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勇士
當天使的羽翼和身上所披的銀甲都被狂烈無比的熔岩焚燒殆盡,那祂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那由觸手組成的翅膀被撕裂成鮮紅的血肉,覆蓋全身的甲胄被擊打的支離破碎,露出了下方蠕動的白色結晶和流淌的破碎眼珠。哪怕狼狽到這樣的地步,那位天使卻仍然顯得格外高潔。
拳師摩詰多對著眼前的詭異怪物啐了一口,全身上下陡然綻放出萬千的火光,將身上的傷口盡數燒焦止血。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冷哼一聲,但下一刻,他便再次衝上前去。
他能夠感覺到,眼前的敵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但這個宛如機械構裝體般的愚蠢天使,卻絲毫沒有離去或放棄的表現。
「愚蠢!!」
燦如烈陽的火光在他的手中凝聚,而下一刻,他便已超越了視覺的速度閃現至了血肉天使的面前,重重地轟出了這一記重拳。
可卻沒有任何的反饋。
如果是擊打在血肉上,那一定會有綿軟和擠壓的快感,就如同擊打在其他動物所剝下來的皮上那樣。
如果是擊打在甲胄的碎片上,那至少會有疼痛和堅硬的觸感,而並非是像現在這樣。
就好像拳頭重重的停在了空氣中。
「褻瀆之人,律令當斬。」
不知名的詭異囈語如同附骨的蛆蟲般在摩詰多的頭骨深處回蕩,與地面上海股的精神衝擊如出一轍,但卻顯得格外的純潔,而不可抗拒。
所以摩詰多瞬間就理解了眼前天使的意思。
所以他揮出了第二拳。
此刻的他已經如同怪物般猙獰,全身的筋肉都彷彿具有獨立的生命般,在空中寸寸剝離,顫抖,最後再匯聚到那最前方的支點上。
猛地擊出。
拳師的拳頭撞上了天使的利刃,煊赫的火光和耀目的熔岩,以撞擊點為中心,向外發散,將空中的灰霧和空氣清空,短暫的出現一個近似真空的環境。
沒有任何凡人能夠扛下這一擊,儘管沒有人定義過凡俗的邊界,也總有奇特的生靈能夠刷新人們對於凡俗的認知,但毫無疑問的,這絕對是哪怕凡人千萬年都無法抵達的一擊。
無窮無盡的血肉帶著彼此糾纏的神經,在空中爆裂,那原先蠕動的白色結晶也失去了應有的光澤,在血肉的覆蓋下,逐漸暗淡,最後碎裂。
而此刻的摩詰多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最後的一擊所動用的是神明的偉力,縱然他的身軀早已超凡,但這也並非能讓他隨意動用崇神的力量。
此刻,他的右手已經逐漸分裂成了一根根癱軟的肉條,只能勉強糾纏連接成一個皺縮的球狀的模樣。
摩詰多癱坐在地上,將自己的已經徹底畸形的手臂和因為火焰而破毀的衣物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前去探查那位血肉天使的殘骸。
到了他這個級別,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是很難殺死的,雖然剛剛他在對抗中勝利讓現在那個天使失去了戰鬥能力,但他很清楚,過不了多久,那個天使便能重新復原。
到那個時候身負重傷的他必死無疑。
而更重要的是,那個天使身上的血肉似乎格外神異,不僅有著自我的活性,還可以主動糾結橙武器或防具。
摩詰多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飛濺出的血紅色的肉渣,哪怕離開了身體卻依然可以在空中蠕動,某些大一些的肉塊,甚至還能如破繭般伸出突起。
他突然感覺有些餓了……
…………
灰色的霧氣其實並不是普通的水汽,
它裡面所蘊含的是這個世界億萬亡者的靈魂殘片。
這是陳秋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突然發現的一件事情。所以其實當他剛剛踏入小鎮的時候,當他第一次吸入這種灰霧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這些靈魂所標記,才會聽到那些囈語。
只是一般來說,這些低語都應該是亡者彌留之際內心深處的聲音,可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因為有人在背後更改著一切。
於是陳秋睜開了眼睛,在無數的靈魂碎片背後,一點點殘破的信息逐漸拼合變得完整……
他向前走去。
只是他前進的方向並非是之前塞尼爾所說的祭壇燈塔,而是向著灰霧瀰漫的中心,也就是魂潮能量的儲蓄器中走去。
正如塞涅爾所說,儲存倉是建立在廣場中心的地下的,所以那些魂潮的靈魂碎片要泄露出來,就必須要透過厚厚的岩層才能向空中擴散。
這也就導致了灰屋的中心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殘破的大坑,而在大坑的底部,則是以肉眼可見速度向天空延伸的灰色絲線。
