起桌上的濃茶喝了一口。
「給我來杯熱茶吧。」老者將手中的煙掐滅,看著桌上剩下的一桌殘羹剩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給我加一戶你們這最好的茶,然後再來兩份這個。」天宮揮了揮手,指著桌上的一盤炒粉盤子,示意聞聲進來的服務生再來兩份一樣的東西。
「你找我來到底是問什麼問題,還搞得怪神秘的。」老者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得不耐煩了,在重新點起了一根煙后,眯起眼睛問道。
「我的一個朋友弄到了一些東西,但你也知道,我們對歷史宗教以及那些風水學什麼的一竅不通,所以找道長您老來也是幫忙看看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這個精瘦的小老頭兒打小在XZ地區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同時借著自己的天賦以及得到了一個老道長的點撥,精通於風水學中的尋龍點穴,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別看他常年眯著雙眼,但就是這樣的一位老人在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圈內聞名的「土夫子」。
「給我加一壺你們這最好的茶,然後再來兩份這個。」天宮揮了揮手,指著桌上的一盤炒粉盤子,示意聞聲進來的服務生再來兩份一樣的東西。
「你找我來到底是問什麼問題,還搞得怪神秘的。」老者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得不耐煩了,在重新點起了一根煙后,眯起眼睛問道。
「我的一個朋友弄到了一些東西,但你也知道,我們對歷史宗教以及那些風水學什麼的一竅不通,所以找道長您老來也是幫忙看看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呵,就咱倆你也不用這麼跟我客套了。」道長依然眯著眼,喝了口茶繼續說道:「你啊,這些年一直在暗地裡打聽你父親和叔叔的下落。你的那些小動作,我們這些『老人』都是看在眼裡,也並不打算多加干涉,畢竟這是你們圖家自己的事情,我們也插不上手不是么。」
「那還真是多謝道長的關心了。」坐起身的天宮似乎換了一副嘴臉一般地抿了抿嘴,眼神也不再像是剛才那般懶散與倦怠,而是以一種沉穩的神色緩緩說道:「圖飄那傢伙這幾年一直天南海北地滿世界跑,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找到一些關於當年我父親的下落。然而,你也知道,在那場事故中,只有白浪一人活著走了出來,與他一起出來的,還有我父親他們託付給他的一些關於『那東西』的相關信息。要知道,在這兩年多里不被我們的眼線發現自己的行蹤是多麼的不容易。雖然他做得很好,但還是在半年多以前被我們的人發現,並且對他進行了監視。」
「但這個人在那件事之後,一直對外界的事情抱有強烈的戒心。這麼多年裡除了定期的回來整理自己的行頭,他似乎已經堅持一個人將天山以及其周邊的省市都走了一遍,也許是在尋找著什麼……」道長的手指摩擦著茶杯的杯口,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般。
「是什麼呢……」天宮看著掛在屋內的裝飾畫,嘆了口氣。作為圖家的正統繼承人,自己一直都被當做一個保護對象一般,在父親失蹤之後便被圖飄以不多學習新的知識人腦會變得秀逗為由,強行從原本的家族夾喇嘛編隊中脫離出來,送到了一所學校內修了三年的考古類課程。雖然好不容易畢業了,但事情早已時過境遷。原本家族裡的智囊之一果叔的公然離開,圖飄黯然與外人勾結,當這些變化如此直接地擺在他的面前時,天宮這才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圖家了。
「你有什麼打算?」道長看得出,天宮想在這件事情上面做些文章,可是因為缺乏經驗而無從下手。
「圖飄他想要拉一個沒有背景的人下水,這你應該多少心裡有數吧。」天宮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利用一個並不屬於任何勢力的羔羊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並將這些捕獵者吸引到當初他們去的那個廢墟之中。他是想通過這些曾經的『幕後指使者』的行為來判斷我父親失蹤的那件事到底是有人陷害還是只是一場單純的意外。而選擇李恆的目的,他家裡缺錢只是一部分原因,而佔了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李恆這個人他有個對圖紙與地圖過目不忘的能力。」天宮喝了口茶,笑道:「那些東西昨天我都看過了,就是一些照片和一本筆記本,因為拍的東西與我家老頭子以前給我看的那些東西有些共通之處,但因為晚輩學藝不精,並沒有看出其中的明堂,所以這次請老先生來還是要你看看這其中是否真有『明穴』。」
