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請來和我跳舞

序幕 請來和我跳舞

時隔一年的野外科考項目終於有了收穫。

火車上,施納娃一張張翻閱著數碼相機里的相片,屏幕都已經被凍得起了霧。

她們是首都國立大學的學生,作為學校里為數不多的生物科室常駐人員,此次的任務是去西部調查「巨狼」。蘭斯拉特一直都有這個傳說——巨狼的傳說。這可能是不同狼種雜交的結果,所以她們需要弄清楚傳聞的真偽。

而現在,他們有了結果。

「哦你們看看,多麼漂亮的眼睛!」別斯科夫對著相片愛不釋手,上面印著一對寶藍色的眼睛,「這個教授一定喜歡!」「別斯科夫,我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觀光的!」大家一哄而上,開始玩起了德國心臟病。施納娃往邊上坐了坐,繼續無聲按著按鈕。

相片里的狼令她擁有同樣的愉快,但只是暫時的。

這次去往蘭斯拉特后,施納娃整個人就變得畝怔了許多,眼底時時刻刻含著悲傷,低頭走在路上也是若有所思無精打采。她的媽媽一開始便感覺到了異樣,以至於煮飯時嘆息著說:「這西部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一開始就確信!」

除了吃飯睡覺,施納娃的手裡還緊握著一枚乳白色的獸牙。這是她的男朋友塔安在牽她的手時發現的。塔安是動物學的學生,他很明白這個獸牙是來自什麼動物。「這是狼的犬牙,而且·這麼大的塊頭,那必定是個巨狼。」

但是,沒有人能把狼牙從施納娃手裡拿走。

塔安一度擔心她是不是得了什麼心理疾病,但心理醫生卻表明她沒有任何問題。「這不可能,醫生。她來這兒之前可是一言不發!」

心理醫生建議,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塔安需要去事情的起源地一探究竟。他不願再看著施納娃這樣下去。

於是,在一個寂靜的晚上,沒有月亮,家門口的路燈似乎也熄滅了,他背上包,在門口的公交站坐上了前往雅庫茨克的車。與他同行的人是一位雅庫茨克的本地司機,據別斯科夫介紹,他在他們去考察的路上幫了不少忙。

坐上車后,兩人一言不發。塔安本就不是愛說話的人,雅庫茨克人也似乎也是冰雪一樣的性格。塔安喜歡觀察窗外,窗外從鬱鬱蔥蔥的樹木漸漸染上雪白,直到道路的邊際被模糊在視線里。

路程遙遠,他們顛簸了五天才到鎮上。

下車時,塔安整個人都被裹上了一層冰凌。他從懷裡掏出手套迅速帶上,勉強睜開眼睛,頭頂著風雪,「小夥子,旅店就在前面!我就送你到這兒了!」「誒?」還沒等塔安問出去村莊的道路,司機就跟提前預見一樣,開著車揚長而去,還在雪地里劃了個滑鏟。「看來,,,得靠自己了。」塔安抖了抖臉頰兩旁的雪,邁著小步走向了那個泛黃燈光的小屋門口。

「你要去盧比孔???」

安頓下來后,塔安得到了店老闆娘一碗熱騰騰的甜菜湯。聽到小夥子要去的目的地,她不禁睜大了眼睛。「小夥子,我看你還年輕,為什麼要去那種充滿了污穢之氣的地方碰運氣呢。」另一桌的壯漢開口了,「老婆子,你是不知道,盧比孔那個地方,遍地黃金!誰不想去大賺一筆!」桌角搖晃的酒瓶明顯少了一大半。「菲克,你可不要誤導外地人,那個村裡有什麼你我都清楚!」老闆娘在塔安身旁坐下,塔安有時候感覺她就像自己的媽媽,就連眉眼都是溫柔的,在燈光下,在橘色的圍裙里更是呼之欲出。「遠方的客人,

盧比孔確實像那位老漢說的遍地黃金,可是村裡的人可個個都是毒蠍心腸。每一年,都有一個無辜的女孩被獻給他們信仰的山神呢!」

這對塔安來說並不稀奇。作為古生物學教授的得意弟子,他確確實實了解了很多這類傳說——在原始環境中生活的村民對未知自然的恐懼和敬仰,這也變成了他們的神和儀式。

任何一個唯物主義者都不可能相信這種胡話。

「敬愛的夫人,我不怕這個的。我生活在現代社會。」

老漢搖搖頭,也坐到了他身邊來,「前不久,有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她也這麼說過。」

