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老鄉開門啊
京城,欽天監。
一輪圓月掛在天邊,映照在大殿前的金蓮池中。
微風吹動垂柳,影子隨風搖曳。
金蓮池旁不遠處正在打坐的男子忽有所覺睜開雙目,遙望南方的天際,天空夜色如洗不見波瀾,人卻不經意皺起了眉頭。
與此同時蓮池中金光一閃,一朵金蓮從水中生出開放,繼而開始萎靡,直至略顯枯萎卻又未完全衰敗。
男子被吸引,起身緩步走來。
看著此番景象,眉頭皺的更緊幾分。
且不說正置春季,不到蓮花盛開的季節,就算季節登對,欽天監的金蓮也不會像凡花俗葉般應季而生。
此池乃開朝國師欽點的天地氣眼所在,由欽天監鎮守,歷任監正親自看護。
池中金蓮欲要生長,必經十二長生,如萬物之規律。十二長生十二節每節又必是五百年,與天地靈氣有著微妙的關係。
現如今這朵蓮花卻開花極快,歷十二長生之長生、沐浴、冠帶、臨官、帝旺,似乎還有一絲衰相,衰這一節暫且不說,只從生到旺四節已應是兩千年光景。
男子注目而觀,卻不得其解。
疑惑下隨手拈起一棵青草丟向空中。
意念微動,只見空中草葉似乎被微風齊齊斬斷,分做三節飄落地面。
男子看著地上草葉的陰陽面,自言自語道,「杭城?」
……
「瑪麗有隻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噢噢~瑪麗有隻小羊羔,他嗎沒有長羊毛~」
一陣優美的歌聲傳來,朝陽下歡快的背影蹦蹦跳跳的走在林間小路上。
周天一改昨夜頹勢,充滿活力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年輕真好。」
經過一夜的運功,周天又有了新的感悟,就是這個世界的修仙人和周天想象中有很大不同。
原來的世界,周天給人洗腦的套路,是修行需先煉體魄,以強健之體魄才能更好的去修鍊氣功。話雖這麼說,其實自己也明白根本修不出什麼先天真氣,無非是借著養生的由頭多騙點老頭老太太,多賣點吃不死人的大力丸罷了。
而這個世界呢,因為先天真氣容易修出,反而沒人在意體魄了,打入門開始就是一股心思奔著開竅、飛升去的,把所有的先天真氣都用來返哺上田,以便在乾宮蘊養元神。
什麼意思呢,用周天的話說,那就是變相的開發大腦,以得到各種神通法術。
怎麼能這樣呢?這在周天看來簡直是暴殄天物,昨夜想到這些,心疼的直吸溜嘴,身體是自己的,怎麼能連自己都不顧呢,這可是快活的本錢,逍遙的資本啊。
怪不得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太聰明的樣子,就這個修法一天到晚提氣上行,頭昏的像高血壓似的,能聰明就怪了,雖說最終有達到仙人境的可能性,但是浪費這人間繁華豈不可惜。
更過分的是,因怕修士把真氣浪費到其他地方,就在各種戒律和功法中要求,「先天真氣只可培元養神,不可妄引入體,如若不然必遭天譴。」
「呸」
這些嚇唬人的東西周天才不信,反正老子死過一次,有本事你再來。
還天譴?雷劈還是火煉?天譴能讓自己回去繼續做大師不?周天這種受過新時代洗禮的大師,怎麼可能迷信這些,當晚便引氣下行,先天真氣全部退守下田,以下田為基注入四肢,一晚功夫就有了洗筋易髓之成效。
早上起來只覺體力充沛,五肢靈活,
連肌肉都開始重新生長,就連某些方面似乎都迎來了二次發育。
所以說心情怎能不好,不就是個野村子么,還能怎麼樣?杭城分院大弟子都被我拿下了,幾個鄉野村夫還能把我吃了不成?大不了再打一架。
周天穿越前因為騙人太多,所以學了許多防身功夫,行家看起來可能不屑一顧,但是日常生活中自保綽綽有餘,更何況現在今非昔比,已經不是凡夫肉體了。
既然沒穿越成仙界翹楚,那就不妨做那唯一的戰士,做一個法師里拳拳到肉的人。
周天越想越開心,隨手掐枝野花帶在頭上,小曲繼續飄蕩在林間,
……
