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人議事
辛邑,鄉校。
國人常聚於此,議論國事、舉辦射禮。
此時辛邑的各個族長、族老,各級官員、小吏,以及一些有威望的國人,都聚集於此。
雖然公邑在「六鄉」管轄之下,可是辛邑卻地處「六遂」之地,管理起來並不方便。
故而辛邑大夫之下,還有三位鄉老,依照周禮之制,分別擔任宗伯、司馬、司徒,協助邑大夫管理公邑。
基本就相當於野人聚居區之中的國人自治區。
辛邑宗伯辛無左,站在鄉校中央。
他是辛又的族叔。
辛又繼位之後,基本就是由這位族叔幫他處理政務。
辛無左旁邊,站著一位銀髮老者。
雖然年紀已過花甲,但是腰桿挺得筆直,精神抖擻。
「司徒大人,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宗伯辛無左,恭敬地對老人說道。
司徒樊米點了點頭,然後道:「再等一會,吾兒伯玉馬上就到。」
「也好,不知司馬意下如何?」
宗伯又向右行禮,對著司馬尹榮說道。
尹榮臉上雖有不悅,但是也未發作:「依司徒之意吧。」
「載師來了!」
有人喊道。
司徒樊米精神一震:「吾兒,終於來了。」
樊伯玉在國人讓開的通道當中,走到了校場中央。
他一臉汗水,喘著粗氣。
「吾兒,那賤婢已經關起來了吧,現在可以開始商議誰去和戎人交談了。」
樊米聲音洪亮,震懾全場。
國人議事,這在春秋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凡國有大事,天子朝萬民於王門,與國人共商國事。
鄉邑同理。
辛邑的國人,以族為伍,圍在鄉校的四周。
年長位高者跪坐於前,年輕人則站立在後。
主持會議的三老,則跪坐於中央。
「稍等,父親……聽我說。」
樊伯玉趕緊阻止了父親。
「何事?趕緊說!」
樊米有點惱怒,這兒子,這個時候了還磨磨唧唧。
「那賤婢我並未帶出來……」
「什麼!?沒帶出那賤婢,我們怎麼和戎人談!那邑璽呢?邑璽有沒有帶來?」
「邑璽更是沒有。」
「邑璽都沒有,召集國人議什麼事?」
尹氏的一位子弟叫喊道。
隨機更多的人開始跟著起鬨。
邑璽是邑大夫的象徵,召開國人大會,必須經過邑大夫的同意。
如果邑大夫不在,則要持有邑大夫的邑璽,方能召開大會。
會場突然騷亂起來。
「休要多嘴!」
樊米提高音量,活像一個人形音響。
國人安靜下來后,樊米板著臉問道:「為何沒有拿到邑璽?有人攔你不成?」
「這……是邑大夫醒來了……」
樊米如實說道。
「他醒來了?」樊米皺著眉頭:「即便如此,那你為何拿不來邑璽?」
在樊米看來,辛又不過是個擺設,豈敢阻止樊伯玉?
「……辛……邑大夫說,我未經他的允許,擅自拿走邑璽,乃是僭越之為。邑中大事,等他來之後再行定奪。」
樊伯玉如實說道。
「定他老……」樊米差點就問候了辛又的老母親。
尹榮此刻卻說道:「既然邑大夫不同意召開大會,那麼就且散了吧,
一切等到邑大夫身體好了之後再做決定,你看如何啊?宗伯?」
「啊?我?我……」辛無左看看尹榮,又看看樊米,不敢做決定。
「我去看看!」
樊米當即決斷,去看看這個身受重傷的邑大夫。
一向軟弱的辛又,竟然敢說出等他來了再行定奪這樣的話?
樊米不信!
……
牛鈴聲聲響起,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鄉校之外,辛又坐著一輛牛車緩緩走來。
他一身正色長衫,頂留一髻,手種掌著邑璽,緩緩走來。
「邑大夫來了!」
有國人說道。
「邑大夫……」
尹榮快步走來,向著辛又行了「頓首」之禮。
辛又下車,淡然道:「起來吧。」
然後看向了樊米和辛無左。
這兩個人,行不行禮,將決定辛又接下來的決策。
禮,在這個時代,依舊保有威力。
下級見到上級,行「頓首」之禮,乃是本分。
倘若不行禮,辛又早已準備好了兩頂大帽子。
「見過……邑大夫。」
辛無左是個老滑頭,他感覺到了今日的辛又,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
之前的辛又,說話都不敢看著別人的眼睛,最多的話就是:「依君所言,依君所言。」
可今日,他的身上有一股別樣的氣質。
面對尹榮的頓首,根本沒有往日那般誠惶誠恐。
如同君主扶起臣子一般淡然,連尹榮也沒有想到。
「見過,邑大夫。」
樊米似乎也感到了不對勁。
國人都看著他呢,他還不敢對邑大夫如此不敬。
更何況他可不像樊伯玉那般輕率,如此公開的場合,絕對不會留下把柄給別人抓。
「起身說事吧。」
辛又看來樊、辛二人一眼,走到了鄉校的中央。
看著眼前的三人,辛又心中不禁冷笑。
這三人,正是將他架空的三人。
樊米霸道,尹榮狡詐,辛無左反覆無常。
沒有一人是真心輔佐他辛又的,不過是將辛又當做了傀儡一般。
今日國人在場,他們不敢有違背什麼禮法的行為。
倘若自己還一再退讓,那麼勢必讓國人看不起,日後談何管理。
該是自己的,一定得是自己的。
這是辛又的人生信條。
既然自己如今是邑大夫,那麼該享有的待遇,一分也不能少。
比如今日之事,召開國人大會者,必須是由他這個邑大夫召開主導的。
威信,就是在這樣的小事中一步步建立起來的。
「國人議事,可以開始了。說吧,今日所議何事?」
辛又正坐於鄉校中央的檯子中央,緩緩開口。
樊米和自己的兒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向前一步。
辛又的表現,讓他很是奇怪。
可是樊米卻為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他相信靠著自己樊氏如今的力量,一定能將面前這個小崽子拿捏的死死的。
禮法,只不過是表面的規矩。
實力,才是一切鬥爭的根本!
「辛君,尹洛之戎,近在咫尺,該當如何?」
樊米開口。
這是辛又的死穴!
樊米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
面前這位年輕的辛君,在不久之前,就被伊洛戎人襲擊。
要不是救援及時,恐怕早就命喪青水河畔了。
尤記得,辛又被救回來時,嚇的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今日樊米再用戎人激之,就是為了喚醒辛又痛苦的回憶。
「伊洛之戎……」
辛又皺起了眉頭。
「辛君前日獨自挑戰戎人,不幸被戎人擊傷,一定要安心靜養,切莫傷神。」
樊米好意「提醒」。
辛又知道,這老傢伙故意提起前日的事情,就是要降低辛又在國人心目中國的威信。
同時也告訴辛又,戎人很強大!可不是靠著一身蠻力就可以擊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