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談心
一朝重回少女時代，林嘉禾身體和心理都隨之年輕活潑。但前面三十年的人生經歷，讓她不自覺的帶著成人的俯視心理。
對嘉妙如此，對沈明輝亦然！
總有一種大人長輩對小年輕的說教感，看到問題總是不自覺的挑剔。
她知道這種想法不對，各自的生活環境不同、社會狀況差別巨大，由此養成的思想、三觀、處事準則自然大大不同。
可要是能輕易改變，也沒有本性難移這句話了！
想了想她還是壓下脫口欲出的質問，問什麼？問他為什麼不考慮後果衝出去嗎？
『林嘉禾你要明白，現在不是處處考慮後果的二十一世紀，現在講的是雷鋒精神，樂於助人才是正道！』心裡再三勸說自己，她才長舒一口氣，緩緩開口。
「沈明輝，我們聊聊天吧！你覺得你今天做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嗎？比如說一個人追上去容易受傷！對方或許不止一兩個同夥，你打不過怎麼辦？」
媳婦虎了臉不搭理自己，沈明輝急得手腳不知道放哪裡，慢悠悠走了半天，對方好不容易願意開口說話，他當然沒有不高興的。
興沖沖開了口，連連說好，想要說不足的地方，又麻了爪。
「不足？呃，這肯定是有不足？讓我想想什麼不足……」他愁的直撓頭，又覺得抓兩個小毛賊手到擒來，算不足嗎？不至於。
再說受傷，這完全是小事！蹭破了點毛皮連受傷都算不上！
當然，他不能這麼說，談對象這麼久他心裡還是有點經驗的。女人嘛！膽子小，要哄著來！
哄著來？他眼睛一亮，睜圓后的眼睛少了幾分兇狠，多了幾分圓亮可愛。
「要說不對，我最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這街上亂糟糟的，又是人生地不熟，衝出去沒多久我就後悔了！你放心，沒有下次，我再也不會幹這麼不靠譜的事兒了！」
對方信誓旦旦表情嚴肅，就差賭咒發誓，這一點以他的為人嘉禾還是相信的。
只是……
「還有呢？我剛剛說的問題你怎麼想的？你也說了人生地不熟，如果對方有刀子有槍呢？捅你兩下算誰的？除了我誰管你……」
她越說越惱火，壓不住的火氣向上冒，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冷哼一聲。
「哼！我知道你身手不錯，厲害著呢！怕是不知道什麼叫意外、什麼叫受傷吧？」
「可你想過沒有，真出了事怎麼辦？」
「肉體凡胎能挨得住幾刀子？」
「一個衝動被劃一個大口子，又是在外地，你讓我怎麼辦？」
嘉禾氣的眼中生出水汽，呼吸急促，連連吐息才止住眼中酸澀。
想到現在的醫療環境，這是發炎都能要人命的時候，似乎很多有真本事的又被「下放」，她怎麼可能壓得住氣！
沈明輝挨了罵，非但不生氣反而想笑出聲，哈哈哈！媳婦罵人也好看。
當然，他心裡知道這是真在乎他才著急，不然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我的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
以往在兄弟面前錚錚鐵漢的男人現在也彎了腰，沒辦法，自家媳婦能和外面的事一樣能用拳頭解決嗎？還不是軟了心腸！
「你消消氣，我在車隊混了三年多，全國各地跑車，能不知道這些刀口上舔血的傢伙有多混蛋嗎？」
「一個個拿兩把刀子就敢比劃比劃，為了點錢就敢捅人的貨色，其實都是軟腳蝦！我眼尖著呢！真有事我肯定第一個躲開……」
見媳婦眼淚汪汪，他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帕子上去擦拭，又給自己訴「委屈」辯解。
「再說我也不傻，我是看清楚那小子身上沒帶傢伙才敢衝上去，要有刀子我早撤了。主要是被一群人架住，都在拚命的抓小偷，我一個人溜了，這爺們兒的臉也擱不住呀！」
嘉禾不理會他的歪道理，說白了就是男人的虛榮心愛面子，沒見他被表揚的時候笑的多張揚嗎？
想到他說的跑車，別看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據說早期的路況非常複雜。整個村子設置障礙攔路搶劫的不在少數。
路霸們灑釘子、挖陷阱、鐵刀棍子上來就招呼，更有私藏獵槍火筒的，公家來了也不好弄。
一方面鄉里鄉親抱團作案，下頭鄉鎮為了臉面也要攔著。另一方面雷管炸藥管制不嚴，山民能私下裡炸狼，惹急了，未必不敢做別的……
心裡轉了幾道彎兒，林嘉禾皺了皺眉到底沒說什麼。
一來對方土生土長，比自己更清楚當下時代的生存規則；二來兩人關係還不到那個份兒上，管的寬了難免失了分寸。
至少，這傢伙認錯態度良好，聽話這一點還不錯！
「我不是挑毛病，可你往前沖的時候也要多想想！你也不是一個人，朋友兄弟、家庭事業，總要多考慮考慮！」
女人是種情緒動物，剛剛那股勁兒一過她又恢復了理智，免不了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你手上破了皮，等下我們去弄點藥水擦擦……」
「你抓的那兩個人怎麼樣？會不會有人報復？不行下午也別逛了，還是早點回去吧！」m.