陳秋清楚,那是無數相似的靈魂糾纏在一起形成的奇觀,正如同熱情與熱情之間會自然的發生吸引,這種性質在靈魂身上也展現得淋漓盡致。
而陳秋正是因為腦海中那份不可知的混沌,才能夠將所有種類的靈魂卷交在一起,構成他獨有的力量。
陳秋跳了下去。
她的身軀依舊殘破,但宛如實質般的靈魂力量,卻自發地托住了他,讓他在如此之高的高度之下直接跳下來,卻依然能夠保持穩定和安全。
所有的事情在他到來之後都開始舞動,開始在他周圍旋轉,只為了能夠和他有哪怕一秒的接觸。
「你,你是誰?為什麼啊!!!」
一種陌生的語言,在陳秋的前方響起,那優雅的抑揚頓挫,宛如音樂般令陳秋感到讚賞。
尤其是最後的那聲慘叫,就如同樂團最後的休止符那般,令人回味無窮。
愉悅,他感到愉悅。這是他先前在混沌的腦海中絕對不可能得到的情感。
當然,吸收了無數靈魂碎片的陳秋,自然是能夠聽懂對方的意思的。無論是為了獎賞對方為自己帶來的愉悅,還是為了自己出於好奇來到這裡的目的,陳秋都應該開口詢問對方當前的狀況。
可他沒有那麼做。
他直接沖了上去,將插在衣服中的手槍拔出,然後向著在對如今的他而言近乎透明的灰霧后的目標開出一槍。
灰色的子彈穿過了約七十米的距離,沖向了它所應去的目標,可最後卻被一把大劍給輕而易舉的切碎了。
很難想象對方是如何將這把沉重的武器在一瞬間揮舞三次,從而將那顆鋼鐵的精靈斬成碎片的。
但無論如何,他做到了。
「我的勇士,我是來殺你的。」
陳秋的臉上露出一個可能略顯殘忍的微笑,這種興奮讓他渾身顫抖,可他的手,卻穩定的不行。
「殺我,殺我!殺我!」
揮舞著大劍的勇士似乎已經陷入了癲狂,他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身軀,整個的展露在陳秋的面前。緊接著,他便持著大劍給了陳秋一個熱烈的擁抱。
那是一個人首獅身的蒼白怪物,口中銜著那把碩大無比的兇器,在這灰霧瀰漫的房間中,用胸口無數的喉舌大聲的嘶吼著,他高聲歌頌自己的痛苦,和他將要為世人帶來的苦難。
這一記衝撞蘊含著那隻四米高怪物的全身力量,而這足以崩裂岩石的攻擊,卻不帶任何削減的附加在了陳秋的身上。
飛出,然後四濺。
陳秋的肋骨被悉數撞斷,他的身軀折成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銳角,脊椎骨和斷裂的肋骨以及膝蓋骨都穿過血肉暴露在空氣中。
可陳秋卻動了。
他似乎無視了那些痛苦,開始將自己的身軀用他自己的方式還原,他用僅存的右手撐地試圖將脊柱重新掰正,將兩腿的膝蓋通過地面恢復原狀。
腐敗的黑色血液和潤濕的土壤在他身下積成一攤如同淤泥般噁心的液體,可陳秋的面上,卻依舊帶著微笑。
愉悅,他感到愉悅。
按理來說,他的全身都應該已經失去了運動的能力,可這個人形的怪物卻再一次爬了起來,甚至沖向了那個人首獅身的勇士。
陳秋的右手持著那把手槍以極快的速度,連發三發子彈,射向那個怪物的頭顱,脊背和胸口。
只不過由於他動作的失衡以及射擊的不熟練,哪怕是這麼大的目標,那顆射向胸口的子彈還是偏向的頭顱的方向,這也導致了那個怪物輕鬆的攔下了那兩顆子彈。
但這已經足夠了。
一枚出現在勇士視野之外的射向脊背的子彈並不精準的命中了目標,下一刻,位於左側肋骨處的子彈轟然爆炸,將這隻蒼白獅子的腹部和肋部炸出了一個可怖的傷口。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胸口凄厲的慘叫讓勇士的揮擊更加迅捷和有力,近三米的大劍,哪怕在這頭獅子的口中也顯得格外龐大,可這卻絲毫不妨礙它以極快的速度觸及到陳秋那殘破不堪的身軀。
沒有任何懸念的,陳秋被切成了兩半,透明的脊髓液和黑色的血從兩半身軀的中間滴落,在地上畫出幾灘潮濕的痕迹,發出難聞的味道。
可他下半身的軀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上半身卻依舊朝著先前陳秋躍進的方向飛去。
那便是,勇士腹部的傷口。
陳秋笑了,不是那種殘忍的或是猙獰的笑,而是一種禮貌的笑,禮貌的感謝他人的笑。
如同屍體一般的縫合怪物仍在機械地揮動著自己口中的巨劍,它似乎在搜尋著視野範圍內的敵人,可毫無疑問,它只會一無所獲。
他甚至根本沒有看過一眼腹部上的傷口,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其中不時滴落的鮮血和人在跳動的內臟一般。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畢竟在它眼中,這種生命應該不過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所以陳秋才能夠毫無阻礙的,慢慢的爬進了那個仍在滴血的創口之中。
勇士仍然在高聲吶喊著。
只是在呼喊下,似乎有啃食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