他立刻意識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說的就是施納娃。

「不過你想去,那就一直往北走,看見那座雪山沒有?就在山腳下。」

第二天清晨,大家都還在熟睡。塔安本想不麻煩任何人的起床,自己吃點乾糧充饑就完事。但是老闆娘比他先起床,似乎已經很久了。看見她在熱水爐邊忙碌的身影,塔安有些哽咽。「謝謝您招待我,然後告訴我那些。」

店女主人似乎沒有意識到客人會這麼早起床,她轉身的瞬間有些詫異,但直起身時,看見了塔安身後的背包,嘆了口氣。「孩子,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在抽屜里一番尋找,她拿出了一個項鏈,形狀像太陽,但是是包裹著月亮的太陽。「記住,從你踏出這個屋子的那一刻開始,她會保護你的,千萬不要摘下她,不然大麻煩就來了。」

塔安抱住了這位和藹的女人,但只是簡單的雙手搭在了她的厚實後背。

打開小木門,他抬頭便看見了那座雪山。

「快來救我吧,和我一起,在火中起舞。」

這個村子意外的難找。

塔安穿梭在高高白樺林之間,他雖然是個現代人,但是並沒有攜帶任何槍械,這也許是動物學學生的基本素養趨勢。他能夠通過雪兔和麋鹿的活動判斷哪裡有食物和水源,這使他在旅途中不算太難過。「施納娃當時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休息時間,他生起了一堆篝火,這片林子沒有大風,意外的沒有什麼大雪。

準確來說,沒有一絲風。

塔安知道,這從地理上來說不正常。總之不能久留。他啃完了最後一口兔腿,便要起身。

「請問,,,你還有吃的嗎?」

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清亮的聲音,卻不是很大。塔安疑惑著這種地方為什麼還會有人,一邊轉身看過去。

是一個穿著厚厚貂皮外褂的女孩。她的臉整個埋在了大衣里,只露出了白凈如雪的臉和臉頰上的一點點雀斑。塔安站起身,她只能企及他胸口的高度。或許這是塔安自己太高的緣故。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不知道為何,這會兒的樹林突然起了大風,導致剛剛女孩的字眼他是一個都沒聽見。女孩似乎在發抖,微微咬住自己下唇,抬起頭,用那雙水藍色的眼睛定定看住塔安。「請問,剛剛的兔子還有嗎,,,「

這番對話的後果就是,塔安果斷又抓了一整隻兔子。

看見女孩小口進食的樣子,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友。她似乎也是這麼吃飯的,只不過是從西伯利亞回去之後。她本來是大口吃肉的性格。

「我擅自撒了一點胡椒粉,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的慣?「

女孩雖然小口進食,但醬汁還是吃到了嘴角。聽見問話,她緩緩抬頭。「好吃,但是,什麼是胡椒?像帕塔塔一樣的么?「

塔安忘記了,胡椒是進口食品,像西部這種荒涼貧瘠的土地,除了土豆啥也長不了。

「是一種吃起來麻麻的葉子和顆粒,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把剩下的給你。「在女孩的注視下,塔安把自己的胡椒罐子塞進了她小小的包里。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圓鼓鼓的臉變得紅潤了些,「謝謝,帕加塔安是好帕加。「

塔安完全聽不懂她的言辭,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你要去哪?「

「納真要去瓦沙克,去找山神大人。「

這更加聽不懂了。塔安認為問點確切的東西似乎更能得到答案。

「我想去,,,帕加塔安想去盧比孔,請問你知道路嗎?「據他猜測,在他們的語言系統里,帕加估計是異鄉人之類的代名詞,他便入鄉隨俗帶上了這個前綴。

「盧比孔?「納真回過頭,雙眼放出閃閃的光。」那是納真的家!溫暖的家!「這個回答是塔安預想的,他只是想是否這個小姑娘有資格成為引路人,因為她看起來並不是很明白自己身處的情況。

沒等塔安打好算盤,小女孩突然拉起了他的手,往前奔跑。沒想到這麼小的身軀可以拉動自己,塔安還沒搞明白狀況,只聽見女孩嘴裡大喊道,「納真要遲到了!頌歌節要遲到了!「即使是在快速奔跑中,塔安還是感覺到身邊有什麼東西在和他們一起跑。待他聽清了那一聲狼嚎,他們已經跑到了村莊的門口。

