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的生活

舟國平來碼頭街已經好些時日了。

還記得剛來的那天不太識路，在縣城裡兜兜轉轉了好久。這裡到處都在拆房子，蓋新房，漫天的灰塵嗆的舟國平直咳嗽。大街上是一輛又一輛裝滿磚頭的解放牌綠皮卡車，大喇叭催命似的嘶吼著，讓舟國平趕緊離開不太寬的水泥路。縣城不大，舟國平問了好幾個人，才跌跌撞撞的找到碼頭街。

這次倒是比較幸運，沒有夥計纏著。龍二老遠就看到他了，還向他招招手讓他趕緊過來。

「小夥子你可總算來了，這幾天正缺人手嘞」龍二用雙手使勁捏了捏舟國平一雙強壯有力的大臂：「不錯不錯，跟你老爹還能幹活的時候一樣強壯，會是搬東西的一把好手！」

「龍叔好。」舟國平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還高半個頭的壯漢，竊聲聲的說。

「誒喲，叫啥龍叔啊，你看我年級有這麼大嗎？」龍二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叫龍哥！」

「龍......龍哥好！」這次舟國平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

「小李，來給我家小兄弟介紹一下工作。第一天不要累著他，簡單試試就行。」龍二隨手招呼了一個剛搬完水泥的夥計，把面前的舟國平推給他。

舟國平想，這似乎是個不錯的開局。

——

現在的舟國平，沒幾天就成了工友當中最討喜的那個。太樸實、太憨厚了、太肯幹了。別看吃飯的時候炫起來吭呲吭呲，總得消耗掉不少白饅頭，干起活來可一點都不含糊，單單他一上午就把兩個人才能卸完的貨幹完了。關鍵是這小子還特單純，工友誇他能幹的時候總是羞的漲紅了臉。

午飯的時候，小李又在那邊跟其他工友談天說地了。

「你們是不知道他剛來的那天啊，咱們老大那叫一個體貼啊！」小李又開始了。

「咋滴個體貼啊，說給大火聽聽撒。」工友們配合地接過話茬。

「一上來就是說是自家的小兄弟，要我好好照顧。」

「然後我看了一下咱國平，說實在的，一開始還真沒看得起他！」

「我看他臉上白白凈凈，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少爺過來體驗生活呢！」

舟國平又羞紅了臉，饅頭啃饅頭。

「然後我就領他在碼頭轉了一圈，你還別提，這下子記得真快。什麼貨要怎麼卸，要裝到哪，我說一遍就全記住啦！」

「然後我就教他怎麼卸貨，什麼姿勢最省力。鬼鬼，我自己背上的貨還沒裝好，這小子一眨眼已經完事了。咱國平幹事可叫一個熟練啊。」

「怪不得咱老大對你這麼『溫柔』，對你說話的時候還笑，我還從來沒有看見咱龍老大對除了他妹妹以外的人這麼笑過呢。」

小李說完狠狠的拍了一下國平的背。

「誒喲，你小子吃慢點可別噎著了。」

「誒誒好嘞，謝謝李哥提醒」舟國平悶頭說了一句，又引的大火哈哈大笑

旁邊年紀稍微小一代的小張拍了拍舟國平。

「舟哥，咱這裡不用這麼客氣啦，隨意一點就好！大火不計較這些啦！」

「欸欸欸，鬧啥呢」龍二從旁邊突然竄出來：「別吵別吵，打擾我休息。趕緊吃完飯幹活去！」

對其他人，還是那個兇巴巴的龍二。

——

這幾天的貨真是越來越多。碼頭街上的小船也沒幾隻了，現在都是燒油的大船轟轟轟的過來靠岸，卸下一大堆建築材料。這是麗陽縣這個小碼頭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舟國平今天也累死了，那個船上胖子一直在那邊叫快點，跟催命一樣，嘴裡還說什麼耽誤不起，搞得最後龍二出面和那個死胖子吵了一架才平息。等到舟國平一行人搬完以後一箱貨物，月亮早就高懸於頭頂之上了。

正好是一周結束，舟國平拖著沉重的步伐去龍二的工棚領他的第一筆工資。

其他工友已經領完回去休息了，龍二正在工棚里等舟國平。

「媽的能不能早點來啊！」趴在桌子上的龍二聽到帘子被人掀開的聲音，狠狠地罵了一句。

「龍哥，是我，國平。」

「啊，國平啊，抱歉抱歉，爆粗口了。是來結工錢的吧。」龍二看到是舟國平，坐直了身子。

「你這周乾的不錯，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新人。」

「謝謝龍哥誇獎！」

「誒喲，不用這麼客氣啦，在這裡，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就當我是你親哥！」龍二拍拍胸脯。

「這周的工錢給你多一點，能者多勞嘛！」

「謝謝龍哥！」對於工錢，舟國平既不含糊也不推辭，把桌子上的那幾張鈔票仔細點清，裝進自己的口袋。

「最近家裡怎麼樣啊，你爹還能幹活嗎？」龍二注意到了舟國平的動作。

「我爹他這幾年不太行了，田裡的活也不太幹得動了。」

「我出來打工了，估計我二姐就要跟我爹一起下地了。再加上國偉出生了，有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啊。」舟國平嘆息。-

「欸，小子，有沒有感覺到肩膀上沉甸甸的啊，任重而道遠啊。」龍二突然爆出一句古話。

「龍二沒想到你也文縐縐的啊，名句隨口就來啊。」舟國平突然眼睛一亮。

「嘿喲，哪有？這句話是我妹教我的，那段時間我們爹因為風寒走了，家裡就我一個幹活的，她就天天在我耳朵旁邊喊這句，聽得我耳朵都要生繭子啦。」龍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誒，正好今天周日我妹不用上學，鐵定在家和我娘做了一桌子好菜。國平你今天晚飯還沒吃吧，要不來我家解決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舟國平點點頭。

「誒喲，不愧是讀過幾天書的人，說話有一套啊。」龍二連連誇讚。

——

龍二把工棚里的煤油燈熄了，又去碼頭上巡視了一圈，確定沒有啥問題了，引著舟國平往回走了。晚上路邊的工地上倒沒了聲音，馬路上的路燈安靜的照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龍二帶著舟國平先閃進一條小巷子，然後來到了一排水泥筒子樓前。舟國平真沒見過幾次這種六層高的樓房，感覺站在房子面前要倒下來一般。

「不行，可不能在龍哥面前出醜。」舟國平心想。

舟國平剛很著龍二來到單元門口，樓道里就聽到一陣塔塔塔塔的腳步聲，然後就是一串手電筒光照在舟國平和龍二的臉上，睜不開眼。

「哥，怎麼現在才回來！我都急死了，菜都要涼了！」

對於舟國平來說，這串銀鈴一般的聲音，就是他對秀英最初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