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人同游

第二天，廠里無事，大家繼續自由安排。

林嘉禾洗漱完吃了飯，不放心，早早挎了包出門。

果然，某人已經等在大門口。

「你來的這麼早？吃飯了沒？」

入秋的早上已經感覺到風涼，沈明輝不知道等了多久，見她穿著整齊，猜測著出去約會的事估計沒問題，心中立時一喜。

「吃過了，早上車隊供應的包子、小米粥……」

「你們領導沒安排？那你今天有什麼計劃沒？」嘴上說著疑問，臉上卻早掛起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人，那意思還有什麼不明白。

「沒，讓我們自由安排！」嘉禾搓了搓手臉，慶幸自己多帶了一身毛衣，這北方的天氣說冷就冷，真不給人個準備。

再看這人身後沒有昨天的自行車，頓時明白對方的打算：「你有什麼安排說說吧！咱們現在先坐公交去，附近站台我去過，可以轉好幾個地方……」

說著兩人一起離開，一邊走路一邊商量計劃。

沈明輝見嘉禾出來沒帶別的人，心裡就是一樂，覺得兩人真是心有靈犀。

可嘴上偏要一本正經的多問一句：「就咱們兩個嗎？沒有叫上你的同事一起？」

嘉禾懶得和他耍花腔，不是沒人約她，只是同寢室幾個的招呼都被她拒絕了。

不說看到沈明輝不好介紹，人一多說話不方便，玩起來也束手束腳。

要是碰上昨天那樣看上什麼貴點的東西，她想掏錢也要收斂——花的多了容易招人眼紅，買的貴了又怕被說小資做派。

唉！想想就煩！還不如自己一個人自在。

至於沈明輝？下意識里她覺得對方是不同的。

就拿花錢來說，他知道自己大手筆「買工作」，平日里吃喝穿用條件好；自己也知道他混黑市倒騰東西，錢票什麼的都不缺。

經濟水平倆人不說半斤八兩，至少消費觀念不會存在矛盾相互看不上。再加上知道他私底下隱藏的「小秘密」，這種信任感又是不同。仟韆仦哾

就像最近和邵大秘打交道，對方的態度比交易前明顯親近很多。嘉禾知道，不光是因為自己給他提供了一些便利，更是由於自己把「小辮兒」主動遞給了對方。

有了這層隱秘的關係，不說當成自己人，至少自己在邵大秘那裡的信任度肯定是提高了不少！

要麼有研究說：拉近關係最快的方式就是交換秘密。顯然這話說的有些道理！

路上邊走邊聊著天，身體很快熱起來，風也不覺的冷了。

「……我們今天一天的事我都計劃好了！早上先去看故宮，轉轉皇宮、拍拍照……，中午去吃東來順，我聽說那兒的涮羊肉全國聞名……」

「要是你不喜歡，咱們就去全聚德吃鴨子，那兒也是有名的老字號！不嘗一回，京城真就白來了！」

「下午逛王府井百貨市場買東西，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來之前我換了京城的各種票據，你放心買……」

