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孤兒

宋牧在石階上不知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身後宗門內的廝殺聲已經漸漸微弱，似乎是到了收尾階段。

他猛然想起了趙正卿，覺得這一切似乎太過巧合，趙正卿派人從宗門帶走柴慎芝，而他剛到青蓮劍宗就遇上有人夜闖劍宗，難道說劍宗內的外人就是清秋劍樓的人？不知道劍宗狀況的宋牧有些好奇，另一方面他也擔心宋慶初在劍宗內的處境，所以他想要進去看看。

被圍困在包圍圈中的三人大口喘著粗氣，他們目光如炬，死死的盯著青蓮劍宗的三位長老和一眾門下弟子。

原本三人的計劃是悄無聲息帶走柴慎芝，或是殺了他，但卻沒想到那個老頭子居然在他們將要得手時意外破境，就好比一汪池水，突然打開了一個缺口，新的水源如迅猛瀑布注入其中，讓柴慎芝當時的劍意達到了一個他此生前所未有的高度，正是這突然的破境才驚動了餘下的幾名長老，驚動了整個青蓮劍宗。

持刀的青年似乎是憤怒至極，他一把扯掉遮擋面部的黑色布條，不在遮遮掩掩，右手手臂橫在胸前，布滿鮮血的長刀停留左側，他大吼一聲，猛的甩出。

刀身沾染的鮮血如橫向雨滴撒向青蓮劍宗眾人，同時還有渾厚刀罡，如一輪明月，肉眼可見。

天上無月，人間有月。

原本呈三角之勢站定的三名長老立刻挪動身形站至一處，並且都以極快的速度橫劍在身前。

一品高手的刀罡，就算三人同時出手，也不可能完全擊碎，況且在三人身後還有一眾門下弟子，所以他們只能拼力抵擋。

居住的房屋和柴慎芝最近的周邱是最早發覺異況之人，他也是最早來到柴慎芝屋中之人，同樣也是三位長老中受傷最重之人。

至於謝舟魚和衛袁普雖然也有受傷，不過和周邱相比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他們畢竟也是二品或者半步二品的劍道境界，彼此都有各自的保命手段，但這些手段門下的一眾弟子卻是沒有。

三柄長劍抵擋一輪刀罡，在三名長老連同數名弟子向後滑出一丈距離后，穩住身形。

同時在圈中的三人想要藉機衝出包圍圈，三人同時身軀騰空，向後掠去。

眼看就要掠出青蓮劍宗之時，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中年男子當頭一劍劈來，這一劍，讓三人猝不及防，他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三位長老和那些弟子身上，全然沒有想到劍宗居然還另有他人未曾露面。

出劍之人正是宋慶初。

三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劍，重新被迫落入圈中。

武夫謝?低聲咒罵一句，揮了揮拳頭，持刀青年丘嵇神色不耐，甚至就連三人中一向穩重的王屾都眼神冰冷。

三名實打實的一品高手想要屠盡如今的青蓮劍宗，雖說沒有那麼容易，但卻是可以做到，當然，前提是馬濟吅不在場，而目前正是這種情況。

只不過，青蓮劍宗是鎮安王的囊中之物，他還要憑藉這個魚餌釣出大魚，憑這一點，三人就不能殺死除了柴慎芝外的其他長老，也正是因此，三人才會被困其中，糾纏至今。

本來就束手束腳，無法酣暢淋漓，好不容易掙脫束縛，結果卻被這個突然冒出的中年劍客打迴圈中，這讓三人如何能不惱火。

這一幕，剛巧被進入劍宗的宋牧看到。

被青蓮劍宗和三名青年注視的宋慶初神色平靜，他借著火光視線掃過三人，最終停留在謝?身上。

沒有過多的言語，

宋慶初直接提劍沖向謝?。

神色惱怒的丘嵇看宋慶初提劍衝來，他向前邁出一步，手中長刀高高舉起，怒目而視，「你找死。」

周邱，謝舟魚，衛袁普三位長老在宋慶初提前沖入包圍圈中之時已經各自出劍，剩餘的二十餘名門下弟子略顯遲鈍，沒有第一時間回過神來，他們中大多都認識宋慶初，其中有人知道他與劍宗的淵源，有人不知道他的以往身份，看向他的目光也都各不相同。