隨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周天發現身邊的景色似乎不太對勁,明明是地處江南的春季時節,路旁野草卻都開始枯萎泛黃,有些樹木更是連一個新芽都未發,不知枯死了多久。
繼續走下去更是詭異,連野草枯樹都鮮有看見,地上光禿禿一片,若不是頭上的野花依然鮮艷,周天還以為來到了荒漠深處。
遠方几縷青煙飄上半空,似乎是有人家升起的灶火,周天忙加快腳步向青煙處奔去。
荒野中出現一間破爛的食肆,簡陋的草棚下零散的擺著幾張飯桌,幾根木棍顫顫巍巍的支在下面,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斷裂垮塌,饒是如此,還有一個小二敢靠在上邊打瞌睡。
周天看的心驚肉跳,正在計算如果進去被砸的概率,小二就發現了周天,沒有預想的熱情招待,反而自顧自的抱怨著,「今天邪了門,哪來這麼多人。」
周天聞言才發現棚下的角落裡,已經有了一桌客人。
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坐在那裡,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容俊秀皮膚白皙,衣著華麗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此時那人也在打量著周天。
公子身後站了一男一女,都腰板挺直背負長劍,一看就是貼身隨從。
周天一路奔波早已是灰頭土臉,相比之下更顯得像土裡挖出來的一樣,不禁暗罵道,「裝什麼大戶人家,放原來世界,老子那排場甩你幾條街,等老子有錢了砸一百個仙女天天跟著。」
說到丫鬟,周天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游到了女子身上,當然不是因為周天好色,而是因為女子不光背著劍,懷中還抱了一把精美的佩劍,劍身周圍似乎有仙氣環繞。
周天見狀暗自沉吟,顏值七十分,身材嘛五十五分,不能再多了,整體還不如黃芳子呢,這小子也太沒品味,不過也不能怪他,他本來長的也不怎麼樣,遠看還算人模狗樣,近看這臉能再短點就好了。
或許是目光停留太久,女子像看透周天所想一般,狠狠瞪了周天一眼。
周天做賊心虛,忙挪開目光隨小二步入棚內。
那公子雖然背對兩人,卻依然生出感應,回頭不悅的看了女子一眼。
在周天打量女人時,公子也在打量周天,已經從服飾認出是天蓬閣的人,隨即露出友善的笑容說道,「這位小兄弟可是天蓬閣中人,不知是福城分院還是杭城分院的同道?」
周天雖然知道現在已不是原來的自己,但是被一個年輕人喊做小兄弟還是有些不舒服,隨即默默安慰自己,慢慢習慣,年輕是好事。
周天舉起右手,露出袖口綉著的「杭」字,「公子有禮了,我是天蓬閣杭城分院的弟子。」說著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邊作揖邊恭敬的回答。
初來乍到出門在外,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保持低調的重要性周天還是明白的,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都不是生來就是大師,上一世的周天從默默無名一路抹爬滾打,以初中畢業的學歷混跡到大師的位置,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
說話間周天施展觀氣術看向三人,摸了一下對面底子,有了上次的經驗,觀氣術早已熟練掌握。
只見一男一女兩個隨從都是鍊氣初期的青色輝光,領頭的公子倒是讓周天吃了一驚,只見他周身散發著耀眼的綠光,綠的不能再綠了,這是快要步入鍊氣化神的節奏。
