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冬劍劍主!
蘭摧玉折是不打算來找樓斟雨了,不過其實就算是真的找,也很難尋得如此艱險難覓的一個洞窟。而另一邊,待殘晝走後,樓斟雨俯身瞅了一眼山崖,端的是峭壁絕嶺,如今內力淡薄,內息紊亂,只怕輕功也操縱不好,一個不小心,畢竟他不是雲中子,能借雲而上,那般輕功,找遍整個江湖也不過寥寥數人可以做到而已,就算他全盛時期,也須小心翼翼,而如今他要是敢直接縱身一躍,只怕會直接當場摔成一灘肉泥。
搖搖頭,退回洞中,樓斟雨握了握掌心,一陣虛弱感傳來,與蘭摧僧的一戰,其實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不似與獨行客一戰,舊傷爆發,方才昏迷路邊,這次最多只能算是舊傷未愈。
但,不知為何,他內力竟然憑空消逝了有八成之多,如今也只是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速度恢復,可與其說恢復,倒不如說是橫亘在這二成左右,要是非要個理由,那十年之久的走火入魔導致他如今內息不固好像說得通,況且當時好似又一次的走火入魔,以至於劍訣不穩,都好像可以作為一個借口,可,這並不能說服樓斟雨自己。
自己未學走路,先學內功,幾十年風霜雨雪,一顆秘葯都未服用過,一身根基堅如磐石,怎會將內力憑空消逝的說法,偌大個江湖中也不曾聽說過這番詭異的情況。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就像是一盤蜘蛛網,而他,所謂的劍囚,正是那被繭包裹的逐漸動彈不得的獵物。
這世上,當真有人算無遺策嗎?樓斟雨不知道,但是這一路走來,確實是被夜門那所謂的門主安排的好好的,遇到的敵人,遭遇的事情與走向,彷彿真的有無形的線在牽著,而如今,千絲萬縷又在把他拉扯進眼前深邃的洞中,他沒有遲疑,畢竟若是想害他性命,夜門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進入洞中深處,一個側身後,竟別有洞天,此處甚是寬闊,估摸著有十丈方圓,一床一幾一劍一凳一卷書一盞油燈,落灰寸余,顯然是很久沒人來過了,此處難不成是什麼前輩的隱居之地?夜門中人從不做無用之事,這裡必有玄機。
樓斟雨虛拱手,算是為打擾此處不知名的前輩致歉,
環顧一周,樓斟雨忽然發覺,那几案上的劍,比起其他事物,身上落灰甚淺,顯然是被人後放上去的,「這大概就是夜門給我的線索罷」樓斟雨暗想,隨即走上前去,拿起那柄劍,拂去灰塵,當塵土被緩緩擦拭而去,劍的真容逐漸顯露之時,那紋路,那樣態,樓斟雨心跳越來越快,真是那柄劍嗎?
劍鏜處鐫著一個小字,用手指拂過,見之,樓斟雨渾身顫抖起來,眼眶一剎間紅了起來,真的是那柄劍!
那個字是篆文的「冬」
這劍,竟是師姐當年的配劍!
冬劍劍主花闕的配劍!
於此同時,萬里之遙處,在一片霜風凄寒的絕峰更高之地,一個黑衣人立於雲端俯瞰其下的天傾城,嘲弄似的凝視著其下熙熙攘攘的弟子,還有一些長老打扮的教導練武,黑衣人領口上綉著一個夜字,身上黑袍卻與殘晝不一,他的袍子倒像是兩塊布拼接而成,一半漆黑如墨染,一半慘白似霜雪,臉上著了個同樣黑白參半的面具,看上去甚是詭異:劍囚啊劍囚,世人予你一身虛名,實則我們心知肚明你是什麼貨色,也不知道門主緣何如此看重於你。那大禮你也該收到了,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這邊樓斟雨正顫抖的握住劍,腰間秋劍劍吟陣陣,
似是有靈一般,似乎喜悅著重逢,樓斟雨小心翼翼的捧起劍,用身上衣物擦拭一遍又一遍,弄得自己灰頭土臉也不管不顧,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握住劍柄,緩緩的拔劍,寒光一線,映入眼帘,是通體水凝般的劍身。
忽的變故驟生,有一道靈光從匣中猛然飛出,炸裂開來,那光甚是耀眼,整個洞府亮的猶如煌煌大***得樓斟雨不禁用手遮目,而當光芒漸黯,他放下手時,不由得一怔——他竟身處高空之中,手中冬劍不翼而飛,下意識的往下望去,這個景色,可不就是四季峰?倒吸口涼氣,沒忍住向後倒退一步,卻發覺自己恍若沒有重量一般,這個倒退一步的念頭剛剛升起,身形居然鬼魅般的飄忽向後飛去,這絕不是輕功之類的,是真若鬼神一般的飄飛。
如此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樓斟雨思索一番,不明所以,此間世上是有些玄而又玄的事物,但是莫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無論是先前所謂的一丹飛升的傾天造化丹,還是那武當山的二十四橋渡仙訣,之類的,皆是戲言而已,這些過於玄奇的東西,對於信奉破境修行的武人來說,無非就是酒酣耳熱時的笑言罷了。
可如今這般情況,卻也許只有這種玄奇的傳說才能說得通,江湖傳說上古時期,有緣法者可一夢入大千世界遊歷,來識天地日月,萬物星辰。千機萬法,皆承此黃粱一夢,故得名「夢入神機」,這確確實實是成仙得道的大機緣!但這種傳說過於縹緲和幽遠,連樓斟雨也只是略有耳聞。
「莫不是這夢入神機之緣?」正當他思索之時,有一道模糊的人形忽然出現在身側,樓斟雨下意識一抹腰間,卻驚覺秋劍竟然也消失了,那人影卻徑直的往下方墜落,樓斟雨疾呼:等等!隨即便操縱著還不熟悉的身體,緊跟著飛了下去,在接近地面約莫一丈之時,猛地砸了上去,卻好像一堵透明的牆將樓斟雨隔絕在外一般,樓斟雨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近地面再哪怕一寸,可那影子卻好像沒有收到阻礙一般,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影墜落下去,碎成一滴晶瑩的水露,正砸到了下方一隊正在行軍的晝朝的軍士。
正在行軍的一個晝朝先登軍的伍長,忽然發覺自己手背上滴落一滴雨水,「怪哉?這也沒下雨啊」,那伍長抬頭望望天,撓撓頭,隨即緊走兩步,跟上伍列。
樓斟雨看出來這是晝朝的精銳甲士,遠遠望去,竟遮天蔽日般,數量顯然不小,可四季峰已然是破敗之地,這箭置弓,刀出鞘,分明不是行軍姿態,已是備戰之態,這是要去剿滅誰?
