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虯髯大漢
宋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濃重的肅殺之氣,他卻是可以感受的到,青年屍體墜地和那匹倒地的聲音,他也可以聽得到,因此他可以斷定,這幾人絕對是遇上了一個強敵,至於他們的強敵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宋牧不想知道,他也沒興趣知道,他只想帶著宋慶初回家。
可方才被那名死去的青年踩的有些喘不過氣的宋牧,本就身體異常虛弱的他,看向宋慶初泛青臉龐的雙眼逐漸模糊,他依稀聽到了身旁不遠處,那名中年男子的沉重呼吸聲,同時似乎也聽到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宋牧的雙眼也越來越模糊,就在那名持弓男子距離此處不足五丈距離之時,宋牧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弓箭是遠程兵器,但這名以弓箭做殺器的男子卻是徑直走到宋牧跟前,清楚宋牧只是昏死過去后,他這才看向五步外的中年男子和十步外的那名青年。
倘若宋牧此時沒有昏死過去,那他一定一眼便可認出來人,正是在北靈州與幽州交界處遇到的那名虯髯大漢。
此時的大漢筆直站立,他看著高坐馬背上的中年男子,吐掉口中不知從那拔出的草根,向著中年男子挑了一下腦袋,咧嘴問道:「你他娘的也是束髮之年?」
中年男子眉頭緊皺,不明所以,冷哼一聲問道:「閣下與陳某之間可是有私人恩怨?」
虯髯大漢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又問:「那麼閣下可是與我蜀鎮有何恩怨?」
虯髯大漢仍是搖了搖頭,然後露出一個微笑,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土球,直接砸向中年男子,被中年男子用手擋下之後,虯髯大漢這才罵罵咧咧道:「老子問你是不是束髮之年,你他娘的跟老子廢什麼話,再他娘的東西亂扯,老子活活打死你,你信否?」
中年男子自知不敵眼前大漢,只能臉色陰沉的答道:「陳某再過幾年便是不惑。」
虯髯大漢似乎不太滿意,再一次從地上撿起一個土球仍向男子,神色氣憤的吼道:「那你為什麼欺負一個如此孱弱的孩子?!」
中年男子不知如何作答,在不遠處的青年見此情形,他擔心這個半路殺出的大漢真的會做出剛剛說出口之事,急忙開口道:「前輩有所不知,此人是我蜀鎮之人,他與方才死於前輩之手的青年有生死恩怨。」
虯髯大漢視線看向青年,在青年話音剛落之時,他默然抬起了握有大弓的手臂,並從背後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
不遠處的青年瞬間冷汗直流,以至於後背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他哆嗦著嘴唇,大聲說道:「晚輩所說句句屬實,前輩……前輩若是有所懷疑,不妨與我一同到蜀鎮驗明真假。」
中年男子也急忙開口道:「沒錯,陳某可以以性命保證,王侄所說屬實,後方便是蜀鎮,閣下不妨與我等前去蜀鎮驗證。」
虯髯大漢仍是未開口吐出一字,手中大弓隨著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之時,已然拉開。
青年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隨著大弓搭上箭矢而破滅,他驚恐的尖叫一聲,猛的調轉馬頭,快馬加鞭向著蜀鎮逃去。
可是他忘了,先前那名死在他面前的同伴,可是被射殺在五十丈外。
虯髯大漢嘴角勾起,他眯起眼,看著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青年,眼神之中沒有一絲憐憫。
他這半輩子見過太多可憐人,而青年在他心中,不值得可憐。
在中年男子的注視下,那支箭矢離開了大弓,同時他也在第一時間甩出手中長鞭,只是長鞭尾端在距離那支如同流星的箭矢不足三寸之時,便被箭矢周圍攜帶的凌厲氣息直接攪碎。
青年毫無懸念的被一箭貫穿頭顱,當場死亡。
就連他胯下騎乘的馬兒也被強悍力道帶翻在地,連連嘶鳴。
中年男子手臂震顫,但他沒有去在意,他轉頭望向身後,視線中沒有青年的身影,有的只是那近在咫尺的蜀鎮。
可這短短的距離,如今卻好似遙不可及。
中年男子再也沒有之前的那副散人姿態,他幾乎第一時間翻身下馬,然後直接跪在地上,朝著已經放下大弓的虯髯大漢頻頻磕頭,口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前輩饒命……前輩饒命……」
虯髯大漢沒有理睬這名已經喪失顏面的中年男子,他走上前去,牽起原本屬於中年男子的馬兒,然後把昏倒的宋牧和宋慶初的屍體放在馬背上,牽馬向著北方走去。
跪在地上磕頭的中年男子絲毫不敢抬頭看上一眼,他始終保持著那一個動作,額頭處血肉模糊,鮮血已經覆蓋了他整張臉龐,大地也被他的鮮血染紅,儘管虯髯大漢已經走遠,但他仍然不敢停下,他只能不斷地磕頭,不斷地求饒,希望得到虯髯大漢的一絲憐憫,從而保住性命。
直到他失去意識,倒在地上,虯髯大漢都不曾回頭看上一眼,在他的眼中,這名中年人已經死了。
虯髯大漢牽馬繞過了蜀鎮,進入了風車鎮,在鎮上一家名叫《八方客棧》的客棧住下。
