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統1在望

多年以後，當燕王燕安明回想起榮澤六年的這個下午，他依舊能想起當時那種振奮激昂的心情，也才明悟那個下午竟然是最後一次兄弟間的會面了。

……

北周榮澤六年九月十九日，蜀地，劍閣，中軍大帳之中。

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的北周皇帝姚榮正在宴請群臣，他相貌堂堂、不怒自威，須髯打理的短而整齊，肩膀寬闊而厚實，穿著一身甲胄的他顯得英武威嚴，甚有帝王之氣。

姚榮舉杯歡笑，對著下方群臣說道：「劍閣易守難攻，乃天下知名的天險，然而蜀主孫青不明識人之道，竟然用陳皓這出了名的草包為將。果然輕易便為我大周所破，昏庸如此，看來朕一統天下之日不遠矣！諸君，與朕同飲此杯！」

下方文臣武將皆舉杯同賀道：「陛下英明神武，萬壽無疆！」

隨後，軍中樂手演奏煌煌大氣的戰歌、戰將舞劍、歌女窈窕，好不氣派的一場君臣同歡之宴！

帳外的幾十萬普通士卒亦是吃肉喝酒，分金銀財貨，共慶大勝之歡。

按理說，以用兵治軍之道，最忌士卒飲酒。因為士卒一旦飲酒，不但容易發生營嘯，還是敵人來襲的最好時機。

但姚榮之所以一反常律地歡慶，實在是因為劍閣之戰，雖然勝利，但皆賴士卒死戰，入蜀以來大戰連連，作為帝皇而言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軍中士卒的疲憊，若不給予宣洩，只怕士卒厭戰之心會愈發強烈。加上姚榮早已知曉自己的對手蜀主孫青是何等的草包，除了會鞭笞臣下、貪圖財貨美色之外可以說毫無明智可言，唯一為自己所稍有忌憚的蜀中大將黃岩甚至被孫青親手處死，餘下之將皆不足用，恐懼周軍之威不敢進犯，自然可放心歡慶半日無事。

酒酣之際，一位虎背熊腰、皮膚粗糲的大將大聲言道：「陛下，臣願提軍五萬，明日直取成都，為陛下生擒孫青惡賊。」

姚榮哈哈大笑道：「安明賢弟真是我大周柱石，如此甚好，明日便命你為先鋒，領十萬大軍，先行圍困成都。朕與諸將徐徐而進，降服沿路州縣再與你合圍。」

原來出言請戰的這人正是大周皇帝的結拜兄弟，北周大將軍燕安明，其人膂力過人、驍勇善戰，更與皇帝自幼親善，因此統帥三軍，得以為北周諸將之首。

雖然燕安明戰功卓著又資歷深厚，但面對此等滅國大功，諸將更是紛紛請戰、不願意放棄。

四皇子魏王姚興更是直接跪地請戰，道：「燕大將軍乃國之柱石，戰爭多年，戰功卓著，軍中諸將無不信服。軍心還需燕叔在軍中穩定才是，不如由小侄為先鋒，只需三萬人便可破成都，不必燕叔親自動手。請父皇允准！」

見魏王請戰，諸將也不再發言。魏王言語之中先將燕安明擺在高位，捧為鎮國柱石，又展示皇子之孝，想為皇帝分憂，實在是無懈可擊，只看皇帝允許與否了。自榮澤五年太子姚風病逝之後，皇帝並未明令年方八歲的太孫姚修入主東宮，這儲君之位未定，只怕是皇帝還在思慮。魏王雖然年方十九，但幹練果決，相貌頗似姚榮，素有賢王之名，現在爭取表現的機會，怕是多有問鼎東宮之意。

皇帝聽聞諸人言語，開懷大笑道：「好啊！好啊！我大周猛將如雲，軍心可用啊。」隨即離開上座，親自下來扶起燕安明，又使眾將平身，唯獨不使魏王平身。

皇帝甩袖負手，踱步來到姚興身前，說道：「興兒，你有此孝心，

朕甚為寬慰。但軍旅大事並非父子家事，不可同一而論，你能否擔任先鋒，還需看諸位將軍的意見。」

皇帝掃視諸將，諸將心中一凜，都知道此刻到了站隊的時候。姚興心中也是沒底，雖然自己自詡能力足夠，但還從不敢伸手到軍中，從未與軍中將軍們有聯繫，遠遠比不上大哥姚風尚在時，父皇支持下與軍中的密切聯繫。最重要的是，自己出來請戰，奪了諸將立滅國大功的機會，這不知會有多少人不滿。

車騎將軍袁明說道：「陛下，臣以為入蜀以來魏王殿下身不卸甲、食不求精，多問士卒疾苦，聞戰則親往督之，有擔任先鋒之能。」

一些將軍也附和贊同，竟接近半數。

見此情狀，姚興心中大喜，要知道皇帝南征北戰十年，這些將軍大多隻忠於皇帝一人，如今能有近半為他說好話，已經是了不得的好形勢了！

皇帝微微頷首，側身向燕安明問到：「大將軍以為如何？」

姚興喜悅的心一下子又吊了起來。所有人都知道燕安明是皇帝的結拜義弟，恩寵非常，甚至令皇子公主呼之為叔。其人本身又忠心勇武，乃諸將之首，若他出言反對，只怕就要事敗了。

燕安明是個豪爽漢子，他見到魏王誠心請戰，又想起魏王平日里對自己甚是尊重孝順，便覺得這也是個試試魏王能力，幫助義兄皇帝決斷立儲大事的好機會。但一想到就在眼前的滅國大功卻要只能一聲嘆息后說道：「魏王幹練聰穎，可擔大任。」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回到上座拔出自己腰間佩劍，單手遞給姚興，說道：「興兒，此乃息烽寶劍，朕賜予你，命你為先鋒大將，率五萬兵馬攻取成都，用此劍為朕斬下蜀主頭顱。」

姚興慷慨憤聲回到：「謝父皇賜劍，末將定不辱使命！」

此事既然已經決斷，於是眾人退回席位，各自安坐。

皇帝姚榮見眾人情緒不高，便開口說道：「諸君，不必憂心無功可立。此西蜀，小國弱民爾，滅之不足以自滿。欲立滅國之功，則平蜀之後，還有南唐；南唐之後，還有南平；南平之後，仍有大理；大理之後仍有西域、吐蕃諸國；若諸君盡心奮武，何愁功業不立乎！朕只待諸君為朕掃清寰宇，朕好去北方與那契丹可汗用兵講武，使我大周重現漢唐之盛也！」

一番高昂的話語之後，皇帝輕聲問道：「諸君可願為朕效死？」

眾將早已被姚榮的帝皇氣度、廣闊胸懷震撼地心悅誠服，要知道唐亡以來，天下紛亂已近百年。百年亂世中，生民塗炭、忠臣含冤、黑白顛倒、山河破碎，人命如同草芥，賢才不得任用。當今的北周皇帝陛下以養子身份登基，十年時間退外敵、撫百姓、用賢才、修武力，肅清中原，使周國由諸侯之一到如今雄踞北方，威壓南方諸國，有一統天下之氣度。

姚榮可謂當之無愧的聖主明君！

皇帝的話使諸將的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個輝煌璀璨的盛世即將到來，一想到自己將與皇帝攜手締造盛世，建立功業，都心醉神迷，紛紛下跪臣服，讚美道：「臣等願為陛下效死，陛下萬壽無疆。」

於是帝與諸將同飲，全軍歡度不提

成都城內，肥頭大耳的蜀主孫青還在與美人嬉戲，絲毫不知殺身滅國之禍轉瞬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