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然是原諒他們嘍......
赤兔的馬蹄沒入無邊無垠草地,緩緩行走在回營的路上。看著原本輕盈飛揚的馬鬃,如今被雷劈的焦曲髮捲,呂布不由好笑地拍了拍它的脖頸。
赤兔馬則幽怨地打了個噴嚏。
或許是因一塊兒被雷殛的玄妙關係,也或許本身就有著通曉戰馬情緒的本事兒,反正呂布自醒來后,便發現自己一靠近赤兔,就能模糊感應到它的情緒狀態。
「別幽怨了,若我昨夜沒穿越過來,你馬上就要被拉去給騸了。」
也不管赤兔能不能聽得懂,心情很好的他故意調侃:「可我不會騸你,還會給你找很多漂亮婀娜、身材肥美的小母馬。」
「怎麼樣,現在還幽怨么?」
赤兔明顯停了一瞬,隨即馬蹄歡快不少,還伸出舌頭回首舔了舔呂布的手。
很好,它聽懂了。
呂布又隨意抬頭看了一眼天,雲層很低,好像就要落下來壓到頭盔頂似的。只有前面幾縷陽光,透過城牆般厚實的雲殼,為灰撲撲的天空增添了幾條金線。
漢末波譎雲詭的大戲,已對他露出冰山一角。雖然前世看過不少小說和視頻,對漢末人物和脈絡了如指掌。
但畢竟年代太過久遠,很多秘辛真相都已淹沒歷史長河中,他還是要靠著人情世故隨機應變。
「最主要的是,得走出一條與歷史呂布完全不同的獨立特色發展路線。」
撫摸著腰間的騎都尉銀印,呂布神色玩味:「接下來董卓廢立天子的會議,應當是個不錯的開端。」
想到這裡,不由催動了一下赤兔,想著急忙趕回去整頓兵馬。
可很快,眉頭不由蹙了起來。
昨晚和今天早上的時候沒功夫細看,此時回營才發現,士卒們的士氣和精神狀態都很差。
他們一撮一撮地聚攏在帳篷周圍,目光迷茫、表情麻木,尤其身上的軍服都已襤褸,頭髮和鬍鬚都懶得打理。
更別提精神飽滿地進行操練。
再深入些,士卒們的狀態才勉強好了些,至少有人打了水正在給戰馬梳洗。看到自己時,也會站直了身子行禮。
只是,眼中仍有抹不去的迷茫,目光也很複雜。
就在呂布準備說些什麼時,忽然聽到遠處皮鞭啪啪作響和粗野的破口大罵:「狗雜種!活該殺千刀的賊胚子,老子叫你跑!叫你跑!」
士卒們先愣了一下,隨即好似習以為常,沒一點反應。
呂布蹙眉縱馬,趕上前去才發現原來是高大威猛的侯成,正將四名士卒吊起來鞭撻。每一鞭揮下去,必定帶起一串飛濺的血珠。
其中一受刑之人早挨不住,已昏死了過去。
侯成卻猶自不解氣,又準備再度鞭撻其他士卒,卻突然發現手如同被鐵箍鉗住一般,怎麼也揮不下去。
「主公?......」
看到阻攔自己的人是呂布后,侯成的嗓門裡還帶著一股火氣:「您回來得正好,末將又抓住幾個叛逃的,是否砍了他們的腦袋示眾?」
呂布的眉頭皺得更深,道:「以往發生這等事,我等都是梟首示眾?」
「不是。」侯成搖頭。
就在呂布準備鬆一口氣時,侯成又道:「那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
「我!......」呂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萬千吐槽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神色竟古怪起來,突然看向侯成問道:「汝晚上睡覺時,是睜著眼呢,還是閉著眼?」
「自然是閉著眼......」侯成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兒,
看向呂布:睜著眼能睡覺?