「同時也給這個新手普及一下當年的事情對吧。」道長心領神會地笑道;「同時不能讓他知道你其實是只是因為看中了他的那個能力才接近他的。」
「其實,當初遇到他的時候,我還是把他當做兄弟的,但是當我進入這社會之中之後,在一點點地了解到父輩所經歷的事情之後,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信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抱歉!」就在天宮剛說完話的同時,房門被人一把拉開,李恆抱著一隻斜挎包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趴在桌上一臉累得隨時都能倒下不省人事的天宮,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喲哥們兒,東西帶來了,你說的那個人呢?」
「這位是道長,就是我跟你介紹的那位通曉地理,且對人文有所研究的熟人。道長,這我兄弟李恆,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人。」立刻調整好自己狀態的天宮沖著坐在那裡眯著眼喝茶的道長,畢恭畢敬地輕聲說道:「道長,人來了。」
「您好,晚輩李恆,是天宮的朋友。」李恆靠了過去,朝老人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說道:「晚輩這次來,是請您幫忙看看這些照片里的玄機。晚輩實在是學藝不精,對於這些東西更是一竅不通,還請老先生能夠為晚輩指點迷津。」
「既然我已經答應來了那自然是會幫你們的。」道長抿了一口茶水,示意李恆將帶來的東西遞給他。
「這可是人家大哥的遺物!給這麼多不也挺正常的嗎?」李恆半信半疑地將盒子從包內取出,同時上下打量著在認真看著那些照片的果蔬。這個人並不是太高,身上穿著件一看就是被細細地熨平過的白色襯衫,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皮衣卻顯得幹練挺拔。頭上的銀髮被一頂風雪帽遮擋了大半,完全是衣服和藹慈祥的模樣;眼睛雖小,卻透露著一股子精明的氣質,很容易讓人將他與「學者」聯繫在一起。
「這是天宮對您提過的那一盒照片與日記本,請您過目。」李恆雙手將盒子交到道長手上,畢恭畢敬的態度讓天宮感到極為稀奇。
「這個……」在打開盒子的一瞬間,道長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盒子最上層的那張有許多人站在一起的合影,同時老人整個人在此時突然愣了一下,表情立刻由剛才的沉穩轉變成了難以置信,抬頭看了眼李恆,又看了眼手中的照片;「這是從哪弄來的。」
「這是我鄰居臨終前寄存在我家的東西。」就算是警察的驗屍結果白紙黑字地擺在李恆面前,耿直的他仍然下意識地認為徐鑫是在交給他這隻盒子之後才去世的。說起這張合影,在李恆的眼裡算是這一盒子照片之中唯一一張「看起來正常」的照片,與在這家快餐店裡的牆上貼滿的驢友們的合影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個人……圖大鎚,圖大甲,白瓢,還有領隊白浪……他們…這個旅行團在兩年前因為一場雪崩已經全軍覆沒了啊!」道長驚呼道,臉上的表情因為緊張而變得無比的猙獰,彷彿是看到了鬼怪一般;「他們全都死在那次雪崩里了!」
「死…死了?」對於他的話半信半疑的李恆一臉茫然地看著道長,腦內的第一個想法卻是:這人他媽的開玩笑跟說真的一樣,徐鑫明明也在這張照片里,怎麼就全軍覆沒了呢?「但是這個站在中間的的確是我的鄰居,名叫徐鑫的……」一想到徐鑫離開前的樣子,李恆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一種「不會我一開始見到的就是鬼吧」的想法湧上心頭;「你怎麼知道他們全都死了?有證據嗎?」
「這不可能!」道長站起身,一臉驚訝地說道:「絕對不可能!我…我親眼看到他們被雪衝下山崖的!他們絕對不可能活下來!而且這個人,這個人我絕不會記錯的,他是我們當時的領隊,名為白浪。出事的那天,就是他帶著我們的一小隊人上的山,可是誰知道他們會發生意外?!」道長指著照片上的徐鑫說道,雙眼放出的光芒並不像是在說謊。
「喂喂,道長你別開玩笑了,你說你看著他們被衝下去的,難不成……」李恆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幾乎可以當自己爺爺了的老人:「您當時就在這隻旅行團里?而且徐鑫......他......」
「嗨,我和你兄弟的也算是老交情了,那在這裡我也就不把你們當外人了。」老人將手中快要燃盡的煙掐滅,緩緩說道:「我就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這也是我知道的唯一的關於這一隊人在遇上雪崩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也許能夠解決一些你們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