沈明輝把一整天的計劃排的滿滿，明顯早有準備。嘉禾聽完頓時有些耳熟——這不是後世旅遊社的京城一日游套餐嗎？

「一早上逛完故宮恐怕不現實！」嘉禾提出自己的觀點，「從天安門進神武門出，逛遍所有宮殿少不得四五個小時！再加上拍照留念，下午兩點前出來就不錯了！」

「如果貪圖看的快，走馬觀花過一遍，反而沒什麼意思，純粹是磨腳皮子跑路——白費力！倒不如選幾個大殿看一看……」

想想昨天打聽的消息，她又補充道：「東來順吃飯要排隊領號的你知道嗎？下午三點才能進去吃飯，可以推遲到晚飯，中午湊合一頓也可以……」

兩人有商有量，一路上走路坐車也沒覺得無趣。

逛故宮果然花了一早上的時間，節假日遊客人多，尤其是在過金水橋之前，挨挨擠擠、人流如織。

過太和門，在太和殿前面有專門給人照相的師傅，沈明輝準備去招呼，嘉禾直接拿出了昨天買的相機。

「我昨天在信託商店買的二手貨，價格便宜還不用票！」

沈明輝接過立刻高興的擺弄起來，s市百貨公司自然也有這玩意兒，他沒買。一個是要工業券，另一方面是用不著。

現在拿來一通操作，頓時覺得很有意思。

「你站著別動，我給你拍幾張……」玩兒機械是男人永遠的浪漫，顯然這個也沒逃過。

見對方沒有追問價格，林嘉禾也很滿意。

不是矯情什麼，她早知道沈明輝出手大方，現在再加一點，性格也不斤斤計較。

後世見多了各種奇葩的相親綜藝，總有幾種男人踩在她的三觀上蹦躂，其中一種剛交往就把女方錢財當成所有物，管東管西，生怕女生高消費的絕對是她難以忍受的一類。

拍了照，逛了幾座重要宮殿，保和殿、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一路走過，又挑著東六宮的珍寶館、珍品文物看了看。

這會兒還沒有修建地下藏寶庫，很多觀賞的文物是真品，前幾年還遭了賊，打破窗戶和櫃檯偷走不少東西。

宮殿和建築也有一種原汁原味的感覺，沒有圍欄和保護架，太和殿的柱子可以摸、龍椅前的台階也能走兩下，殿前銅鶴展翅欲飛，再不見鐵棍交織的封鎖。

也有荒廢的宮殿亭台來不及修繕，遊客止步，破舊清冷的風貌似乎在述說著歷史的凄哀。

走走停停，穿過後花園，偶爾的殘垣斷壁里草木繁茂，鬱鬱蔥蔥，似乎還能一窺當年末代宮人的生活痕迹。

「你信不信，以後這些破爛亭子都會修成餐廳和店鋪，或許咱們也能坐在故宮裡吃年夜飯！」林嘉禾突然有感而發。

「餐廳？」沈明輝一懵，誰敢來皇宮裡修飯館。轉念一想又忽然想到。

「你是說在故宮裡開飯店？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惜，要是有那也是國營飯店，跟咱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餓了，咱們趕緊出去吃飯吧！」

嘉禾惆悵的嘆了一口氣，誰能明白她跨越半個世紀舊地重遊心中的感慨嘆息！

「算了，去吃飯吧！」生活還要看當下。

用過飯，兩人轉戰王府井大街，路過一家新華書店，林嘉禾腳步一頓。

「我想買兩本書！」

沈明輝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那走吧！進去看看。」

買書，自然是為了四年後的高考。高中課本不難找，只是翻遍s市書店和圖書館也沒看到曾經聽聞的《數理化自學叢書》。

這套叢書六十年代由上海出版社發行，77年再版共十七本，在那個特殊節點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高考指導資料。

林嘉禾自認為上學成績不錯，也不敢大意。何況還有妹妹嘉禾和六個沒見過面的表兄弟，不管將來自用還是拿來做人情，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首都的書店果然沒讓人失望，不僅有全套書籍，還湊出了八人份。好不容易送到郵局打包寄走，兩個人已經累出一臉細汗。

「呼……，這麼多書你看得完嗎？」

關鍵時刻沈明輝很靠得住，這麼多的書基本上是他一個人扛過來的。

林嘉禾趕緊遞上去自己的手帕，不住的道謝。忽然想到自己的計劃，猶豫一會兒才開口。

「這是考大學的書，我給嘉妙和外家的六個表哥也準備了一份。」

沈明輝不是傻子，買書的時候就有疑問，現在一聽立馬明白——一個妹妹六個表哥，那多出來的一套肯定是自己要用。

「你，想上大學？」

上大學的事之前借著嘉妙提過，沈明輝還說可以試試給嘉妙找推薦的機會，但林嘉禾不敢保證他會樂意自己上大學。

所以在自覺感情上有了動搖，邁出進一步的同時她也猶疑，決定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

「是，我對自己的初中學歷不滿意，現在在自學高中課本。如果以後有機會推薦上大學，我肯定要去。你覺得怎麼樣？」

說到上大學嘉禾語氣堅定，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理智上知道年代不同每個人想法不一樣，卻又擔心他一口否決。

恢復高考的事情不好說，她只能拿推薦來做借口。實際上廠內推薦的機會非常渺茫，不然她未必會盯著恢復高考，推薦生褒貶不一，但學歷足夠使用。

沈明輝也明白這點，一邊走一邊皺著眉考慮。

「你想拿到推薦名額恐怕不容易，紡織廠今年能分到指標嗎？再等幾年只怕也輪不到你！」

之前沒想過，現在想想嘉禾只比妹妹大兩歲，想上大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平時看她照顧妹妹有模有樣，才忽略了她年紀也還小。