這是個特別的門口。

塔安對於特別的定義不是富麗堂皇和破敗不堪等的意思。而是這些掛在木架子上的紅色花蕾讓他感到反胃,如果是好看的花,他必然不會有這種感覺。

「帕加塔安不要害怕!濕蘭諾是我們的好朋友!「她指著這些滴著鮮紅滑液的花苞,像是如數家珍般。

「快來救我吧,和我一起,在火中起舞。」

他再一次聽見了這個聲音。

隨著他被小女孩牽著手走進這個恐怖門楣后的山洞,他意識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被這個聲音指引了。塔安覺得納真知道點什麼,多多少少。

「納真,你們家裡有什麼人喜歡跳舞嗎?「

他知道這種問法很蠢,但是沒有其他信息了。

「我們都喜歡跳舞!「納真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要說誰最喜歡跳舞的話,那肯定是百俐伽!「

這是個新名字,塔安這樣想著,這意味著線索又多了一些。

沒等他問,納真便自己一籮筐倒了出來,」百俐伽是個哥哥,也可以是個姐姐。每年都是不一樣的百俐伽,但是都很漂亮,跳舞都很好看,像瓦沙克的樹葉一樣!「

這個洞穴不長,他們很快便重見天日。

塔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子是確實是普通的淳樸房屋,但是走在街上的不是人。他們更像是拿著同款手杖的行屍走肉,如果忽視他們沒有眼珠的眼窩,塔安還是可以接受的。

「誒?帕加塔安怎麼不走了呀。「

納真見塔安愣在原地,邁出幾步的小腳又盪了回來。

被一句話拉回來,塔安使勁兒晃了晃自己的頭,看見納真藍色的眼睛,他又看了看四周。

驚人的是,剛剛所有的人都有了眼睛,於常人無異。

「納真,他們為什麼都沒有眼睛?」雖然塔安十分確信自己剛剛是看花眼了才會有這麼詭異的事兒,但是作為一個有進取心的學者,他還是脫口而出了。

「眼睛??」納真努力思考你說的新名詞的含義,「你說的是耶娑吧!耶娑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能被別人看見哦~「

塔安覺得她可能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便沒有再追問。

納真一路領著他到了中心最大的房子,像一個大大的好時巧克力。「這裡就是納真的家啦!帕加塔安就去我家裡住吧!」

塔安發自內心不想進這個屋子。

剛剛一路過來,路人都用無神的眼光淺淺瞥了一眼,既沒有排斥外人的傲慢,也沒有歡迎客人的熱情。「納真,你們村子不喜歡外人嗎?」納真一個勁兒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帕加塔安很受大家歡迎的!」

現在明顯,他看不出來。

「爸爸媽媽!納真回來啦!」

從裡面迎出來的人是一對中年夫妻。那位婦女首先引起了塔安的注意,因為她和旅店老闆娘長得實在相似,很難不懷疑他們是一胞姐妹。「納真,這是誰?」中年男人首先發問了,但是並不是一個嚴肅的人,這讓塔安放下心了許多,「這是帕加塔安!」納真手舞足蹈地和兩夫妻講述了森林裡的種種,兩位長輩也耐心地聽著。

「謝謝帕加塔安,你救了納真的命,吾該怎麼感謝你好呢。」

男人帶著塔安坐下,女人轉身從廚房拿了點剛剛煮好的土豆泥。

「先生,帕加塔安來這裡,其實是想救自己最重要的人。但是苦於找不大方法,只能自己來一次了。」塔安盡量用他們的語言複述了施納娃的情況,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婦女的眼睛一直盯著他脖子上的項鏈。

男人點點頭,「原來帕加塔安是要救自己的愛人。吾大概了解帕加施納娃的情況了。就在很多個月亮和太陽之前,有一個和帕加塔安描述很像的帕加來過這裡,她真的很美,像瓦沙克的樹葉一樣,所以我們邀請她來家裡住。她曾經和吾說過想見山神大人,那麼她可能是去火里跳過舞了。」

這個字眼又出現了。

「火里跳舞?」

男人吩咐納真,「孩子,把吾的記事本拿來。」納真小小身軀鑽進了書櫃,拿出了藏在群書里的薄薄的筆記本——是用葉子做的。他認真翻看著,上面密密麻麻似乎記錄了一些人的名字,他俯下身將那個名字指給了塔安看。

那確實是施納娃的名字。

「每年百俐伽都要去火里跳舞,這是山神大人的傳統。雖然帕加施納娃不是盧比孔的百俐伽,但是我們歡迎所有地方的百俐伽來跳舞!」

說到這裡,男人的眼裡似乎泛著淚光。這並沒有感動塔安,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女友在火里跳過舞,這不是一件讓他感動的事情。

「那帕加施納娃,她是自願的嗎?」

「當然啦!

