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中秋瑣事(一)

第二天分了肉，廠里也開始放中秋節，連著休息日一共三天。

早先姥姥提醒她和家屬樓那邊緩和一下關係，林嘉禾不太情願，那些渣渣不弄死已經是她守法了，還想緩和關係？想屁吃呢？

可現實就是要摁著你低頭，前兩天嘉妙的學校又鼓動有志青年到廣闊天地去，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先發制人。

不為別的，只看看那些被家裡逼著下鄉的，難道都不知道反抗嗎？

論心機、論武力，嘉禾不覺得可以小看任何人，尤其是現在年輕人熱血上頭吵吵鬧鬧的年代。小看別人，不過是顯出自己是天真而已。

有哭的有鬧的，有打架砸房子的，噼里啪啦、滴瀝咣當鬧一通，都沒用！爹媽給報了名，街道給派了地方，該走還得走——戶口都給你遷走了，留下來就是違反規定的盲流。

大家長做派、父權至上不是一兩天能清除的，二十多年前還能賣兒賣女，二十幾年後就想著搞「獨立」？呵，不敢做此天真小兒思想，恐笑掉大牙去。

正所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林嘉禾一直認為，做事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強，未必能面面俱到，總能多幾分防備。

為此，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趁著中秋回家屬樓摸摸底。

準備了兩塊月餅和廠里發的半斤豬肉，嘉禾拿來做中秋禮。禮即規矩也，不上升到法律層面，這規矩也等於道理。

懂禮、講規矩，即在輿論方面掌握了道理，面對林父的「孝悌」「父權」也多了幾分倚仗。

帶上嘉妙，她選擇在中秋前一天上午過去。

「中午蹭一頓飯，最好把我們帶去的肉吃了！」

林嘉妙聽了笑出聲，她已經不是以前被后媽欺負都不敢出聲的小可憐了，掌勺做飯處理家務，人有了本事就有了底氣。

「行啊！她要是不答應，我就攛掇家寶，他一鬧，家裡人都沒辦法。」

姐妹倆有默契的不再稱呼后媽，只是含糊的喊「她」，那種人也不配叫她「媽」。

「哈哈……，我們嘉妙可真厲害，這幾個月管了家裡的吃喝大權，脾氣都見長啊！」

「姐，你又笑話我！」

「哈哈，哈哈！笑話你怎麼了？」

「哎呀，別鬧……」兩姐妹一陣笑鬧，路上留下一陣陣歡聲。

要說人真是有底氣才強勢，以前的嘉妙哪有這樣開懷大笑、打鬧頂嘴的時候。

即便是嘉禾自己也會不由的想：「如果我有末世小說女主那些強大的異能，殺人於無形，神鬼莫測，或許我也會控制不住大開殺戒吧！」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她想了想，不由一笑：「叫，心懷利刃，殺心自起！」

「哈哈……」她又是莞爾一笑，自己這種職場社畜，估計永遠沒有人家末世女主的殺伐果斷，也生不出許多戾氣。

兩人回了家屬樓，樓道鄰居還是原來的樣子，熱熱鬧鬧，家長里短，圍著一家老小和鍋台轉悠。

家庭主婦嘛！沒工作，就是這樣忙忙碌碌一刻不閑，月底伸手要錢的時候還有被說兩句。

嘉禾冷眼看著這些，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永遠不能活成這種樣子。雖然家庭主婦也有平淡幸福，但這不是自己想要走的路……

有了一份「豐厚」的中秋禮打底，后媽和渣爹的態度也緩和許多，一是過了三個月當時的激動爭吵已經淡化，二是林嘉禾之前的話奏了效。

不再把她當孩子看，換掉老眼光林父也察覺出大女兒的前後變化——不談對方在紡織廠幹了多少事，只在家裡先是搬家租房子后又頂著自己不交工資，用侄子工作的事做威脅、拿捏自己評先進個人……

總之一句話，這大女兒是個強硬有心機的，不能再用原來的方法對待了！

「來了！坐，最近過得怎麼樣？」

林父還是一派閑適靠著椅子端坐的姿態，腳翹著二郎腿，手裡翻著報紙。

嘖！更裝相了！

「爸，我看你這氣色不錯呀！」

林嘉禾也只當沒有之前的吵架，隨口誇了一句，拉著嘉妙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嗯，這高背椅子就是比家裡的小板凳舒服。背往後一靠，腿斜著一併，和回門兒的姑奶奶似的。