雖說是可以修仙的世界,但也沒有神仙滿天飛那麼誇張,像周天這種從小就在天蓬閣的弟子,也才到煉精期而已,任布行身為一方院長也才是煉神初期,對面能招兩個鍊氣期的下人,那出身肯定不一般。
呵,反正都比我牛逼,裝孫子吧,周天默默想道。
公子見周天憨態可掬甚是乖巧,以為是個老實人,便繼續搭話,「荒郊野嶺相遇即是緣分,不如過來同坐可好?」
好,怎麼不好,自己的錢上次在無衣巷敗壞了個底朝天,現在除了幾個銅板就身無分文,能蹭一頓是一頓。
周天的笑容更加真誠,「既然如此,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便走到對面坐下,也不管女子緊皺的眉頭,直接就狼吞虎咽起來。
華貴公子也沒想到周天這麼不客氣,請周天動筷的手還僵在半空,愣了一下笑著說道,「小兄弟真性情,在下佩服。」
小你大爺,不是老子打不過你們,早打死你個裝逼的了,本就看這些小白臉不順眼,又被小兄弟長小兄弟短的喊著,周天不由心中不爽,只是這時已經忘記自己也是一副小白臉長相。
雖然心裡在暗罵,但是臉上依然保持著憨厚,滿嘴食物含糊不清的說,「公子過獎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免貴姓趙,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趙公子呵呵一笑,還沒來得及再說兩句場面話,就聽周天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次或許是又有食物塞進嘴裡,更是需要仔細分辨才能聽懂說的什麼。
「啊,趙公子,久仰久仰。」周天腦子飛速運轉,姓趙,又有鍊氣期的下人,莫不是八大家族之一富可敵國的趙家?
「不知趙公子遠道而來所謂何事?」周天這句遠道而來可圈可點,正是有意詐對方一下。
果然對面聞言眼睛微眯,旋又回復正常,只是一切皆已被周天收入眼中。
「我只是出門遊玩,回家路過此處而已。」趙姓公子這時有種感覺,對面這個比自己還小几歲的年輕人,似乎沒有表面這麼簡單,自己一句話沒問,先讓他套出了底細。
正如周天所想,這位趙姓公子確實是趙家中人,而且還是趙家嫡傳二公子趙遲機。
周天看趙遲機眼睛亂轉,明白目的達到,心說知道老子不是小白就行,別一天到晚小兄弟小兄弟的,放在原來早大耳刮子抽你了。
「趙公子好雅興,江南之地少有這番荒蕪景色,春天來此踏青確實別有一番風味。」周天繼續裝傻充愣。
趙遲機淡淡一笑,「道長說笑了,不知道長此來所謂何事?」
「我啊,我奉師命進村傳道也是途徑此處,有幸遇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說著周天抹了抹嘴,起身行了個禮,「師命難違時間緊迫,我就不打擾公子雅興了,他日若有機會再陪公子嘮嗑。」
一番話真真假假聽的趙遲機一愣,這是吃飽了就要走的節奏啊,心中不悅臉上卻依舊保持笑容,伸手讓周天請便,「既然如此便不留道長了,後會有期。」
周天走出門外便暗暗呸了一下,「什麼玩意,裝什麼大尾巴狼,也不知道起來送送,紈絝子弟一點素質都沒有。」剛罵完又打了個飽嗝,雖然都是素食,不過充饑綽綽有餘,重要的是不用花錢,這波不虧。
……
棚內趙遲機看著周天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
「天蓬閣怎麼教出個這種傻子。」女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趙遲機面露苦笑,「傻?他叫什麼?來幹什麼?」
女子一愣,這些問題要不剛剛周天沒說,要不就是說了等於沒說,有點遲疑的問道,「公子是說他裝傻?」
「那就不清楚了,不光什麼都不說,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他還猜到了咱們的底細。」趙遲機說著又敲了敲桌子,「再看這。」
