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姐姐,我錯了
早辰時。黛琊著急忙慌的奔往姚翎府中。
姚將軍正使大刀在院子里練得最是晨歡興起。「姚將軍,」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晨興。
姚翎收大刀,見黛琊公主立於眼下,遂拱手施禮,問,「大公主,今天為何光臨寒舍?」
「姚將軍,文雄是不在這兒?我要見他。」
「他……他……」姚翎甚是為難,是否無法自決。
「姚將軍,他到底在不在?」
「嗟夫!」姚翎深嘆口氣,低沉沉道,「在。」
「為何不教他回去,要留他在貴府?」黛琊問。
「文雄前些天與你送葯時被馮旺毆傷,聖主恐你無心養病,故留其在寒舍,由我照顧。故告訴你他累了,正在休息。」姚翎道。
「我要見他。」黛琊匆匆跑進去。
屋子裡,文雄正在甜蜜的睡覺。須臾,其言囈語,「黛琊!別離開我,別離開我……」這時候,他感覺到:一隻溫暖又纖細的手兒觸摸在自己的臉龐。漸漸的,他睜開惺忪的睡眼,卻見一個躚娜的身影模模糊糊呈現在眼下。
「黛琊!是你嗎?」他揉了揉那雙剛蘇醒的眼睛,清楚看到了他心愛的黛琊,她穿著潔白的綾紗,正坐在床邊哭零零看著他。
他笑了。「我看到了,我的白雪公主在為我流淚,我太開心了。」文雄坐起身,用袖子抹去她面龐的淚水,「別哭了,我安然無恙……」
黛琊緊抱住他,淚水又滾下來,「你受傷,何沒人告訴我?」
「我不想你傷心,才把自己藏起來了。」文雄悲傷道,「是我對不起你……」
此時,姚將軍走進來,「文雄,大公主,不要難過,數日不見,到外頭散散心,把心中悶氣全發泄出來。」黛琊猛地站起來,怒道,「馮旺人安在?我要治他死罪。」姚翎道:「稟大公主,馮旺已被聖主重則百大棍,解赴牢獄。聖主又令蕭喆將軍往覘其年共犯了多少案。」文雄接著道,「是啊!黛琊,就別管了,此事就交給父王吧!」黛琊點頭。
南門義宮,乃蕭聖主的居住之處。看這裡:碧水綠悠悠,紅蓮開水洲,一面假山映日頭,兩岸繁景微不露。一座古木闊橋遠接南門,南門中:庭院廣闊,地如綠毯。花間巨石布森羅,草里粼木掩密蔭。好座金碧輝煌的義宮,三星銅頂,簾垂香浴,堪比仙家寶閣,金鼎朝日,風煙遮月。觀聖宮裊裊玉春香,看義堂朦朦紅柳綠。
當日正午,蕭聖主正在南門閑情飲酒,觀景作詩:
對坐生春驚夢思,回酌青酒惹人醉。
彤管一提詩百章,爽風穎落花千枚。
「哈哈!痛快……」
「報——」班部從事蕭喆將軍來報,「啟稟聖主,小的奉旨去查馮旺所犯案子,居大理寺數日,細細盤查公冊,現在刑文已定,乞聖主發落。」
「他犯了多少案子?」蕭聖主道。
「三年來,凡若六十五條。」蕭喆道。
「念給我聽,我看他幹了幾多曖昧事兒。」蕭聖主怒道。
「謹諾!」蕭喆拿出馮旺所犯的罪狀簿,翻開念了下去,「宗雲閣主馮旺居庚寅年、辛卯年、壬辰年所犯案子六十五條,如下:庚寅年一月初,馮旺初任閣主,因與大羅挲宮王子結仇,故將其毒死,慌造謠言道其被冤鬼纏身而病死……」
「什麼?王子被他所殺,怪不得聖母言此事蹊蹺,勿信訛言。怪我一時倏忽,未查至宗雲閣,卻教這隻死魚漏網。
」蕭聖主嘆了口氣,「接著念,看他還犯了何等案子?」
蕭喆照念下去,「庚寅年一月十五日,馮旺因在宮外強搶民女,將其污辱,導致其女精神失常。一月二十日,馮旺因在宮外與人賭本,以輸賴債,故將賭局三人毆打致死……」已至巳時,蕭喆念了他的最後一樁案子,「壬辰年三月二十九日,其故意撞翻黛琊公主之葯,打傷竍族尤將軍,妄言辱蔑竍族之威。」
