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歡
今日人多,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十分豐盛。
雖然犬食的飯菜依舊那麼可口,但霽月想著心事食不甘味,對面的澄瀾看到霽月心事重重的樣子關心的詢問道,霽月癟了下嘴說無事,倒是季千風開玩笑道:「月月長大了,有心事了。」
霽月瞥了他一眼:「您可閉嘴吧。」
季千風嬉笑著給霽月夾了一大塊紅燒獅子頭肉說道:「它一定可以治癒你。」
似乎是覺得霽月白花花的米飯上只有一顆肉丸子顯得空落落的,季千風又分別從每個盤子里夾了點菜給霽月,連帶著紅蓮都給霽月碗里也夾了些,雖然紅蓮依舊擺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霽月被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嚇的有些惶恐,她一邊說著謝謝一邊被動的把碗里的菜塞進嘴裡。
於是他們就在不停的夾菜和吃菜的情況下吃完了這頓飯,以至於到最後霽月都不知道今日到底點了哪些菜。
吃過飯之後霽月習慣性的跟在紅蓮旁邊走,紅蓮見她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提醒道:「你不去看看那個人嗎?」
「誰?」霽月抬起頭看向紅蓮,卻一眼望進了紅蓮眼中星漢,霽月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哦,對,我去看看。」
「看誰?」季千風轉過頭問道。
「霽月的新朋友。」紅蓮回答道。
朋友?我和那個女人也算是朋友嗎?霽月心想。
季千風朝霽月問道:「不會是昨日你給我們提到的那個人吧?」
霽月眼神迷茫的沖季千風點了點頭,然後又對紅蓮說道:「你呢,你要去哪裡?」
「我去霓裳閣派些人手去幫忙,然後還要和族裡說一下妖獸的事情。」
霽月又問季千風和澄瀾要去哪,季千風把手搭在澄瀾肩上說道:「我們去凜司一趟,這件事凜司非常重視。」
「不去神通閣嗎?」霽月問道。
「不急,妖獸一事事關重大,加上城南受損,眼前的事處理好了再說。」說完紅蓮看了霽月一眼,又開口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們說?」
霽月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地上的青石長磚,突然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但又說不上這份煩躁來源於哪裡。
紅蓮見霽月如此,便對季千風他們說道:「你們彙報完之後若沒其他事,晚上來霓裳閣一趟吧。」
季千風和澄瀾點頭答應,四人各自告別後就去忙了。
正午,許是大家都在休息,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街邊商鋪的老闆躺在搖椅上舒服的曬著太陽,城中河輕快的流淌著,若是沒有旁邊殘破的景象,倒頗有一幅歲月靜好的模樣。
霽月走的是主街,那個女人她們所在的街道為輔街,幾乎都是住宅沒什麼商鋪。
昨日街道深處還都是推著木車的小販,然而此時除了垮塌的石牆瓦礫和試圖從廢墟里翻刨出自家值錢玩意兒的人以及幾個巡視的官兵以外,已經沒了早晨那生機勃勃的樣子。
看樣子救援已經結束了,霽月心想。
因為蝮蛇出現的地方離那個女人的屋子還有點距離,所以她家還沒有受到任何破壞。
霽月走到她家門口,只見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霽月以為她不在家,準備扭頭離開,剛轉身就碰見那個女人往家裡走。
她眼睛有些紅,想必是剛哭過,但她看到霽月後還是扯出一個笑容打招呼道:「姑娘,你來啦。」
霽月問她為什麼哭,
她表情變得十分失落,用著非常輕的聲音說道:「林家的小女娃娃死了。」
她說那個房屋本就不堅固,恰好又在巨蛇逃竄的路徑上,房子被巨蛇尾巴甩到之後就垮了,小姑娘被壓在下面,大家把她刨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救人的時候小姑娘那個帶鎖的木櫃也被翻了出來,剛才她是去找人把木柜上的鎖打開了,想把裡面的東西與小姑娘一同埋了。
小姑娘無父無母,街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損失,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小女孩的後事就由她去安排了。
說是安排,其實也不過是在城外挖個坑埋了罷,窮人活著都難,死了又能有多大的排場呢。
女人在她墳前燒了些紙錢,念叨著下輩子可要投個好胎,不求生在富貴人家,只願爹娘都在身邊。
霽月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她覺得很奇怪。妖獸臨死前的聲嘶力竭都能讓自己有所觸動,為何自己現在心裡卻沒有一絲波瀾。
埋葬好小女孩,女人說一會那個人要過來,問霽月要留下來嗎,霽月搖了搖頭。
原本昨日是想來看看今日那個男人過來時候的場面,她很好奇他們再見面會以一個什麼樣的狀態面對對方,但是現在霽月有點心亂,沒功夫也沒有心情去關注其他的事,她只想現在到一個足夠安靜的地方搞清楚自己心裡煩躁的緣由。
女人見霽月有心事的樣子便不再多說什麼,畢竟自己的生活都已經是一地雞毛,哪還有空去關心別人。
她們一同回城告別過後,霽月走了兩步突然停住腳步,她轉頭叫住女人,女人轉過身,霽月看著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她露出非常柔和的笑容說:「我還以為姑娘到最後也不會問我的名字呢。」
「為什麼?」霽月不解。
「因為姑娘與我們不是一類人啊,如你這般金枝玉葉的女子,對我們來說就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優雅高貴,又怎會在意我們這種小人物。」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是那麼和藹,就好像即使霽月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留在她身邊,她也毫不介意。
「我只是對人際交往反應有些遲鈍,因為我以前身邊一直都沒有朋友。」霽月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意思是現在我是姑娘的朋友了嗎?」
「當然啦~」霽月理所當然的答道。
女人笑著說道:「我叫何以歡,姑娘你呢?」
「我叫霽月。」
「那霽月姑娘,有緣再見啦。」
「你什麼時候走啊?」霽月忽然問道。
何以歡想了想,說道:「就這兩三日吧。」
「那你走的時候我來送你。」
「那就麻煩姑娘啦。」
何以歡說完這句話朝霽月揮了揮手,霽月看到她臉上的陰霾好似散了些。
何以歡,霽月心裡默念了一邊她的名字。
守著回憶過餘生,以何歡?