劍囚似有所感的緩緩轉頭,眸中,一座完好的四季後殿,赫然矗立於後山,一線天之上!
他明白自己來到什麼地方了——此刻,竟是十年前四季宗大劫的那一日!而此刻的他,正立於四季練功場正中一丈高的空中,在那無數晝朝甲士,舉頭三尺之上!眼睜睜看著這無數甲士,踏過這四季宗的練功場。
可樓斟雨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不快,因為他看到了那十年夢回,恨要食肉寢皮的身影,一海恨意幾要撞破胸膛,竟不管不顧的殺向那正中的那小人,卻被那無形的壁障給彈開,樓斟雨狀若瘋魔,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至無數次,有凄厲的慘嚎聲從劍囚嘴中溢開:潘無忌!!!
潘無忌腳尖碾了碾練功場,志得意滿的他並不知道頭頂有什麼,舉頭三尺有神明?笑話,神明墜地,也得受凡俗的權勢管轄!
玩味的掃了一眼眼前的一線天,雲霧蒸騰,隱綽之間,唯有一臂之寬的石階蜿蜒而上,側處皆是深淵萬丈,不可估側,此處確是極險之地,若是正常情況下,落花尊一人便可於此橫刀千軍,只可惜現在四季半毀,落花尊已歿,此一處天險,便也不足恃了。
此處練功場應算是四季宗里除了最頂四季大殿之外,唯一可以容納人眾的平坦之地。
說來,四季之中,「遊手好閒」的弟子大有人在,若是放在其他宗門,不做好本日功課,那是要重重責罰的,四季之內則寬鬆許多,主要是師尊懶散好玩,遇見這些偷閑的弟子也只是會敲一敲男孩腦袋,刮一刮女孩兒的臉蛋,卻從不曾有什麼大的責罰,所以四季的氛圍也是寬鬆極。
就如這練功場正中石像,非聖非賢,卻是個憨態可掬的忘川師兄伏虎像,師兄手中非劍非刀,分明是一魚竿釣著一塊大肉,若是說師兄模樣好歹還算是認真了的雕刻,那虎便是要純粹讓人氣急而笑~分明就是照著不知何處的狸貓放大胡亂鑿了幾錘而已——誰見過三層下巴的老虎呢?這老虎屁股倒是已經被摸的透亮...
還有不遠處的「冬日悟道碑」,碑上無字,是一些石刻畫,講的是當年的冬劍花闕師姐。她聽完師傅說及山外聖人格萬物而求真知,若有所思,便在數九隆冬之日,頂著漫天大雪,悟道一夜,結果第二天路過師妹以為是誰堆得雪人,正看時候,雪人忽然睜眼,嚇得那師妹尖叫一聲,抬腿一腳,「雪人」平地飛起一丈...
此事師尊帶頭偷偷刻的碑,說是要給弟子做盡信書的壞榜樣,立碑之日,有明眼師弟瞅見師尊袍子腳印斐然,像是被人踹了幾腳...不過看這雕像得注意冬劍師姐,若不小心笑了被她看見,未來幾天可能會莫名其妙倒一些小霉.這廣場中此類細枝末節數不勝數,似乎尚能聽聞往日歡歌,而往日,更應該有不少四季弟子於此處練功論武,可惜,今日,人聲寂寥,往日歡歌,今日唯有罡風呼嘯,捲起塵埃些許迷眼。
望著四季眾景略微出神后,潘無忌輕揮袖袍,震開身上雪花,隨即對著一鐵面人長躬到地:托聖決斷,統領虎威,四季逆宗大勢已去,且越一線天,其上乃四季大殿,四季餘孽藏身於此,本官不通兵勢,當然還請統領運籌~
鐵面人微頜,無甚波動的聲音嘶啞道:將尊令,以潘大人決斷。隨即沉默了下來。
潘無忌扯著頰肉,一咧嘴,露出一排蒼白的牙齒,氣息吞吐間,切割著四圍冰寒的空氣:既是如此,大局為重時不待我,本官不做推辭,便讓先軍營先登吧,雖說,也就一人而已,嘿嘿嘿...」
潘無忌說的那一個人,是不遠處,那悟道碑下,一道身影,已漸漸化白,那身影未曾理會身後逼近的先軍營士,只顧著指尖輕點石碑,好像在訴說著什麼,本來今日還能勉強看得見陽光,雪花也只是悠然飄落,可隨著那人指尖愈點愈促急,漫天風雪也隨軍士愈來愈近的腳步狂舞而起,待三丈方圓時,風似白虎嘯吟,雪如刀光匹練,天地皆失色,即便最為悍勇的先軍營軍士亦寸步不得進...
一丈之高的空中,樓斟雨跪地,獃獃的望著一丈之下地面上,靜靜矗立的那道倩影,呢喃道: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