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打的就是精銳
面對朱頤垣的大餅,胡一德竟然沒有動心,錦衣衛大都督很了不起嗎?
反正他已經一無所有了,名爵這種東西,似乎也可有可無。
「朱僉事,小的有一件事,這些日子都想不通,想請僉事解惑。」
朱頤垣笑了笑,「請說,對了,在我這裡,就不要自稱小的了,誰也不比誰高,誰也不比誰大。」
說著,朱頤垣請胡一德坐下,又親手給他倒了一杯熱乎乎的棗茶,胡一德誠惶誠恐,連連道謝。
喝了兩口,他這才長長出口氣,「朱僉事,我在大牢好些年,也管點事情,手上也見過銀錢,按理說比尋常人好不少。可我心裡知道,老百姓怕的是俺身上的狗皮,扒了這身皮,俺連條狗都不算。所以去年的時候,俺婆娘被韃子兵撞死了,俺連個屁都沒敢放,還是老老實實,給大清當差。」
「這不,到了今年,狗韃子更看不起俺們,就連俸祿都不發了,俺是一氣之下,才答應幫閻先生逃出來……偏偏俺這一把火燒的,把心給燒開了。那些老街舊鄰,聽說俺死了,非但沒人罵,還跑去給俺燒紙,說俺敢和韃子對著干,讓韃子不痛快,俺就是英雄,讓俺在陰曹地府,放心過日子,他們年年給俺燒紙錢。」
胡一德仰起頭,指著自己的心窩子,「俺這輩子,也沒有這樣過,就是說不明白,講不清楚,俺想正兒八經干點讓狗韃子難受的事,俺要對得起那些老街舊鄰……要不然,光是欺負人,俺這輩子就白活了!」
朱頤垣聽到這裡,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胡先生,你問這話,其實就是想知道,這一生要怎麼活。在當下,有人選擇屈膝投敵,諸如錢謙益之流,哪怕幾百年後,依舊是被人戳脊梁骨,成為天下醜類。有人挺身而出,雖匹夫之身,也會被人仰望尊重。咱們山東大地,歷來是敬重英雄的,能得到百姓發自肺腑的敬重,那種成就感覺,遠比錦衣玉食,三妻四妾要強得多,你說是不是?」
胡一德咧嘴了,「確實是舒服,不過要能娶個媳婦,生個娃,傳宗接代,那就更好了,三妻四妾的事,俺可不敢想。」
朱頤垣哈哈大笑,「家事國事,本就是分不開的。我想說的是,眼下最大的事業,就是救亡圖存,要驅逐胡虜,要讓百姓活下去……只要是為了這個最壯麗的事業,此生必將無怨無悔,充實幸福。」
胡一德思忖了再三,咬了咬牙,「過去當了一輩子爬蟲,卑躬屈膝的,到了今天,俺想當個英雄……請僉事放心,要說探查消息,沒人比俺更熟悉了。我在省城大牢這麼多年,有哪些冤假錯案,那些官吏大戶,誰都幹了什麼無恥的事情,俺是一清二楚,這麼說吧,整個山東的冤屈,俺肚子里裝了一半呢!」
胡一德還真是沒有撒謊,他接手錦衣衛之後,立刻就行動起來,什麼三教九流,他都能聯絡。
尤其是運河的漕幫。
本來譚德玉也知道一些情況,但是胡一德一上來就直接聯繫了山東漕口的大龍頭。
這位十年前,蹲過濟南的大牢。
跟他聯絡上來,立刻源源不斷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像漕幫這種生物,在大明朝就已經很成規模了。
他們把持漕運,串聯南北,勢力很龐大。
你要說指望著漕幫挺身而出,一起抗清,那是想多了。
但是漕幫人員複雜,想什麼的都有,而且他們想要繼續把持漕運,就要吃得開,
什麼門路都要走,廟堂江湖,手眼通天才行。
胡一德就借著這個優勢,從漕幫手裡,得到了不少緊要的消息。
「朱僉事,從正月初三開始,韃子就從徐州調運漕糧到沂州。」
「徐州?」
朱頤垣微微一怔,這是繞開了山東,害怕自己知道嗎?
「還有什麼消息?」
「有,我還打聽到,有一批漕糧走海路,居然要運到膠州。」
聽到這話,朱頤垣徹底坐不住了,立刻把黃培,趙應元,趙士哲,顧炎武,還有其餘幾位請過來,一起商議軍情。
趙應元率先道:「朱僉事,我按照吩咐,派遣兵馬,已經分批進入了莒州境內。不少百姓還是支持我們的,可莒州境內有個定林寺,他們也是莒州的大地主,擁有很多僧田,故此籌備了八百僧兵,協助清廷守城,一時間想要拿下莒州,並不容易。」
莒州在沂水的東南,距離不足五十里,朱頤垣攻佔沂水的時候,就想順手拿下,奈何中間隔著浮來山,莒州也守備嚴密,一時沒法得手。
現在聽趙應元這麼一說,莒州的情況複雜了。
定林寺的僧人支持,想要攻城,難度不小,沂州和膠州又有清軍異動,朱頤垣把目光落在地圖上面。
反覆斟酌,心中漸漸明朗。
「我判斷清廷是要以莒州為誘餌,吸引我們,然後集合沂州和膠州的兵馬,來一個東西對進,徹底消滅我們的主力。」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都不好看,沂州總兵是佟養量,上一次朱頤垣只是和他手下幾百人打,就損失不小,這些精銳清軍不可小覷。
「膠州總兵叫柯永盛,他在去年的時候,-親自領兵擊殺了高密義軍首領張輿,隨後大殺義軍數千人,人頭堆積如山,血流成河,此人心狠手辣,和畜生無異!」黃培氣哼哼道。
他是即墨人,同在膠州,自然知道高密的慘案,對於柯永盛只有滔天恨意。
「不論是佟養量還是柯永盛,這倆人都是我們的勁敵,對付一個尚且困難,現在他們兩路同來,著實不好對付。」趙士哲感嘆道。
顧炎武下意識道:「能不能暫避鋒芒?」
趙應元立刻道:「不行,如果任由他們在莒州會師,到時候就有近兩萬精兵,沂水就保不住了。」
顧炎武打了個激靈,也意識到了事情的緊急。
朱頤垣思索再三沉聲道:「清廷這個東西對進的方法,看起來不錯,但沂水總兵佟養量歸山東巡撫錢謙益管,他的出身自然不會在乎錢謙益。膠州總兵柯永盛是登萊巡撫陳錦的部下,兩個巡撫,兩支人馬,距離不同,進軍路線不同,想要同時抵達莒州,那是不可能的。」
朱頤垣總結道:「只要我們能拿出勇氣,搶先擊敗一路清軍,這個東西對進的方略,就不攻自破了。」
眾人聽到這裡,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僉事說得對。」
「現在就剩下選擇哪一路清軍了?」朱頤垣道:「立刻把譚指揮使請來。」
到了第二天,譚德玉從蒙陰趕來,了解情況之後,他直接道:「先打佟養量。」
朱頤垣一愣,「佟養量可是清兵精銳。」
譚德玉咬了咬牙道:「僉事,打的就是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