「閉著眼就更可怕了。」
誰知呂布還搖了搖頭,道:「以後還是練習下睜著眼睛睡覺吧,難怪你在電視劇里的戲份兒沒超過三集。」
侯成一頭霧水,聽不懂呂布到底在說什麼。
於是,便將話題拉回原點:「主公,這些人當如何處置?......是先割上幾刀,還是扔釜里烹了?」
「放了。」
「好!......」侯成當即就要從命,可聽清呂布的話后,直接愣住了:「放,放了?」
「當然是放了。」呂布這才認真起來,道:「你殺得了他們這幾個人,能誅得了滿營將士的心么?」
「對他們來說,營中主簿以下克上,叛亂動蕩。屯駐在這裡數月,也不知要做什麼,京城那裡更一日三變,人心惶惶。」
「最主要的是,冬季眼看就要到了,身無厚衣、飯無飽食......」
隨即又看向侯成,意有所指地道:「另外,他們的司馬還粗橫暴戾,指不定哪天就會被烹了割幾刀......換作是你,你跑不跑?」
「屬下......」侯成直接被說懵了,拎著血淋淋的鞭子站在原地:我替你約束士卒,你反倒覺得我做錯了?
「我也沒說你做錯了,畢竟整肅軍紀的出發點,是很好的嘛。」精通人性的男講師呂布,也知道話有些過了,又趕緊寬慰。
侯成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憨厚地笑了笑。
可誰知,呂布隨後又道:「但最好啊,你還是別出發......哎哎,你別又變臉,我還沒說完呢。」
「主公!......」人高馬大的猛男,在呂布幾句話攻勢下,瞬間委屈還有些要崩潰了:「那你說該怎麼辦!」
「當然要鼓勵,要愛護,原諒他們嘍......」
呂布便下馬拍了拍侯成的肩膀,笑著道:「好了,命人擂鼓聚兵去。某給汝演示下啥叫人情世故,好生瞧瞧學學。」
咚咚咚咚......
自昨夜那次血色聚眾后,并州營里的戰鼓再度擂響。
相比起上次,士卒們聚合的速度便慢了很多。看到點將台上威風凜凜的呂布后,神色才凝肅幾分。
「諸位!」
金屬般的聲音再度響徹整個營地,呂布拿著一個木製的喇叭,高聲道:「近日來不少士卒叛逃一事,想必爾等也知曉!」
話音落下,侯成、成廉、魏越、宋憲、魏續等將齊齊色變:主公,這事兒我等瞞還瞞不過來,你咋上來就揭老底兒?
不料呂布非但不收斂,反而還得寸進尺,道:「叛逃的原因你們不說,某也知曉。」
「無非便是某殺了丁原,你們還吃不飽,也沒厚衣穿,更不知道來這雒陽城外究竟是為了什麼。」
聽到這裡,士卒們的眼神漸漸有了些光彩,忍不住都抬頭看向呂布:不錯,這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怎麼一回事兒?
眼下士卒們最搞不懂迷茫的,就是這點。伍長、什長、都伯乃至屯將、曲侯,好像也都不清楚,還壓著不讓說。
眼下呂布非但不藏著掖著,還光明正大的講了出來,正正擊到他們心坎兒上。
「說實話,某跟爾等一樣,也不知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呂布便繼續站在士卒的角度,道:「但某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咱豁出命當兵打仗,最起碼要吃飽穿暖,是不是?」
台下,一片鴉雀無聲。
顯然,這些并州士卒在高壓殘暴的統治下,早已戰戰兢兢。
就在此時,身後一人突然舉臂高聲道:「是!」
回頭一看,是魏續。
這小子,明顯比其他將領靈醒一些。
有了他帶頭兒的一聲嚎,又見呂布非但沒有作怒,反而還鼓勵地笑了笑,士卒這才齊齊舉臂,大聲道:「是!」
聲若排山倒海,震得呂布耳膜都微微顫動。
但他卻笑得更燦爛了:總算,打開了與士卒們交流的渠道......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嘛,你這不先共情,怎麼可能有事故?
呸,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