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鄉

那個夏天的暑假如期而至，他還不知道，父母因為爺爺走了，擔心他一個人在村裡上學，已經著手給他辦理轉學事宜，他還在期待小學六年級的開學，然後換新教室的興奮中。

辦理轉學，尤其從鄉村小學轉到城裡小學是很麻煩的事，後來聽家裡人說，父母費了好大的勁辦成的，因為有一個前提，就是要遷移戶口，那個年代，非農戶口是很吃香的，因為有各種保障，米面油糖和其他必需品都是憑票供應，各種票都按月發放，否則，有錢沒票也買不到需要的東西，而農業戶口幾乎沒有這些票證保障，所以戶口遷移管的很嚴，尤其從農業戶口變成非農戶口，那更是難上加難！父親託了好多關係，還補了好多糧票，最後才把戶口的事辦成；媽媽不像爸爸有個國企的正式工作，媽媽一直都沒有固定工作，都是在大學的後勤幹活，沒有固定崗位，連合同都沒有，編製更是天方夜譚……，但是，媽媽為人熱情，幹活也不挑，和學校老師和領導的關係都很融洽，因為他這種情況其他小學辦理接收很難，而剛好媽媽工作的學校里正好有所子弟小學，高校自己的子弟學校自主性很高，媽媽為此多次找領導幫忙，好話說盡，才給他爭取到一個試讀名額，所謂試讀，就是經過一段時間考試合格后，才算正式接收！

那年夏末，快開學的時候，父母告訴他開學後去城裡上學，他突然的忐忑不安起來，既興奮又有些無助的茫然和對未知世界的一點擔心！

一個清晨，他和父母騎著自行車，帶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出發了。小時候，為了學習騎自行車，摔了很多跟頭，當年，幾乎所有的孩子學騎車，都用大人的大28自行車，人和自行車差不多高，根本上不去，開始一隻腳踩著一側的腳蹬翻，另一隻腿蹬地，慢慢的滑行，穩了一些后，開始「掏襠」騎，姿勢很難看，他不僅喜歡騎自行車，還愛修自行車，能把整個自行車拆的細碎，再用一天時間慢慢的裝上，有一次補胎，因為力氣小，弄下來按不回去了，最可氣的是隔壁的鄰居還趴著牆頭笑，把他氣毀了，但是最後藉助工具還是按上去了，他有這樣一股勁，不服輸，超強韌性。

他第一次來到城裡，真實的感受到眼睛不夠用的感覺了，看什麼都新奇，四五層高的老式樓房，就感覺很高，亮亮的路燈，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商販，穿著顏色鮮艷新潮服裝的男男女女等等，無一不在衝擊著他的視覺，他此刻不曾想到，日後，他打交道最多的是人，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人。

拐了幾個彎，他和父母來到了一個四層樓高的老房子前面，停了下來。這是爸爸從一個國企單位一年多前借的房子，當時姐姐上中學往返通勤很麻煩，而且女孩子早晚走夜路非常不安全，爸爸正好給這家單位施工，說了很多好話想盡辦法才借到的，這棟樓原本是夜班職工宿舍，由於當年那個年代沒有商品房，所有的房子都是政府出地，單位自建，然後根據工齡等因素打分后的分房制度，房子很緊缺，很多人家沒房子住，就只能想各種辦法解決，把一套房子分給兩家住的情況比比皆是，廚房廁所是共用，俗稱插間；還有一種情形就是他看到的這種宿舍改造的房子，俗稱筒子間或筒子樓，進樓后一個大樓梯一直到頂樓，每層只有一個大走廊，幾個公用的大廚房和一個公共的洗手間，門對門的兩排房間，每間房子18平米左右，就是這麼小的房子，當年有很多房子里還住了兩戶人家，每家只有幾平米，中間用薄薄的一層板子隔開，隔壁小聲說話都能清晰的聽到，放在今天可能無法想象，但是當年就是那樣，還會讓很多人羨慕，因為裡面有暖氣、煤氣。當年有很多工程師，老師，領導都住過這樣的房子，因為分房打分制，分數不夠分不到房就在這裡先住著，等分到房子再搬走，把這個房子再交回給單位。

他和父母來到二樓西側最裡面靠陰面的一間房子前，停下來，門和其他人家一樣，都是普通的木板門，都是公產，所以也沒有人換門，防君子不防小人，一腳就能踢開那種，屋子裡姐姐打掃的很乾凈，四張單人床，其中靠角上的還是上下鋪，樓里其他的房間都只有一個窗戶，而這個房間由於靠邊就多了一個窗戶，顯得屋子裡很明亮，在床與床的中間有一個寫字檯，門口擺放了一個大衣櫃，靠窗戶邊上有一個高低櫃和一個靠邊站的圓形飯桌，幾個沒有靠背的凳子，屋子裡就已經裝的滿滿的了。他看著一切都新鮮，可他沒有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已經開始改變，只是蛻變的過程是不可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