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 曼森

俗話說，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才來品牌中心幾天，王述文案頭就積壓了不少工作，他反倒不著急，要怪就怪三組的工作量實在夠忙活的。

就拿單個品牌的階段服務來舉例，如為了配合夏季的銷售淡季，一般的車商或企業會策劃一些主題促銷或公關活動，以增強與客戶和准客戶的關係。

小組工作就涉及兩到三個月的廣宣內容，包括網路，雜誌，視頻，戶外，現場活動等一系列的媒體推廣形式。

可想而知，這裡面又會涉及到多少軟硬廣告及專題性文案的創作，像這種大品牌，通常一個組手上有兩到三個在服務。

三組就這幾號人，還有王述文這種半個文案都算不上的助理，夠亂的。

但不管熟悉不熟悉，工作一來，都得立刻投入進去。你可以聊天看書、可以喝酒去抽煙、甚至可以打手游，這些都屬於在創作思考的範疇。但只要一碰鍵盤，連一愁莫展的時間都沒有。因為，腦子裡好不容易打開的那一點星星之火生怕一閃就熄滅了。

王述文作為一個文案小白，說實話，還沒修練到這個份兒上。他緊喝咖啡，緊灌啤酒，帶來的結果只是給公司徒添辦公成本。雖然對智通這種家大業大的公司，算不得什麼，不過光消耗不幹活，總不太雅觀。

他也想過去找身旁的文案隨時討教兩句。

不過經過觀察，對方不是去抽煙，要不就上洗手間，餘下大部分時間帶著耳機盯著電腦屏幕敲著句子段落，看似沒有空，實則再普普通通的女生，在王述文心目中，性別的設定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就這樣，女同事不便打擾，自己又抖抖索索的難以下筆，王述文索性在那兒心不在焉的咬著筆頭，偶爾在電腦上刷起英超足球比賽視頻。

「切爾西打利物浦，幾比幾？」

「二比零」

「這個比分有些意外啊。」

「……」

王述文這才發現是駱駝在身後，連忙從嘴裡把筆頭拔出來，把手放在鍵盤上裝樣子。

駱駝示意王述文先停下來，找兩本閑書到會議會去靜一靜，學會把思想放空，乾耗著沒用。

王述文從命，起身去中間的書架上，隨手抽了兩本雜誌，溜進會議室，一個人坐著桌子上無聊的翻著書。

結果拿的雜誌是專業的汽車雜誌，隨手翻開兩頁，精美的印刷，高級的紙張，畫面充斥一股刺鼻的時尚精英的氣息。

雜誌大部分是高解析度的汽車圖片，旁邊無以例外的搭配著高大英俊的模特，王述文實在不想看文字，只顧翻著各種漂亮的圖片，換著眼睛。

不過，其中也有夾著女模特的廣告，而且是穿得少得可憐的身材火辣，金髮碧眼的女模。自然她們襯托著是叫不出名字的各種超跑。

說實話，這類完全借鑒國外風格的雜誌，基本都是時尚和專業的跨界刊物。更像是宣揚一種奢侈的生活方式，以高品質和衝擊強視覺圖片挑逗著人心。內容不外乎美女、跑車、手錶、別墅這些成功人士的標配為主題，其形象就靠艷俗和金錢的快餐消費文化取勝。

不知不覺，王述文看著也覺油膩，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哎，哥們兒，下班了。」

王述文迷迷糊糊被人搖醒，他睜開眼，發現一干人挪著椅子準備開會。面前依稀站著是上次應聘他的那位，只是叫不出名字。

王述文無意識的抹了一把嘴，

手背立刻牽出長長粘糊的夢口水，他意識到出醜在所難免，一把按在翻開的近乎裸體的美女頁面上。

那人看了看，望著他點點頭，秒懂。

王述文拿起雜誌，迅速的推開門，差點一頭撞到剛要進來端著養生杯略有些吃驚的Alliso身上。王述文慌慌張張的側身閃開，昏頭昏腦的走了。

由於工作上一開始接觸就不順利，那段時間，王述文對文字產生厭倦和排斥。準確的說，是在辦公室對文字產生了生理上的不適。

但分配下來的任務又不能不完成，而且規定了時間節點。就在王述文調入三組第二周周一例會結束，皮蛋兒（女文案姓皮，同事取名叫蛋兒）單獨把王述文叫到吸煙區。

吸煙區此時就他們倆人，皮蛋兒隨手從煙盒彈出一根細長的煙，問過王述文，便熟練的叼在嘴裡，歪著腦袋點著，正好亮出的右耳露出的三個耳洞，手上的指甲染著漆亮的黑色。

皮蛋兒看似閑聊的問他以前干過文案沒有？

王述文如實回答才從大學畢業，學繪畫的。

皮蛋兒深深的吸了一口，說她明白了。隨即叫他以後只配合做執行，不再單獨完成文案工作。通俗講，就是替她完成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給文字潤色或詞句的糾錯。