這次納真搶著回答了。「不是自願的人是不能成為百俐伽的!帕加施納娃一定很愛跳舞,很愛盧比孔!「

幾個人聊了好一會兒家常里短,納真承諾要帶塔安參加明天的頌歌節。塔安來到了為自己安排的房間,裡面似乎刻意被女主人安排了適合外鄉人的居住模式。難道常常有外鄉人來這個村子,來這個家么?

晚上,塔安愣是沒有睡著。

倒不是因為噪音,周圍十分安靜,是個適合睡眠的好環境。

也許是對新環境的不適應,他也沒有辦法,正要蒙上頭好好暈一下氧氣,被子突然被掀開,一個小小的身影鑽進了他的懷裡。

「納真?」

他不敢亂動,只能把自己的手搭在被子上面。他能聞見納真身上少有的雪的味道,還有小朋友身上帶的一點沒有脫奶的香氣。

「帕加塔安,納真不想去頌歌節。一點都不想。」

他有些納悶,明明白天是最積極的,晚上卻變卦,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作風使然。「為什麼?」

「因為,,,因為,,,納真會死掉。」說到這句時,納真似乎往他的懷裡又靠近了些,「納真不想去火里跳舞,因為看起來燙燙的,但是爸爸說,如果不去火里跳舞,就表示不喜歡盧比孔。」越說到後面,女孩的身子越顫抖,和白天的她判若兩人,「我知道爸爸不會騙我,可是納真很害怕,,,明天納真就要去頌歌節上跳舞了,我也是好看的百俐伽了。「

塔安意識到,明天的頌歌節,就是他們所說的「在火里跳舞「。

可是施納娃又是怎麼參加這個儀式的,她為什麼能夠在這場儀式中活著回來?

「帕加塔安,你明天,也會去看納真跳舞的吧?「

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敢看納真的眼睛。只是突然想把她往懷裡抱緊一些,像自己自小就有的妹妹一樣。

「如果想要我去看的話,可要好好睡覺哦。」

[快來救我吧,和我一起,在火中起舞。]

第二天清晨。

塔安下意識挪了挪身子,發現意外的輕。等他從床上坐起來時,納真已經不見了。

想起昨晚的對話,他利索穿好衣服,一股勁兒跑下樓。

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桌上留著那本攤開的筆記本。和昨天相比,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多了一個用樹木枝葉寫的新名字。

百俐伽納真。

等到塔安衝出房門的時候,他看見了村莊北面升起的新鮮炊煙。

這表明,似乎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連背包都沒顧得上帶,一直沿著中間的大道向前奔跑。路兩邊的屋子也是空無一人,整個村莊死寂,只能聽見他自己的鞋踩過雪的聲音。冰凌瞬間就染上了他的眉間和睫毛,大腦里像風聲鶴唳一樣播放著場景。

納真有沒有騙自己?她是否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不告訴自己?

即使自己心中有那麼多的疑惑,他卻還是不假思索,想要奮不顧身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因為那晚,他答應過會去看她在火中跳舞。

他明白,納真不是真的要他去觀賞一場舞蹈。

害怕和焦急交織在一起,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叢比天高的篝火,離他越來越近,人群三三五五齣現。大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神聖站立,排列整齊,眼睛朝著中心的篝火看去。

而人群圓圈的中心,那團篝火的外圍,站著一隻嬌小的身影。

拄著拐杖的老人站在納真身後,納真的父母被布條裹住嘴巴,緊緊束縛在老人兩側。塔安什麼也不管,粗暴推開人群,「納真!」

小女孩轉過身。她今天穿的很漂亮,是個像模像樣的聖女。銀白色的大衣邊編製著一種銀色的樹葉,腦袋上也帶著銀色樹葉編製的頭環,寶藍色的眼睛旁邊畫了一個月亮的標誌。

「帕加塔安!「

小女孩也迎上前去,塔安也這樣和她接近。

猝不及防,塔安身後傳來一股力量,將他整個人狠狠壓下。他只能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努力掙脫身後人的束縛。「你們幹什麼!放開我!」