站在劍宗門內的宋牧目光始終追隨宋慶初的身影，神色中滿是擔憂。

金屬碰撞的巨大聲響在劍宗內回蕩，宋慶初身軀倒飛出去，那柄屬於柴慎芝的佩劍從中折斷，劍身前端掉落地面不知所蹤，畢竟地面上有太多斷掉的長劍，劍柄末端被宋慶初死死握在手中，他的右手控制不住的顫抖，斷劍也跟著輕微抖動。

那柄原本屬於柴慎芝的佩劍亦如它的主人，已經走到了生命盡頭。

宋慶初低頭看著手中的輕微搖晃的斷劍，雙眼通紅，他沒有伸手去擦拭嘴角處的猩紅鮮血，再次沖入包圍圈中。

謝?一拳打在一名劍宗弟子的長劍劍尖上，劍身甚至來不及彎曲就直接寸寸崩斷，握劍的年輕人更是被洶湧氣機直接轟飛出去，後背撞在劍宗的一處山石上，滾燙鮮血從口中噴出，昏死過去。

宋慶初的斷劍從謝?後背處刺來，謝?不知是毫無察覺，還是根本不屑躲避，當斷劍刺向謝?後背之時，彷彿刺在了一堵金屬牆面，竟是無法深入半寸，透過被刺開缺口的衣衫可以看到，就連謝?的後背皮膚都完好無損，連擦破皮都沒有做到。

謝?臉上露出獰笑，當宋慶初改變劍勢劈向謝?頭顱之時，謝?已經搶先一步，轉身一拳打在斷劍劍刃之上，一聲極其沉悶的聲響隨即傳出，半截劍身盡數破碎，宋慶初手中的長劍，只剩下了劍柄，宋慶初再次被震飛出去，身軀重重落在地上，本來就潦草包紮的胸口鮮血淋漓。

宋慶初把劍柄放在腰間，從地面撿起一柄沾滿鮮血的長劍，艱難的站起身，他大吼一聲，就要再次沖入包圍圈中。

站在宗門處的宋牧不知何時繞過人群跑了過來，他一把拉住宋慶初被鮮血浸透的衣袖，眼眶中有淚水打轉，他的手抓的很緊，他很害怕，害怕他的父親會永遠留在這裡，害怕失去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宋慶初轉頭看著宋牧，有些疲憊的臉龐擠出一個微笑，他一如既往的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揉了揉宋牧的腦袋，然後宋慶初蹲下身子，用另一隻看上去還算乾淨的手擦了擦宋牧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柔聲說道：「不用擔心，爹沒事，你找個安全的地方，爹一會去找你，好不好？」

宋牧沒有開口，他只是倔強的搖了搖頭，那隻原本抓住宋慶初衣袖的手，抓的更緊了。

宋慶初無奈吐出一口濁氣，把手中長劍丟在地上，拉起宋牧向著劍宗大殿走去。

此時的劍宗大殿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柴慎芝那逐漸冰涼的屍體躺在原地。

宋慶初拉著宋牧坐在屍體旁邊，他輕聲說道：「這位老人就是爹以前經常和你說起的師傅，他救過爹的命，救過你娘的命，甚至可以說救過你的命，因為沒有他，你可能不會來到這個世上。」

宋慶初語氣緩慢，有一種凄涼之感。

「他一生孤苦，無妻無子，雖然性子倔了點，但卻是從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今日卻被外面那不知因何事闖入劍宗的三人殺害，你說，作為他唯一的弟子，爹能坐視不理嗎？爹能如同外人，做一個旁觀之人嗎？」

宋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心裡明白，這個問題無論他如何回答，答案都是錯的。

短暫沉默后，宋牧有些哽咽說道：「我不想你去……」

宋慶初愣了一下，伸手把宋牧腦袋攬入懷中，他輕輕拍打著宋牧，如同在宋牧年幼之時，宋慶初把他摟在懷中，哄他入睡。

那是一段美好的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