女子近前看了一眼,發現除了幾個空盤別無他物,不解道,「什麼都沒有啊。」
趙遲機苦笑更深,「說的就是什麼都沒有了,問題是我一口都沒吃上。」
女子露出鄙夷之色,「一個餓死鬼趕著投胎罷了。」
趙遲機搖了搖頭靠在椅子上,順勢將兩腿抬到桌面,「我覺得這小子沒這麼簡單,明明年紀輕輕卻總像是精於事故似的,錢程你怎麼看?」
一男一女,男的名叫錢程女的喚錢芳,都是從小跟在趙遲機身邊的人。
靜靜站在身後不曾說話的錢程聞言答道,「公子說的沒錯,他剛開始便運功查探,想來公子也有感應,所以最起碼應該是個謹慎的人。」
趙遲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查探又能怎樣,一個煉精期的修士又看不透咱們修為,白費功夫自取其辱而已。」錢芳被周天盯著看了半天,心中早就火氣十足,所以此時最煩周天的就是她。
若此時三人知道周天不光能看透修為,還是掃一眼的功夫就能看透,肯定要驚掉下巴。
觀氣術便是如此,高修為可觀低修為之輝光,而低階卻看不到高階,這就叫自然規律,只是在周天這個穿越人身上似乎沒了限制。
趙遲機終於站起身來,朝錢芳頭上敲了一記,「到底是他傻還是你不聰明,他看不透也能猜出來,最起碼比他高。」
「那公子還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錢芳也是氣糊塗了,此時委屈的撅起嘴。
趙遲機聞言雙手負后,露出一副自負的表情,鼻孔朝上的說道,「這就是絕對的自信,知道是趙家如何?知道修為又如何?他一個天蓬閣修士能奈我何。」
「被那小子浪費這麼多時間,咱們是不是該啟程了?」錢芳想起正事,趕忙提醒道。
「不去候王寨了,既然杭城分院插手,那咱們還湊什麼熱鬧。」趙遲機淡淡的說道。
「公子是說杭城分院讓他去候王寨傳道?一個煉精期的修士,這不是讓他送死么?福城分院都折進去多少弟子了。」錢芳詫異的問道。
「額……這點我也沒想通,不過就像他說的,這荒郊野嶺的,總不能是來遊山玩水。」趙遲機撓了撓頭,「或許真的讓他來送死也不一定。」
「送死好,候王寨弄死他也算是為民除害了。」錢芳恨恨的說道,依然介懷剛剛被目光非禮的事,「那咱們現在去哪?」
「去天蓬閣,-到那剛好趕飯點,不能讓這小子白吃咱們的,去天蓬閣吃回來去。」趙遲機說著領頭向外走去,「不過杭城分院的任布行是個老頑固,甚是討人厭,不如去福城分院找王姐蹭頓飯,剛好去看看她新得的寶貝,那姐姐可是個妙人。」
……
終於抵達候王寨,一個高大的木製寨門樹立在周天眼前,高高的柵欄向兩側蔓延,寨門兩側的牆垛上,火把正在熊熊燃燒,因燃燒而升起的黑煙直上雲霄,似乎比夜色還要黑上幾分。
與這裡相比剛剛路過的荒漠簡直都算是稀鬆平常了,通往候王寨唯一的道路兩側,皆是深寒的白骨遺骸,兩個牛頭掛在兩扇門上,用鼻環做叩門環的操作周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有人么?」叩門環上的血跡讓周天實在下不去手,索性用吼更好一些。
喊了幾聲,終於一個人把寨門打開一個大縫探出半個身子。
只見這人揣著雙手,順著頭髮緩緩滴下泥水。
不能說這人穿著衣服,因為他穿的絕算不上衣服,似乎是裹著用很多碎布拼接而成的床單,也不能說臟,而是像剛在泥坑裡歡快的打過滾一樣,配合著五短的身材,周天有一剎那曾幻覺這是小豬佩奇轉世來踩泥坑了。
這何止是民風淳樸,這是淳樸他姥姥給淳樸開門,淳樸到姥姥家了,返樸歸真直接回到野人狀態。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周天總不能白跑一趟,學對方揣起雙手,盡量湊近顯得隨和一些,憨笑道,「老鄉,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