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軒轅定法,蚩尤修巫
在距離這片神鳥與靈獸開闢的戰場數百丈遠處,有著一處罕見的空地。
陽光很愜意地撒落在此,不必再苦惱遮天綠蔭的阻隔。
在這片空地之上,排落著一群有著明顯砍伐痕迹的樹樁,高低不一,錯落有致。
每個樹樁之上,赫然豎立著足足有半人大小的巨石。
金燦燦的陽光撒在巨石之上,好似布上一層旋動流轉的金sè光暈,發出聖潔和煦的氣息。
空地zhōngyāng,享受光照臨幸的黃土地上,驀然間騰起一片灰黑sè的霧氣。
四周的巨石,也在黑霧騰起的瞬間,shè出萬道金光。
一時間金光璀璨,原本散漫開來的黑霧被光線一照,盡皆朝中間聚攏,好似化成一個懸浮的黑蛹。
在黑蛹出現的霎那,萬千光線幾乎同時泯滅,巨石之上的光暈盡數黯淡,遙掛天邊的輪rì不知何時也藏在了一朵烏雲的背後。
黑暗與光明,只差一個呼吸。
一聲嘆息,悠遠綿長。
簌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密林中狼狽跑出一人,只見他身子一搖一擺,左臂好像被人齊根截斷,滿臉驚慌之sè,不是齊昇是誰?
只見他來到這群巨石堆前,驚恐之sè才略微緩解。似乎他並沒有看到石堆內的景象,稍停片刻,齊昇略整衣衫,鄭重地跪了下去。
就在他雙膝觸地的瞬間,黑蛹中驀地shè出一道實質xìng的烏金光柱,穿透石堆的屏障,直直地打在齊昇胸前。
齊昇哪裡顧得反抗,或者說也完全沒有反抗的膽量,光柱擊胸,他悶哼一聲,身子被擊退半丈,雙膝涔出血來,在地面上劃出兩道直線。
「弟子無能,沒能引來第二批齊家莊人,望師傅罰罪。」齊昇面sè蒼白,幾乎是從嘴中擠出了這幾句話。
黑蛹一陣顫動,其內隱隱顯出一個人影。然後,一個嘶啞老邁的聲音從蛹內傳出:「理由。」
二字說出,齊昇只感覺威壓無處不在,渾身不由地顫動發抖:「有三人壞事。弟子無能,不敵其一墨家機關師。」
「墨家機關師?」黑蛹中人略感詫異,「咦?難不成墨家人也知曉了畢方臨凡的消息?」
「畢方臨凡?」齊昇自然不懂黑蛹中人在說什麼,但他也沒有發問。
黑蛹中人沉默片刻:「你這個消息十分重要,特允你戴罪立功。」
「謝師傅。」齊昇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興奮,此時反而出奇地平靜。
「你的左臂就是被他廢的把?」
齊昇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惡狠的神sè,道:「斷臂之仇,勢必血還。」
「技不如人,斷臂也是常事。不過念你我師徒之義,你幫我做成這件事後,我自然能給你重續一臂。」
齊昇道:「但聽師傅吩咐。」
「先不忙吩咐。為師想給你講個故事。」
齊昇心中暗自詫異,覺得今天師傅的表現和往rì不太一樣。平時他不但見不到師傅的相貌,而且師傅和他說話次數也極少,每次都是交待任務或是傳授功法時才說上幾句,哪像今rì竟然還要給他講故事。
「上古時代,天地混沌初開,不辨yīn陽,不分五行,不定八法,是故世人皆在水深火熱之中煎熬待死。然而天不絕人,直到有一天,一位叫做『軒轅』的男人看不下去眾生受苦,立志要拯救蒼生於水火。於是,他走遍三山五嶽,以無上智慧降服上古四大神獸,藉助神獸之力,創出世間第一個陣法『四象演混沌』。此陣一成,其威力足以毀天滅地,但同時也可以改天換地。軒轅自然不忘初衷,以神陣之力,藉助三大聖器之威,定宇宙乾坤,成天地八法,從此天下太平無事。如此過了數百年,直到另一位叫『蚩尤』的男人出現,他是天生的戰鬥者、毀滅者,只有火與血的重演才是他心底最原始的渴望。但是,他修為就算如何強大,追根溯源還是來自於軒轅定下的天地之間玄黃八氣。所以,這場戰爭一開始,就似乎沒有了懸念。」說道這裡,黑蛹中人停了下來。
齊昇此刻已聽得入神,接話道:「我看未必。」
「哦?世人皆認定蚩尤必輸,你怎說未必?」黑蛹中人語氣之中竟然帶著一絲驚喜。
齊昇道:「天地之間,本無長律。軒轅定八法,只不過是順天道而為之。既然八法可由世人而定,自然亦有一rì,為世人所破。」
黑蛹中人突地狂笑起來,笑聲詭異之極,似有怨毒,似有憎惡,似有狂喜,似有悲憫。片刻,待他笑畢,道:「你我師徒八年,今rì方知孺子可教。」