「你倒是好眼光，你爸我最近工作上有一點進步，得到了鋼鐵廠領導們的肯定……」

這話一出，嘉禾也不禁仔細打量，林父長的本來就不錯，不然姐妹倆也不會一副好容貌，這會兒人逢喜事精神爽，林父看上去紅光滿面的樣子可不像是「一點」進步。

「呦！那我可得恭喜爸了！憑爸的技術向上走一步不是應該的嘛！」

「哈哈哈，哎呀！沒什麼，沒什麼的……」

嘉禾一恭維，林父立刻笑開了花，連連擺手謙虛。

他臉型方正，濃眉大眼，本來就是當下人喜歡的「正派」面相，這時神采飛揚、精神抖擻，看上去更年輕幾分。

哦！對了，今年他才三十八，擱以後「叔」圈都還混不進去，且年紀不大呢！

說起來林家人還沒有個丑的，自己姐妹倆不說，老家留下來的林大剛、林二紅都很符合當下審美，估計林老太年輕時候也不差。

渣爹還是太矜持了，嘉禾打聽了兩回也不肯直接說有什麼好事。

曹桂芳就不同了，故意端著面盆走過，隨意的口氣里又掩不住自得和輕蔑。

「老林和你可不一樣，多少年的老職工了，廠里領導都器重，這次不光評了先進個人，技術等級也提了一等，工資都漲了十八塊！」

嘉禾聽了，腦子一轉重新理清順序，應該是最近渣爹技術評級升了一級，廠里才順勢給了先進個人的稱號——畢竟這個等級的技術人才已經算是鳳毛麟角了。

「哎呦！真沒想到，爸你這是放衛星呀！這麼大的好事這麼不早告訴我，咱們也湊錢辦一辦，請些親戚朋友、廠里同事的一起高興高興！」

她可不管曹桂芳話里埋的針刺，一連聲的誇讚，哄得林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可不用！可不用！這麼一點小事可用不著大辦，沒得讓人覺著輕浮！」林父笑過又連連擺手，「咱們不是那種張揚人家，一點誇獎就經不住，大手大腳花了錢還要讓人背地裡挑剔。不值當，不值當……」

既然人家拒絕，嘉禾也不是誠心給他辦，自然一溜好話誇他有風格。

至於心底的腹誹就不提了，這種處世思維，也難怪這麼多年只混了個小組長。你一不藉機拉攏人、親近領導；二不捨得花錢消災去去同事的嫉妒；硬等著領導主動提拔，你想什麼美事兒呢？

不過這倒給了她一個好借口。

「今天咱家也算有喜事了，爸既然不大辦，那咱們自己吃點好的慶賀一下也不錯呀！」

「正好！我今天帶了月餅和肉，讓家寶媽中午做了咱們樂一樂！」說著看向林父眼神詢問。

「小禾說的不錯，家寶他媽，今天中午最好點，咱家還有肉票嗎？廠里中秋也發了不少福利，你看著弄點好的中午一起樂一樂！」

還樂？曹桂芳聽了男人的話只剩下生氣了！那肉自己可沒想給兩個白眼狼吃，那發的福利自己還準備留著給娘家送點兒呢！

雖然生氣，但夫妻倆一起生活小十來年，對方的脾氣她也是摸透了的，這種時候給他沒臉，最後一定是自己落不著好。

「得嘞！你們都是坐著等吃飯的大爺，只有我是勞苦命，活該給你們一家老小乾耗心血……」

這嘮叨自己可不愛聽，林嘉禾心裡一動。

「爸，嘉妙最近也學了廚藝，正好給您獻獻孝心！」

又轉頭吩咐嘉妙，「你去把咱們帶的肉切了，給爸做個小炒肉，讓爸也看看你的孝心！」

接收到姐姐的眼色嘉妙立刻明白了，肉全切了，不給后媽偷留的機會。

「哎！我這就去，爸！你等著嘗嘗我的小炒肉吧！」說完跑到廚房「噹噹當」一陣把肉全切了片。

這下可心疼死後媽了，她還想切兩片糊弄糊弄，剩下的明天吃呢！

「天爺~，還吃小炒肉？不如吃我的肉酸了！」

「好不容易聚一聚，一點肉算什麼？」后媽跑來撒氣，又被林父不悅的懟了回去。

嘉禾算是看出來了，渣爹這次工作進步，官職沒長脾氣倒是漸長，愛面子的程度也更深了。

愛面子好啊！大家都是體面人，就要用體面人的手段處事。

肉和著油一炒，干辣椒一放，刺啦、刺啦的響聲伴著香味兒就飄了出去。

「媽！咱家炒肉啦？我在樓下都聞到了！好香呀！我吃肉！」

小孩兒都有副狗鼻子，林家寶沙包也不玩兒了，噔噔、噔噔跑回家，一溜煙鑽進廚房。

「哎呦！你這臭小子，洗手去，別扒盤子里的肉……」

一陣雞飛狗跳，林家寶才心滿意足的出了廚房。

嘉禾冷眼瞧著這個便宜弟弟被曹桂芳溺愛的不成樣子，回來爹媽也不怎麼喊，偷吃了炒肉又出來翻月餅，自己帶的兩塊月餅都抓在手裡，護食的很。

「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拿一塊自己吃去！」林父擰著眉頭不悅，但手上也沒什麼動作，一看平時也沒少慣著。

林家寶根本不怕他，抓了兩塊月餅就跑回房間，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只剩嘴角的渣渣。

「一會兒該吃飯了，吃什麼月餅，趕緊擦擦嘴，媽一會兒給你盛麵條吃！」

「我才不吃麵條，我要吃肉，剛剛一盤子肉我才吃了兩口……」

母子倆吵吵鬧鬧嘉禾只當看不見，人都是複雜的，對親兒子寵的要命，對自己姐倆恨的要死，這不是表面上粉飾太平就可以過去的。

「爸，家裡其他人呢？怎麼都不在？」打定主意先吃飯再說事，林嘉禾也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哼！你大剛哥最近越來越不成器，天天和裝卸車間的一群混子攪合到一起，家也不回，最近還和街面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的很近……」

提到這個侄子林父厭惡越多，原本想給兒子添個可以扶持的兄弟，結果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

「街面兒上的人？」林嘉禾念了一句。

對這種混混兒人物她向來不感興趣，就像路邊的狗屎，厭惡了繞開就是。

不過也不能全然輕視，招惹了街面上的人，一個是怕他涉「黑」，一個是怕他鬧「紅」，誰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不注意就會咬你一口！

「那堂姐呢？也沒瞧見她在家裡！」

「哦！她跟對象出去了，最近準備結婚呢！」

「結婚？」這消息驚了她一大跳，這才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