納真也沒有預想到情況,卻只是跑上前來。

因為其他人都無動於衷,似乎默認了塔安莫名其妙的罪行。

塔安抬頭,對上了納真淚汪汪的雙眼。

「納真,你能不能不去跳舞!「

他幾乎是嘶吼著,撕心裂肺著說出這句話。眼前的女孩被震住了,雪粒般大小的淚珠從藍寶石里滲了出來,但是她是在笑的,笑的和平時一樣燦爛。她卻沒有往前走的更近,保持了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

「帕拉塔安是好帕拉。「

她奶里奶氣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在從石頭縫裡擠出了這句話。

「納真在房子後面藏了好多好多瓦沙克的葉子,都是納真去瓦沙克朝聖的時候攢下的。把它都送給,送給,,,,,,「她似乎斟酌著,說出了那個名字,

」都送給塔安納,這樣塔安納就不會在那個樹林里迷路了。「

塔安聽不下去這些,但是自己的身體好沉重,不知道是昨天的肉湯還是土豆泥有問題,他現在只能被迫定定跪在雪地里。

老人眉頭一皺,「納真,帕拉可是來看你跳舞的。「

女孩站在原地,和男孩對視了良久,嘴唇染上了一層冰霜。

「那,我去跳舞了哦。「

塔安一生印象最深刻的場景,莫過於此。

雪山的精靈擁抱火焰,瓦沙克的葉子在熱度的燃燒下熠熠生輝,篝火隨著舞姿進入高潮而一層層升高,周遭所有的風雪圍成一個高塔。身後的人們恢復了初見時沒有眼球的形態,嘴裡一起默念著「盧比孔「的名諱,手臂隨著百俐伽的舞姿變換姿勢。塔安彷彿也融入其中,自己的意識和風雪模糊了邊界。自我和火焰已經無異,身外之物就如無法入侵的寒冷,只要手臂還在揮動,嘴邊還在歌唱,心臟停止跳動也是活著。

瓦沙克會給予自己越來越長久的時間,只要願意奉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讓瓦沙克永遠年輕,也就能讓自身軀體長存。

他已經不知道火焰是什麼時候燒完的,人群是什麼時候散開的,自己是什麼時候蘇醒的。

燃盡的篝火放出了灰溜溜的余煙,但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風雪抵消了。

而在木屑旁邊,是沒有燒盡的銀白色大衣。

塔安立馬反應過來,哆嗦著在雪地里爬著,拖動自己癱軟的身子,朝著那件大衣。終於一把抓住了大衣,裡面包裹著一些東西。

他不願意去看。

被燃燒殆盡只剩枯骨的,正是那個昨晚還在自己懷裡熟睡的女孩。

而現在他只能抱著她的枯骨,迷失在這重重風雪中。

他已經神志不清,仍然不想認清現實。

突然,從枯骨的懷裡掉出了一個叮噹響的東西。

他被拉回來一些意識,匍匐著拿起那罐,放在鼻子邊聞。

麻麻的,嗆嗆的,是葉子和顆粒的胡椒。

在心理醫生的輔導下,施納娃的情況幾乎好轉了。她現在的煩惱是,自己的男友似乎處於一種比他更嚴重的情況。

「他總是在念叨什麼納真瓦沙克,還說自己是帕加塔安,「和同學吃飯時,她搖搖頭表示詫異,」他以前可是對胡椒嗤之以鼻,只是燒烤的時候拿一些調味,現在他卻一把一把的抓進嘴裡,根本不管自己會不會嗆著!「為了照顧塔安,施納娃搬來和他一起住,過了六個月這樣迷迷瞪瞪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家裡來了一個神秘的客人。

打開門時,站在施納娃眼前的是個中年女人。

「你好!請問塔安是住在這裡嗎!「

從這個女人這裡,施納娃得到了一罐銀白色的葉子,放在了兩人的床頭,像夜晚的月亮一樣。

【「不可能!納真不可能去當百俐伽。她是瓦沙克的引路人,不然所有走進那片森林的帕加都會迷路的,我不想再背負著向鎮長解釋這些事情的責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新來的帕加就要去跳舞了。因為山神對這位百俐伽還是很滿意的,我們都看見了那個項鏈。今天的火焰燒的很旺。」