客棧掌柜是北地人士,大半生也算見過不少奇聞趣事,但帶著一個死人住客棧的,他還是第一次見,不過他並不在意,對他來說,只要不在客棧惹是生非,只要錢袋中有足夠的銀兩,那麼別說帶一個死人,就是帶一群死人,他都會選擇視若無睹。
客棧高三層,最高的一層無疑是上等房,而虯髯大漢就住在第三層靠近後段的一間名為《春意》的客房中。
客房中物件擺設雖稱不上華貴,但卻讓人感覺十分舒適,彷彿置身與春日暖陽中,然而性子豪邁的漢子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這些刻意,至於昏死過去的宋牧就更不用說了,他根本感受不到。
大漢把宋牧放在鬆軟的床榻上,把宋慶初的冰冷屍體放在一旁的木椅上,然後快步走向窗邊打開窗戶,大口呼吸著窗外清新空氣,享受著微風拂面,神色愜意。
此時,屋外廊道上有腳步聲緩緩靠近,最終停在門外,「客官,您要的飯菜已經備好。」
虯髯大漢轉身,本想去開門,可他剛轉過身來,便又轉過身去,屋內宋慶初屍體散發出的氣味讓他實在難以忍受,他猛的吸了兩口清新空氣,然後閉氣快速走向房門,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他沒有伸手接過飯菜,而是詢問道:「能不能讓邊上的住客換一間房?老子可以多出些銀兩。」
店小二頓時有些為難,大漢看在眼中,擺了擺手,「罷了,老子自己去問。」
店小二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虯髯大漢已經敲響了隔壁名為《秋香》的房門,屋內傳出一名女子的冰冷聲音,「何事?」
大漢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道:「女俠能否換一間房?」
女子清冷的問道:「為何?」
大漢答道:「此間客棧沒有相鄰的兩個房間。」
女子冷哼一聲,「不換。」
大漢沉默片刻,猛然間大吼起來,把一旁神色擔憂的年輕店小二嚇得一個激靈,手上托盤中的飯菜差點掉在地上。
「不換就不換!」
虯髯大漢一把奪過年輕店小二手中的托盤,他沒有回屋,而是徑直走向樓梯口,來到了一樓廳堂。
北地江湖人不知為何都喜歡靠窗而坐,他同樣也喜歡,可靠窗座位已經有人,他也只好在後方找了張空桌坐下。
年輕店小二一路跟隨,大漢落座后,年輕店小二微微彎腰,正要開口詢問還需要些什麼東西之時,虯髯大漢已經率先開口,他沒有轉頭,聲音洪亮道:「把你們客棧最好的酒給老子拿過來,多拿幾壇……有多少拿多少。」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虯髯大漢,櫃檯後方的中年掌柜也不例外,他自然也聽到了虯髯大漢的話語,恰在此時,店小二神色為難的看向掌柜,掌柜的擺了擺手,示意店小二過來,年輕店小二說了句,「客官稍等」走向櫃檯。
中年掌柜從店小二口中得知發生在三樓之事後,面帶微笑的交代店小二,讓他不用拿太多,慢慢拿,一次只需要拿兩壇就好。
虯髯大漢一口咬下半隻雞腿,猛的一拍桌子,朗聲道:「真他娘的好吃。」
年輕店小二此時也搬來了一壇好酒,他正要離去,被虯髯大漢叫住,口中大塊的雞腿肉還沒有入腹,有些含糊的問道:「鎮上可有郎中?」
年輕店小二急忙點頭,「有的,有的。」
大漢撕開酒罈泥封,仰頭喝了幾口,「好酒!」然後咬下剩下的半隻雞腿肉,說道:「快把他叫來給……給老子的小兄弟醫治。」
「客官稍等,」年輕店小二看到掌柜的揮手后,快步跑了出去,沒過多久背著一名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一副市井平民打扮,隨身斜挎著一個不大的藥箱。
大漢看到店小二背著老人走入客棧,急忙從長凳上起身,從店小二的後背上扶下老人,並把老人斜挎的藥箱背在自己身上,儘管當時老人並不太願意交出藥箱,可大漢的表現實在過於熱情,以至於不了解大漢脾性的老人只好作罷。
大漢攙扶著老人落座之後,招呼一旁的店小二拿來一副碗筷,他先是拿起酒罈為老人倒了一碗酒,滿臉笑意的問道:「老哥想要吃些什麼?」
之前從年輕店小二口中得知,客棧中有一位不知從何處而來,凶神惡煞的大漢要見他,他這才放下手上活計,急忙趕了過來,現在看來,似乎與年輕店小二的描述有些不太相符。
可老人仍是客客氣氣,不敢大意,活到他這個年紀,又是一名郎中,他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江湖人。
有人看起來十分面善,令人一眼便可產生好感,可他很有可能是個十步殺一人的魔頭。
有人看起來凶神惡煞,無論大人小孩都避而遠之,可這個人也很有可能是一位行俠仗義的俠客。
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是如此。
江湖多彩,老人一直懂的這個道理,人不可貌相。
老人笑了笑,緩緩說道:「不必勞煩小兄弟,老頭子已經吃過飯了。」
老人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端起身前酒碗,把碗中酒一飲而盡。
老人咂吧咂吧嘴唇,「還是先帶老頭子看看那位受傷的小兄弟吧。」
虯髯大漢提起酒罈喝了一大口,然後攙扶著老人向著三樓走去。
途中虯髯大漢不忘告訴老人,房中有一位已故之人,所以會有一些氣味,希望老人多加擔待。
而老人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因為這些事,年輕店小二已經在來客棧的途中盡數告知,老人心中自然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