聽完馮旺所犯案子,蕭聖主怒髮衝冠,「他好大膽子,居然敢辱蔑竍族之威,簡直殆不可赦。速傳令,將馮旺綁縛刑場,斬首以徇。」
「聖主,此時殺人恐為不詳。」蕭喆道。
「有何不詳?」蕭聖主問。
「稟聖主,下月便要為尤將軍與黛琊公主舉行婚禮,倘若此時殺人,豈不叫他們的婚禮蒙上砍頭的陰影嗎?」蕭喆道。
「此言有理。」蕭聖主道,「難道就這樣輕赦了他不可?」
「不可輕赦,殺頭又不祥。」蕭喆道,「聖主,不如這樣。將馮旺捆起來,讓他跪在刑場,拷他三日,不許與其飲食,並昭告百姓,秋後將其凌遲處死,此一不為大公主婚禮蒙上血光之災。二不輕赦他,給受害者一個交代。」
「甚妙!這個畜生,只能嚴辦,不可輕宥。」蕭聖君道,「翌日卯時,即時奉行。還有,告訴龐洪晏和劉玉豪,令他們監巡。」
「謹諾!」蕭喆退下不題。
翌日卯時,獄卒將馮旺押將出來。見他身穿赭衣,已被打得傷痕纍纍,亂糟糟的頭髮下拉著一張蒼黃的臉兒。獄卒將他拷上枷鎖,押赴市曹。龐洪晏、劉玉豪緊跟在後邊盯著他。
侍衛們將他押出宮外,行在熱鬧繁盛之都。
是時,百姓們皆蜂擁而至,揀起爛白菜、臭雞蛋「啪啪」砸向他:
「這貨早就該死了,打……打死他……」
「畜生,我女兒被你害慘了,打死你個王八蛋……」
「你也有今天,真是蒼天有眼……」
大街上七嘴八舌,人人稱他「畜生」,人人喊打,人人用蔬菜亂砸。眾多人高聲大喊:「聖主英明,聖主英明,聖主為我們除害了……」
刑場上,馮旺披枷戴鎖跪在正中央,龐、劉分別居在左右,坐在椅子上,暢飲美酒。百姓們對馮旺恨之入骨,縱到刑場,亦丟爛菜砸這仗勢欺人的畜生。
此刻,人群中擁出一個玉貌嬌容的女孩兒,打挽的雲鬟,眉如小月,目似水晶般懿美。頭戴琺琅銀釵,身著五色錦盤金彩綉綾裙,腰系碧月雨絲絛,足踏軟底珍珠繡鞋。此女不是別人,正是珠月公主。她一大清早就擠在人群里看熱鬧。
「打……打死這畜生……」珠月大喊。
黛琊公主與文雄久聞欲嚴辦馮旺,亦皆出觀,他們可不曾擁入人群,乃匿於一市廛旁觀望。
「聖主英明,嚴懲馮旺,總算出了我心中這口怨氣……」文雄道。
「此人平日作惡多端,早就死有餘辜。」黛琊道。
此時,馮旺已是饑渴難耐,口乾舌燥,嘴裡不停咽著唾沫。終於,他忍不住也,跪過來哀求龐將軍,乞要一碗水酒解渴。龐將軍下位,斟滿一碗,道,「你想喝,門都沒有。」言罷,他將那碗酒潑在地上,又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好好閣主不當,偏幹些傷天害理之事兒,真是罪有應得。」
「求龐將軍,小人真將渴死……」馮旺扣乞。
「渴死活該,是你咎由自取。」龐洪晏道,「聖主言,不至酉時,不與你吃喝。」
此時,珠月正在人群嘖嘩道,「渴死他……餓死他,活該……」言剛落下,突然打人群里跳出四個白衣殺手,個個蒙面,手提長刃朴刀,大呼:「魑魅魍魎四魔在此,釋放馮閣主。」當時,街上亂做一遭,百姓紛紛大呼,「殺人了……殺人了……」
龐劉見狀,立刻上去應戰。
市廛後面,文雄對黛琊道,「黛琊,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趕快回去。」
黛琊未走得急,卻見百姓你擁我擠皆在逃亡,珠月已趴在地上,目不敢睜,簌栗叫喚,「救命啊……救命啊……」
「妹……」黛琊硬要過去。文雄攔著她,「黛琊!你不能過去,太危險了。」
「不行,她是我妹妹,我不能不管她。」黛琊甩開文雄,拚命跑過去,挽住珠月,「妹妹,且隨我去。」
