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禮很重要
「皇上駕到!」
「父親,您這是幹什麼?!」
接風家宴后第六天,劉邦看著父親劉執嘉的異常舉動,大吃一驚。
原來,劉邦進門時,看到父親竟然站在門口,拿著掃帚迎接自己,並且隨著自己向前的腳步,低頭倒退著行走,就和身邊的審食其一樣,拿自己當至尊的皇帝來對待。
劉邦趕緊下車,搶步上前攙扶父親,一邊疑問道。
劉執嘉仍然低著頭:「皇帝是萬民的君主,怎麼能因為我的緣故破壞了天下的法紀!」
「這話是誰跟您說的?」
「是審食其啊,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劉執嘉這時才稍微抬頭,看看兒子劉邦。
劉邦的神情中,驚訝之色猶在,但似乎帶著一點滿意和滿足之色,輕輕點了點頭。
經過這一出,以往劉邦對父親行的拱手彎腰、兩手在胸前合抱,頭向前俯,額觸雙手的拜禮,劉邦今天就順理成章地沒有再對父親行了。
禮很重要。
現在的劉執嘉,有許多觀念已經和前世截然不同了,例如對等級尊卑、對孔子提倡的禮節,持贊同態度,並且願意去實行。所以審食其勸告他的話,正打在在了他對待劉邦的感動與尷尬上,讓他做出了今天的舉動——儘管劉執嘉如今已經年過八十,無論是身體變化還是意識中,都明確地提醒著劉執嘉,如同山巔的夕陽,雖然燦爛卻要下山了。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如今高祖雖然是你的兒子,但他是萬民的君主;太公雖然是高祖的父親,但屬於臣下。怎麼能讓君主拜見臣下!這佯,就使君主失去了威嚴和尊貴。」
這是幾天前審食其私下對自己說的,而這話讓劉執嘉惶恐不安、反覆思考幾天後,終於做出了今天讓兒子劉邦大吃一驚的舉動。
「您是父親,兒子恭敬孝順是應該的,哪怕朕是皇帝,何況父親您年紀大了行動不便,今後再不可如此了,讓朕內心不安吶。」
劉邦一邊示意審食其和自己一起攙扶父親走進門內,一邊說道。
不過,對劉邦自稱的「朕」,劉執嘉似乎已經習慣多了。有些事情,隨著彼此的改變,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哪怕是父子之間。對此,已經是八十歲的劉執嘉早已釋然。
「父親,朕已經正式實施《罷兵賜復詔》了,已經下令諸侯遣散大部士兵,令各還鄉,爵及七大夫以上(七等爵以上的官員)皆令食邑。起兵八年,民生何其凋敝,朕可真心不想再打仗了,看著那些士兵回家的高興樣子,朕也真是高興啊!」
父子相見,前來探望的劉邦本來就只想說讓父親高興的事情,再加有個識眼色、懂進退的審食其讓父親有今天的舉動,劉邦臉上滿是笑意。
「太好了!如果諸侯都能夠落實,天下太平就可成真了。」
「這也是天下大勢,諸侯王們私心肯定還是有,但想來百姓也不會支持他們再動亂折騰了。」劉邦這話說得很肯定,臉色也轉為正經嚴肅了。但轉瞬,似乎想起了什麼,又笑著看向父親劉執嘉:「父親,您現在還想種地嗎?朕可以賜您一些田地,就怕您勞累不動了。」
「太好了!糧食種不動了,但種些菜果之類,還是可以的,你後母比我年輕,可以幫忙,我兩口子就當活動身子也好啊。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我能活到這把年紀,看到這景象,死也滿足啦。」
說出這話后,劉執嘉和劉邦一時都不覺動情了。
「是啊,豐衣足食、太平盛世,朕之願也!多年戰亂,現在國家和百姓都真是窮啊——您剛才也看到了,朕的馬車,本想同樣配四匹白色馬都做不到,真他娘的憋氣!」
劉邦不覺又帶上了一貫的語氣,而這是在與親人和親信相處時才會表露出來的,也就是平常說的打是親罵是愛,如果劉邦對哪個突然小心尊重、客客氣氣,那這個人晚上可能不要想睡得著了。
「豐衣我可不懂,這個要問問你後母,看她有啥好辦法,哈哈。不過說到足食,我倒有個人才向你推薦。」
「人才?朕有興趣,快說說是誰。」劉邦神色又由略帶嗔怒轉為好奇了,父親這個一輩子當農民的,竟然還懂得識別人才,還要向自己推薦?
「我身邊的舍人趙功。他可是一把種地的好手呢!你聽說過『代田法』嗎?用趙功的法子種地,省力還高產。之前在老家我試過幾年,比普通老法子種地,收成要高出兩成多呢。」
「高出兩成多?這可是個好法子,趙功當舍人可惜了,他可以去當治粟都尉,想法子先在關中以及洛陽附近推廣起來,關中肥沃,如果再高產的話,百姓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見兒子對趙功感興趣,劉執嘉連忙讓侍從找來趙功。
「趙功,沒想到你還是個種地高手,又服侍太公有功,可願意再去當個種地的官?先秦時,獎勵耕戰,我漢朝初立,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種地有功一樣可以封爵哦!」
「多謝陛下,臣願意去,只是有些捨不得離開太公。」
趙功看看劉執嘉,眼睛里流露出真誠的不舍。
「這不影響,你可以照常在宮中服侍,只是每月到附近各處先示範推廣你的種地法子,真要實現高產,朕會不吝封賞的。」
劉邦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對未來的憧憬:「父親,您可知道?我曾給韓信當過這個官,可人家嫌官小要棄我而去,還是蕭何月下追了一晚加一天才追回來的,結果我就拜他做大將軍啦。」
說到韓信,劉邦的神情有點黯然,突然停住了。
「陛下聽過齊人田橫嗎?」劉執嘉轉換了話題。
「當然記得。父親,您怎麼突然提起他來了?」
「這幾日,不知為何夢裡有人鮮血淋漓站在我眼前,好像還聽到空中還有人叫著『齊人田橫,壯士無朋!』,重複了好幾遍,我就給嚇醒了。」
「是嗎?朕剛發詔書徵召他入朝,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啊。」劉邦的神情里有驚訝與狐疑。
「陛下,委實是我夢中所見,因為實在怪異,想我與這田橫並無半點瓜葛,如何會夢見他呢?所以只是問問,如果真是天下無朋的壯士,死了就太可惜了。」
劉執嘉趕緊努力打消劉邦的疑慮。
「這田橫,可真是壯士,他曾是齊國大將軍,其兄田儋、田榮先後反秦自立為王,也曾經聯絡陳余反楚,很是轟動一時呢!曾經打算投降於我,可惜被韓信攻破齊國,他怒而烹殺了我的謀臣酈食其,如今逃在東海一小島上。」
又一次提到韓信,更提到昔日的心腹謀臣酈食其,劉邦的神色更黯然了幾分:「如今天下一統,這樣的壯士如果不能收服,可不是好事。聽說,項羽帳下大將鍾離昧潛逃楚地,我也正向韓信要人呢。」
說到壯士田橫,怎麼卻提到了鍾離昧?看來,這樣的血性漢子,又能帶兵打仗,如果不服從劉邦,確實是危險因素。
「望陛下先禮後兵,能收服為自己所用最好,陛下胸懷寬廣,如能儘力以德服人。」
劉執嘉想到這裡,也不由在讚揚中委婉表達自己的心意。
第二天,一件似乎出於劉執嘉意料之外、但想來又合乎情理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