「明明百俐伽今年是你的孫女!你卻讓我們家的人這樣冒險,就連我們重要的帕加都要染指。」

「上次來的百俐伽就差一點就要跳舞了,要不是你家納真搗亂,山神也不會這麼著急。所以,百俐伽施納娃惹怒的山神,應該百俐伽塔安再償還!」

「吉耶奶奶,納真願意去!」

「納真!你在亂說什麼!」

「媽媽,納真很喜歡跳舞的!而且是成為百俐伽誒,百俐伽不是納真從小的夢想呢!」

「可是,你是引路人啊納真,你去成為了百俐伽,所有來這裡的帕加怎麼辦!帕加塔安怎麼辦!」

「吉耶奶奶,納真是聽話的孩子,懂事的孩子。是不是納真去當了百俐伽,帕加塔安就可以不去跳舞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納真一定會去的!不是因為納真的私心,因為吉耶奶奶的孫女,波薩納姐姐和我說過,她約定了和自己喜歡的哥哥在一起。剛剛好,納真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人和納真約定下來,那麼納真去當百俐伽,和山神大人約定,這也是很棒的事情!」

「而且,帕加塔安好像對跳舞很感興趣,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納真跳舞。可能他更喜歡看帕加施納娃跳舞吧。我覺得帕加施納娃跳起舞來像瓦沙克的樹葉一樣呢,簡直是再適合不過了!」

「別說了納真,,,,,,」

「而且,我看見了山神大人給帕加塔安的項鏈哦,是太陽抱著月亮!就像剛剛帕加塔安抱著我一樣,我去跳舞前就不要給我畫牙齒啦,畫月亮!他一定能看見的。」】

「剛剛是誰?」

施納娃剛剛坐下,她不解今天意外清醒的塔安,「不認識,是個陌生的女人,給了一罐銀色的葉子。」

他骨節分明的瘦手抓緊了褲腿,「眼睛,顏色?」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寶藍色。說來真的是漂亮的顏色啊,,,,,,」

等她回過神來,塔安已經穿著睡衣光腳跑出了家門。「塔安!你瘋了啊!起碼穿件外套啊!」

——新聞報道

今日凌晨,一位雅庫茨克的居民在山洞採藥時發現了無人村莊。村莊里的擺設都是古代民族的標配。令人驚奇的是,每家每戶的抽屜或者柜子里都放著一對眼球。北部最大的廣場像是村莊的主心骨,廣場中央擺放著幾百具屍體。經過警察的檢驗,這裡有著人頻繁居住的痕迹,中央的屍體也擁有著或遠或近的死亡時間,與近兩年多起失蹤案的人口相吻合。所有屍體不是胡亂擺放,而是按照一定的陣法,保持著相同的姿勢。這明顯是人為干涉的屍體保存。

根據警方對最新鮮的一具屍體的解刨,死者——梅傑夫·塔安生前被灌入了液體狀的黃金,經過大火炙烤。從梅傑夫塔安的身上還搜查出一片銀色樹葉,上面寫著「納真」的字樣。據調查,納真是雅庫茨克當地人對山神的愛稱,而無人村莊似乎也和山神的祭拜風俗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繫。剩下的調查等待警方進一步的研究。

——雅庫茨克文化專家訪談簡單記錄【速記版】

真是一群卑鄙的人,用忠誠的人們來攫取罪惡的黃金!

瓦沙克:雅庫茨克的山間湖,每年冬天會長出銀色的葉子——這個地方怎麼既有黃金又有銀子啊!

朝聖——百俐伽,也就是聖女要徒步走上山,走到瓦沙克接受湖水洗禮,得到銀色葉子,為村裡人祈福——光著腳,確實有朝聖的意味,應該會很漂亮吧!

百俐伽都跳舞——在火堆里跳特定的舞蹈。這真的不會燒死人嗎!這個教授居然還說是忠誠和祈福的象徵,簡直扯淡!

帕加——外鄉人

納——愛人之間的後綴,那我是不是可以叫別斯科夫納~~~

納真——山神的別稱,據說真身是個小女孩模樣。要是這樣也太不靠譜了!

這個教授叫什麼,施納娃?感覺不太靠譜,神話故事,誰信呢?要是那裡真有金子和銀子,我應該可以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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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沙克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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