齊昇不悲不喜。說來也怪,自從他自斷左臂,自殘身體之後,他的道心不僅沒有因此泯滅,反而有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明悟,連他也沒有明白這究竟是何原因。
「那你預測一下這場大戰的最終結果?」
齊昇道:「蚩尤必敗。」
「為何?」黑蛹中人的語氣都顫抖了起來。
「玄黃八氣傳承至今,此不就證明當時一戰蚩尤已敗?」
「那你之前又何言蚩尤未必會敗?」
齊昇道:「天地之間,絕非只有一個『蚩尤』。只要蚩尤jīng神傳承下去,那麼終有一天,軒轅的玄黃八法要敗在蚩尤後人手上。」
黑蛹中人沉默了。
良久,他嘆息一聲:「我自謂是當今蚩尤之下第一人,殊不知我的好徒兒亦是我道中人。」
「敢問師傅,」齊昇話說一半便被打斷,黑蛹中人道:「當rì你拜我為師,我只告訴你我曾經的來歷。也罷,我本沒打算真正收你為徒,但今rì你能頓悟蚩尤之道,正合冥冥天意,你磕九個響頭把。」
齊昇照做了。但奇怪的是,這腳下的土地不知為何變得無比堅硬。每當齊昇磕下一個響頭,都覺得額頭劇痛無比。當他咬牙堅持磕完后,額頭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三十年前,為師碰到了一個落魄老者。那老者年歲甚高,又瘋瘋癲癲。當時我見他在市井之中備受俗人欺凌,心懷不忍,就將他帶回去做一個雜役,好使他有個容身之所。殊不知,一天之後,那道人就闖下彌天大禍,他竟然公然辱罵我家家主,以致全家門人yù誅之而後快。但這老者好似脫胎換骨一般,面對家門幾十高手,全無懼sè,竟然以一人之力硬破十四位高手布下的『七截七氣陣』,當時不只是我,全派人包括家主都震撼的無以復加。所有人都認為那人是諸子其他派系的不世出高手,故意來兵家找茬。而我,自然也被人看做是門派中的激ān細了。後來,家主親自出動,布下兵家鎮派陣法『八氣殺皇陣』,這才勉強將那人驅逐。因為那人的修為實在是太高了,甚至都可能達到了『化虛』之境,最可怕的是,他一個人竟然能催動玄黃八氣之中的六氣!」黑蛹中人激動地道。
齊昇疑道:「普天之下具有修行靈根之人少之又少,這人怎麼會生具六種靈根?」
「當年的蚩尤身兼玄黃八法,八系元氣盡皆為他所用。是以但凡修行之路,非得有其靈根才可修之。可笑眾生愚昧,被軒轅一騙就是幾千年啊!」黑蛹中人桀桀道。
「那靈根?」
「靈根只是決定了你和天地之間八系玄黃之氣的親和力,對修行是有好處。但若說沒有靈根,就不能修行,豈不謬哉!」
「原來是這樣。人定勝天,所言非虛。」齊昇釋然。
「孺子誠可教,」黑蛹中人繼續道,「那人雖破不了『八氣殺皇陣』,但『八氣殺皇陣』一樣也困不住他。於是,雙方相持幾個時辰后,那人突然狂笑起來說道『八氣殺皇,蚩尤當rì憑此八氣亦不可斬黃,如今爾為蚩尤,吾乃軒轅,汝等安可斬之!』說吧,就脫身出陣,臨走前將我也帶走。」
說至此處,齊昇若有所悟:「這人可否就是師祖?」
黑蛹中人略一沉默:「他是我們『巫家』第六代傳人,也是曾經的諸子百家第一高手、道家前任家主李子原。」
「巫家自始就是一脈單傳,我年輕時xìng格優柔,是故他一開始只是因為不喜我為他而死,這才救我脫身,並沒有絲毫將我收之為徒的打算。不過,那時的我已是無家可歸,又見他神通無敵,心中仰慕,於是下定決心一直跟著他,將他的衣食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令我欣喜的是,他似乎也沒有驅趕我的意思,任由我默默地伺候他。天幸憐我,直到他臨死之前,都沒能找到一位可以繼承他巫家傳人的弟子。於是,在他大限至前,將記載了巫家絕學的『巫經』傳授於我,但卻不肯教我喚他為師,因為他斷言我不可能繼承到巫家衣襟,只是臨死前囑咐我要將巫家好好地傳承下去。」
「我當時還不知修巫為何,只是知道修巫之後可以擁有無敵的力量,這是我當初修巫的唯一理由。直到五年前,我頓悟了真正的修巫真諦。從那時起,我才可以說是一名真正的巫家傳人。」
「作為一名巫家傳人,最終的大道自然就是破開軒轅的天地八法,創造出自己的世界規則。然後讓後人永生永世按照自己的規則生存,成為這個世界的無上主宰!」
話音未落,整片天突然暗了下去,雷電滾滾,烏雲翻騰,似乎是上蒼對世人的示威。
百丈之外的畢方,此刻正舔舐著自己佔滿鮮血的獨足。突然間好像生出感應一般,昂首西望。
西方,有一堆零散的石塊,有一個下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