皮蛋兒感覺看著粗技大葉，不過這方面還挺善解人意，王述文滿口答應。

話雖這麼說，自己終究要下番功夫。除了必要的加班必須留在公司，他試著把一些組裡以前不要的稿件帶回到住處，好生琢磨琢磨上面的寫作方式和結構。

原先聊過，王述文租的破棚屋唯一的優勢是有一個獨立的天台，如果單看這個條件，金不換。吃喝拉撒（除了動靜太大的拉要在樓下上公廁外），可以一站式搞定。不過唯一的缺點是熱天蚊蟲多。

王述文洗完澡，他準備了一根長線電板，從屋內的插座接出來。他把新買的一張檯燈插上，點上蚊香，坐在板凳上喝啤酒看稿子。

他拿回來的稿子都是些校稿或者列印的小樣（給客戶看的樣品），不過一看就瞧出是出自一個女生之手。

通過幾周不多的工作接觸，皮蛋兒手上真的有活兒。雖然王述文具體也說不清，但單從她行文的邏輯，對汽車行業的理解，創作角度就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東西。

特別是在寫作風格上，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像酒與藍調混合的庸懶與洒脫，

老手啊。王述文喝著酒，在燈下望著發著螢螢發亮的字粒，不由喚起心中小男人般對同行的羨慕。

但這個終究不是一日之功，想短時間達到如此要求談何容易。

好在，王述文有捷徑可以走，不行就摹仿，慢慢在皮蛋兒這位前輩身上找感覺。

沒想到，皮蛋兒成了他這隻蚊子的吸取養分的宿主。

就這樣，王述文，每天把不同廢的稿件帶回來，邊消化邊理解，有時還要在稿子上學著添上小兩句。

如果沒猜的話，皮蛋兒也看出王述文交的作業多少帶有她某種變異的影子，只是這影子在有人看來十分蹩腳可笑。

想一下，一個男人再怎麼揣摩，也寫不出女生的那種味道，何況還是一坨黑不溜秋的屎蚊子（皮蛋兒不見外在前加了屎字），可王述文也屬無奈之舉。

有一天，王述文把前天布置吩咐他完成的稿子發給了皮蛋兒。水平同樣的不入流，皮蛋兒拿到手照樣要重新改動。

但這一次，她竟然看了一眼就丟到一邊，戴上掛式耳機，專心的聽著他的音樂。

王述文心裡還一陣竊喜，以為總算過關一次。

等著皮蛋兒去外抽煙之際，他好奇的拿過旁坐的耳機戴到頭上。裡面猛的傳出一陣嘶吼般的狂叫，像是瘋人院里一群失控的的狂人，掙脫束縛，佔領了主治醫生房間準備拿活人來祭祀……

沒想到，皮蛋兒這口不是一般的重。王述文被噪音扎得腦神經一陣痙攣。

主人很快折回，她忘了拿打火機。

當王述文察覺後面有人時，為時已晚，他摘下耳機，望著來人手不知往哪兒放的乾笑。

「曼森。瑪麗蓮.曼森。-你可能不太接受得了。」

「當然，風格確實很獨特，呃，就是嗓音有些……」

「蛋痛？

「差不多。」

皮蛋兒不以為然的看了王述文一眼，在桌上，敲了敲沒點著的煙，然後陷入短暫的放空狀態。

「怎麼說呢，你要找到那種創意的感覺。比如，市場有市場的感覺、受眾有受眾的感覺、產品有產品的感覺、媒介有媒介的感覺。你有自己的感覺，不能找別人的感覺，你明白嗎？我是皮蛋兒，你是蚊子，我喜歡黑色哥特、死亡金屬，而你喜歡什麼我管不著。」說完，皮蛋兒張大嘴做了一個像瘋狗的動作。

皮蛋兒一連串的「感覺」，像子彈一樣把王述文打得動彈不得，頓時呆在原地。

最後，她算講義氣，推薦了幾本文案和汽車日誌的方面的書給他，就這樣默默的走開了。

如果還有時間，王述文經歷這一幕尷尬算是幸運的，依他的性格，他會在接下來去死磕去學習。因為關乎到一個蟲子的可憐尊嚴。

但是，就在這次會晤發生不久，三組就接到上面分配的一個新的任務——某個汽車品牌由於市場業績不理想，換廣告公司，智通拿下了後半年的品牌推廣代理權。

要命的是，組裡以活我太多，人手不夠，申請從鄰組又臨調了一名文案。

不出所料，事後不久，組長駱駝婉轉的通知王同學，去裝訂組負責稿件的製作工作。

王述文繞過組長，看著身後的皮蛋兒，她正摘下耳機和設計師一本正經的討論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