「放開我……放開我……」珠月以為是那幫殺手拖住她,沒有冷靜下來。
「妹,我是你姐姐,我是黛琊!」
「姐姐?」珠月靜下來,見真是黛琊,緊緊抱著她,「姐姐,我好怕……」
「好妹妹,勿憚,有姐在,姐這就帶你離開。」黛琊剛曳起珠月,忽然間一個白衣殺手出現在她倆面前。
「黛琊,珠月,小心啊!」文雄心急火燎般衝過來。
「天崗賊女,納命來!」白衣殺手一刀刺向珠月。黛琊身為姐姐,她不顧生死扒在珠月身上,為她挨了一刀。刀尖抹在她後背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黛琊——」文雄匆匆趕來,只手如蒼鷹的爪子,抓在白衣殺手頸上,用力摳出鮮血。白衣殺手難以忍耐,轉頭一刀橫掃過來。文雄隔空打個筋斗躲過,雙腳著地,滿腔怒火奪其朴刀,猛將其頭顱削下。
刑場上頭,龐洪晏事先將一個殺手抹翻,卻見一個纏著劉玉豪,還有一個正為馮旺卸枷鎖。龐將軍一刀將那卸枷之人刺穿後背。而此時,劉將軍也將另一人砍翻。
此次,黛琊又卧上了病榻。東堂後宮,御醫詳看其傷,肯定道:「無妨,傷口不是很深,只是劃破點皮而已,擦點葯,幾日後方可癒合。」御醫從藥箱取出一個小瓷瓶,又道,「此瓶裝的是『金瘡葯』,隔三個時辰擦一次。」文雄雙手接過,謝了御醫。大夫回藥房不題。
「謝天謝地,姐安然無事,太好了。」珠月默默向天禱告。
「珠月,」文雄叫道,「你過來為黛琊擦藥,我去煮一碗薑湯,為她滋補身體。」
「是,姐夫。」
文雄跨出後宮。珠月見他出去后,面對身受刀傷的姐姐,淚嘩嘩滾下來,她屈膝沉重的跪在黛琊面前,用巴掌狠狠扇自己的臉。
「妹妹,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黛琊欲起身,不想背傷稍稍一裂,痛得她「啊」的一聲,又躺了下去,面對這天真無邪的妹妹,她道,「你……你為什麼跪我?」
「姐姐,你揍我一頓吧!狠狠揍我一頓,這樣我心裡才會舒服一點。」珠月淚如泉湧。
「傻丫頭!姐怎麼會平白無故揍你呢!」黛琊哄著她,「快起來吧!妹妹。乖,聽話。」
「姐姐,我那麼對你,你卻奮不顧身的為我挨這一刀。」珠月傷心極了,「你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你是我的妹妹。」黛琊笑著,「你那麼溫柔可愛,姐怎忍心看著你去死呢!」
「姐姐,我不配做你的妹妹。」珠月含淚道,「你用心教導我學琴,我卻恩將仇報,摔了你的琴,還用戒尺打了你。我不是人……」
「別哭了,一把琴而已,琴哪有你重要?」黛琊笑著,「琴沒了可以再買,你要沒了,姐上哪兒去找像你這般好的妹妹。」
珠月悲痛欲絕。黛琊接著道,「你知否?那些天你一直照顧我,我聽說你想學琴,我很高興。恨不得把所有曲子都教給你,但這些曲子沒有一年半載你是學不成的。姐要走了,欲奔異域,我原想把那把琴送你,且教你幾首金石之曲。一來謝爾累日之顧,二來為離別時贈君之禮。姐雖嚴厲,每用戒方打你之時,姐有一萬個捨不得……」珠月拭去眼淚,「姐,是我不好。等你好了,我就跟你學琴,我若不好好學,你就狠狠揍我,我絕不會多說半句。」黛琊道:「好,姐會用心去教你。」珠月站起來,取過小瓷瓶,揭開蓋子,為黛琊擦藥。