沈明輝頓時有些心酸，又很為難。如果她堅持上大學，自己肯定要幫她辦，但之後呢？

倆人一個是前途光明的大學生，一個是不敢見人的黑市「老鼠」，不用別人說，肯定也不般配。再想結婚，恐怕沒戲！

林嘉禾不知道他這麼短的時間就想了這麼多，自己還險些成了女版陳世美，見他不說話，只當他不樂意。

「我工作上想要進步，初中學歷肯定是不夠的。現在雖然沒機會，以後的情況未必……」她頓了頓，看向沈明輝，語言更加直白。

「每個人都有追求前進的慾望，可能是上大學，又或者是做別的什麼。」

「你能接受你的對象學歷比你高、能力比你強、工作事業比你更成功嗎？」

不要說現在，就是半個世紀后照樣有男人不樂意妻子能力和事業壓過自己。

並非詆毀男性，只是世情如此，甘願做「家庭煮夫」的是少數，為此家庭不和才是常見。

林嘉禾看的出來，沈明輝是個不甘心居於人下的，將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來，必然能乘風而起。

可自己難道就甘願被減去羽翼、困守家庭？

「你如果喜歡溫柔一點的女同志，我可以介紹學習團的姐妹給你，我新認識的幾個都不錯，溫柔體貼、勤儉持家，或許和你更合適……」

見他長久不開口，嘉禾也玩笑似的緩和兩人間的氣氛，又怕他抹不開面子，急忙補了一句。

「這事兒也不急，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咱們的交情不變，該做朋友還是朋友！」只是這朋友的含義更加單純。

沈明輝臉快黑了，自己就是耽擱了幾分鐘，她連接手自己的下家都找好了。

「你把我當啥人了？哦，看不起女人，覺得媳婦就該在家裡做飯帶孩子？」

他腦子不慢，很快就明白了林嘉禾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將來媳婦上大學當幹部，自己在家帶孩子做飯，心裡又高興又發愁。

高興的是媳婦對自己有情有義，還想著倆人過日子；發愁的是他從小到大單蹦一個，沒有照顧弟弟妹妹的經歷。

「要不，找東子他們問問？他們幾個家裡孩子一堆，肯定懂怎麼帶孩子？不行還能請人，偷偷給點錢肯定有人樂意……」

這事以後再說，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媳婦給自己找「下家」的根本性錯誤問題。

「女同志怎麼了？誰說女同志不能比家裡男人更厲害？婦女能頂半邊天，媳婦比自己本事大那不很正常嗎？」

沈明輝瞬間化身女權鬥士，一句接著一句，「痛心疾首」的批評起林嘉禾。

「林嘉禾同志，我要嚴肅的指出你的錯誤想法，我堅決擁護男女平等的思想！」

「什麼叫男女平等？女同志能照顧家庭和孩子，男同志也可以體諒媳婦，撐起家裡的一片天。」

「怎麼能說誰事業更成功呢？教員都說過，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上大學和照顧家裡也一樣，不應該有高低貴賤之分……」

說到後來他明顯在鬥嘴皮子，想要笑又強忍著質問：「所以，你認識到自己的問題了沒？還介紹什麼姐妹，這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嗎？」

林嘉禾停下腳步，轉過身再次仔細打量眼前肩寬腿長、面帶笑意的男人。

行吧！不管是花言巧語還是真心實意，至少現在自己很滿意。這個年代能找到一個心胸開闊願意包容妻子的男人不容易。

如果兩人能堅持走下去，將來未必沒有修成正果的機會，而為了這個機會她願意試一試。

雖然心裡感動，但女人的基本技能是口是心非。

「那你可別後悔！我認識的可都是大美女！」話里這麼說，嘴角已經憋不住笑意。

「我不後悔！」

沈明輝正色，眼睛直勾勾盯著偷笑的女人。

「不管你是想上大學還是幹什麼，我都可以支持你！大男人一個，還怕媳婦給自己長臉嗎？那些說酸話的男人，才是慫蛋、窩囊廢！」

這一刻兩人沒說話，默默相視，似乎又交換了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