霽月準備回霓裳閣,紅蓮這時候應該還在忙她的事不在房間里,正好可以一個人呆著,也不用擔心被打擾。
紅蓮在霓裳閣的房間叫獨角,在琳琅閣的房間名叫菡萏,這應該是季千風給取的名字,畢竟紅蓮名字里有蓮字。
不過雖然紅蓮名字裡帶蓮,但在紅蓮自己的房間——獨角里盛開的卻是梔子花。
霽月坐在亭榭里,趴在欄杆上看著大片梔子花發著呆。
不知過了多久,紅蓮回來了。
不過霽月發獃的過於專心,並沒有察覺到紅蓮已經來到了身邊。
紅蓮倚在石柱上,見霽月一動不動的樣子,倒也沒有吵醒她,只是用著深邃的雙眸注視著霽月。
霽月覺得紅蓮擁有傾城容顏,在紅蓮眼中,霽月也是絕世芳姿,尤其是她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時候。
紅蓮特別喜歡看霽月發獃時的樣子,每當霽月發獃的時候,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像蒙了一層薄霧,烏雲疊鬢,眉橫丹鳳,一裘白袍不染墨,整個人當真如夜空清冷的皓月一般,讓人心中生出可望不可及的感覺。
「紅蓮,霽月,我們來啦~」
院門外響起季千風的聲音,聲音打斷了霽月的思緒,她轉過頭,看到紅蓮正注視著她。
霽月眼神帶著疑問的看著紅蓮,紅蓮別過頭,「直接進來吧。」
霓裳閣的房間都是一朵花苞,花苞自帶結界,只有擁有鑰匙的人才能進入內部。不過因為花苞內的空間足夠容納幾人,所以鑰匙也有多個,全都由房主保管,要給予他人或是留著,全憑房主喜好。
如今季千風和澄瀾一同出現就說明紅蓮除了自己以外也給予了他們鑰匙,看來他們關係是真的很好啊,霽月看著院外站立的二人想道。
半掩的院門不過是一個擺設,可季千風他們並沒有直接推門而入,只是在門外給紅蓮打招呼,得到她的允許后才推開門進來。
他們輕車熟路的走到一棵黑色的樹下,那裡有一塊石桌,旁邊擺放了幾個石凳,季千風隨意的尋了一個坐下,澄瀾只是站在樹下,仔細的端詳著樹上的黑色紋路。
「這裡果真是風雨無變。」
澄瀾看著樹木說道。
「迷穀樹,傳聞將其盛開的花佩戴在身上可以不使人迷路。」霽月走到澄瀾身邊,望著樹上星星點點的光說道。
自打霽月第一次來到這裡,這個黑樹上就生長著即使在白天也散發耀眼光芒的花朵,直到現在,霽月也未曾見花凋謝過,彷彿它的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果然要看奇珍異寶,還得是我紅蓮的霓裳閣。」季千風聽到霽月的話后打趣道。
「不是我的霓裳閣。」紅蓮糾正道。
「好好好,我知道。」季千風露出無奈的表情,像是在指責紅蓮不解風情一般。「只是你們九尾狐代為管理,你說了一萬遍了。」
「紅蓮,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澄瀾開口道。
「什麼事。」
「這個地方,應該不是幻境吧。」
「不是啊。」
「那是什麼?」季千風插嘴問道。
在季千風說話的間隙,霽月坐到了他身旁。
「我也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是,這些房間里的每片天地,都不是真實存在的。」
「我知道,畢竟這裡面的東西都沒有時間流逝的痕迹。」澄瀾接道,「我好奇的是,這片天地到底是什麼。」
澄瀾轉身望向紅蓮。
「不是幻境也不是真實存在的天地,哪怕是遠古時期,也沒有相關的記載。」
「每個房間里氣候環境都不一樣,像是為了迎合不同的種族,這些空間就如同刻意為這個客棧而存在的。」
「這些人為創造的空間,是誰的能力?」
霓裳閣原本就是上古時代的建築,所以大家都沒有想過深究霓裳閣的奧秘,只當這是一處神跡。
在聽完澄瀾一字一句將他的所見所聞逐一講述后,霽月和季千風簡直想猛拍大腿來表示自己的恍然大悟。
紅蓮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優雅的坐了下來,淡然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澄瀾好似並不懷疑紅蓮在騙自己,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坐到紅蓮身旁的石凳上望著紅蓮,等待她說下一句話。
季千風看大家面對面坐在一起,表情還有些嚴肅,忍不住笑著說道:「每次這樣坐在一起就像開會一樣。」
「哈哈哈哈,確實很像,今天又要開一個關於什麼的會議呢?」霽月笑出了聲,心中的煩悶在這一刻停止了躁動。
雖然還說不上來為何心中會突然平靜,只是覺得他們四人這樣坐在一起準備認真討論事情的氛圍讓人感到安心,正好藉此機會把自己的困惑講給他們聽。
「上次是為結成同盟,今天不會是關於解散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季千風接道。
紅蓮沒有理會季千風的打岔,她盯著桌面說道:「霓裳閣閣主其實就是我族長輩的心上人,也就是上次跟你們提到過的胭脂盒。但我並不認為創造這些空間的人是她,我更加傾向於,是由長輩他們遺忘的那個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