南門義宮中,蕭聖主正品著絕品香茶。龐、劉將軍及時來報,言刑場有人劫持馮旺。聖主艴然不悅,怒拍了一下桌子,道,「什麼?有人劫囚。誰這麼大膽?」龐、劉道:「是四個白衣盜,號稱『魑魅魍魎』。」聖主問:「他們安在?」二人道:「已被我等盡誅。」聖主怒道:「馮旺,禽獸不若,竟在外廣結狐朋狗友,甚是可惡之極也。」二人道:「聖主,今日圍觀者還有二位公主,其有一盜欲殺她們,幸有尤將軍護著。」聖主問:「他三人可有傷著?」劉玉豪道:「在下親眼得見,大公主挨了一刀,傷勢如何,在下就不知了。」聖主渾身冒出一股冷汗,惶惶對二人道,「你倆速去,將馮旺嚴刑拷打,問他宮外還有多少狐群狗黨,弄明白后,汝等速帶人往,端其巢穴,斬草除根。」二人謹諾,退下不題。蕭聖主急赴東堂後宮。
蕭聖主來到東堂後宮,見黛琊正坐塌上,文雄正喂她喝薑湯,珠月守在一旁,寸步不離。三人見聖駕,欲要行禮。聖主急攔道,「不必行禮,都免了。」聖主走過來問,「黛琊!傷得如何?要不要緊,快讓父王看看。」文雄道:「聖主,經祥診,並無大礙,只割破點皮而已。」聖主嘆了一聲:「哦!天哪!無事則好,無事則好。」黛琊道:「父王,你不必掛牽我,我好的很。」聖主道:「父王聽說你受傷了,嚇得幾乎暈過去,老實在宮待著,不許跑出去,更不許再出事兒,你的婚禮不能耽擱,知否?」文雄道:「聖主,你放心,我會照顧她。」聖主頷,握其手,「文雄啊!今天辛虧你護著她們,若不然只恐她們要做刀下亡魂了。」文雄慚愧道:「我很愧疚,若那刀落在我身上該多好。」聖主道:「你不必自責,或許是命中注定,她該有此劫難。」珠月忙跪道:「父王,你揍我一頓吧!姐姐是為了掩護我才受得傷。」聖主見她落淚跪下,「知錯就好,下次不許在這麼調皮搗蛋,你摔了你姐姐的琴,我尚未治你之罪……」黛琊道:「父王,別說她了,妹妹年幼不懂事,犯點小錯很正常。」蕭聖主怒道:「小錯,幾乎鑄成大錯,差點害父王一失二女。」珠月含淚道:「父王,你打我吧!這樣我心裡才會舒服。」聖主怒道:「好!父王今天鐵了心,必須教訓你。」大喝一聲,「來人。」卻見兩個侍衛走進屋裡。聖主命令:「把珠月公主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與她長點記性。」兩個侍衛謹諾,拖起珠月。黛琊實有不忍之心,「慢著!」只一攔,一軲轆滾下寢塌。「黛琊!」文雄欲要抱起她,卻被她拒絕了。黛琊雙膝跪地,道:「父王,求你莫打妹妹。」聖主遑急,「黛琊!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黛琊宛然不肯:「父王,若執意要打妹妹,我就長跪不起。」聖主無奈,允諾了不打,文雄這才將她抱上寢塌。珠月跪過來,哭泣的看著黛琊,「姐姐,就讓父王打我吧!你為何要救我?」黛琊道:「你不但是我妹妹,你還是我徒弟,姐實有不忍之心。」珠月含淚:「我不配做你妹妹,更不配當你徒弟。」黛琊道:「傻丫頭,你不配,誰配呀!……」聖主見此一幕,止不住的眼淚流下,他以袖拭淚,對小公主道,「珠月,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好好珍惜她。」珠月道:「是的!是的!」聖主沒再說別的,泣而離東堂宮。
翌日清晨,黛琊剛一睜眼。卻見珠月捧一把玉琴,靜靜跪在地上。
「妹,你這是?」黛琊坐起來問。
「姐姐,我摔壞了你心愛的琴,今天一大早我去買了一把,算是賠償。」珠月雙手奉上,「姐姐,你收下吧!」
「好,姐只好收下了。」
珠月再乞黛琊教她彈琴,黛琊應允,幾無虛日,都在用心指導,再也沒用戒尺打她。而珠月也不在馬馬虎虎,專心致志去學習。二十多天過去了,她終於學會了第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