「這些小偷背後好像還有什麼頑主，也不知道會不會找上了？京城紡織廠是大廠，肯定沒人敢亂來……」
談戀愛的時候女人哪怕是碎碎念都覺得可愛，沈明輝也不例外，聽嘉禾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也不嫌煩，瞅著她臉色不惱了趕緊接話。
「放心吧！有我呢！那兩個小賊瞧著都不大，十三四歲吧？手藝也不到家，不然不會這麼容易讓人抓到。這樣的傢伙一天也撈不到幾個錢，沒錢誰會收他？」
沈明輝也是道上混久了的，地方不同情況卻差不了多少。說到底只是最底層的兩個毛賊，要擱老家黑市他都不稀得看。
被男人一通勸說，嘉禾才徹底放心，再一看手上的帕子，這不是之前給他擦汗的嘛？
「咦~，你都擦過汗了，還拿來給我擦眼淚，你討厭不討厭呀？」她一臉嫌棄，狠狠的把帕子丟到男人身上，又氣又笑，不知道該怎麼惱！
「擦過汗怎麼了？不都是擦臉嗎？我看了，乾淨的很呢。你不要啦？那我收起來了……」
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消散在風裡。
……
原本購物的計劃被打斷，兩人也不準備再湊那個熱鬧，一路溜達著說笑，平平淡淡的景色也變得生動有趣。
沈明輝提議去逛公園，林嘉禾否了，早上走了半天路，腳都麻了，現在只想找個地方歇著。
轉頭，路對過的一家店鋪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文物商店？現在還開著門？」
嘉禾不是不知道這種商店的存在，官方經營、商品保真，裡面的鑒定師傅都是文物界的大拿，後世流傳著很多傳奇故事都和這種商店有關。
據傳八十年代有位馬姓高人，靠著在文物商店門口「截胡」大發其財，更有透視鑒寶流小說風靡一時，往往這裡就成了「撿漏」聖地。
只是想到如今的形勢，她只以為這類商店應該早早關門了才是。
路口大槐樹下有賣大碗兒茶的，林嘉禾拉著沈明輝坐下買了碗茶歇歇腳。
一打聽，才得知這京城文物商店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京城文物商店歷史悠久，早在五十年代就建立，以當時的八十多家古玩店為基礎，合併成現在的國家事業單位，旨在收集社會流散文物和臨時保存。
現存的京城國營文物商店有六家，都是經過國家批准，分別是：文物商店，經營金石、陶、瓷、文房四寶、文物雜項等；榮寶齋，經營碑帖、字畫、文房四寶為主；北京傢具廠，經營舊傢具為主；信託公司，以委託代銷舊貨雜項為主；友誼商店，經營近現代字畫、碑帖；中國書店，以經營古舊圖書、碑帖字畫為主。
合著自己去買過相機的信託公司，也算是文物商店的一種，不過是自己沒發覺罷了！
只是與主打賣舊貨的信託商店不同，其他幾種文物商店並不對內開放，想進去逛逛，怕是想多了！
或者說裡面的銷售是分內外櫃制度，以外匯銷售為主，對內僅僅提供給某些著名「文物收藏者」——主要是老百姓沒有什麼消費能力，手裡有些藏品的反而認為是惹麻煩的物件兒。
這些民間百姓手裡的藏品，有的被丟棄、銷毀，有的毀壞后被扔掉，而來路清白的才會送到文物商店出售——私下買賣決不允許。
老京城人就愛侃大山！
點了兩碗茶，賣茶的大爺恨不得給兩人侃個上下五千年。被問到對面商店的趣事，更是被挑起了興緻，說的那是滔滔不絕。
「……要說這文物商店，那早了去了，多少年的老字號！現在換了個名字叫文物商店，都歸國家管了……」
「要說有意思的事？那可就多了！」
「就拿去年上頭下文件挑選廢品那事兒來說，嘿！您猜怎麼著？竟是從垃圾堆兒里撿到寶了！」
大爺一手端起茶壺，對嘴兒抿了一口，才接著道：
「不是我吹，那全國各地配合文件，攏共十多萬件兒的東西，都是收購站拉過來的廢品。翻撿了一個來月，請了多少老掌柜、大教授的來掌眼，愣是從裡頭挑出了二百來件兒看得上眼的，都是二級以上的文物……」
「咱爺們兒也不曉得什麼二級三級的，只裡頭有個出名的東西叫班簋，是什麼西周青銅器。穆王，哎！就是那個八匹馬拉著車去見西王母娘娘那個……」
「老爺子，您說的是不是穆王八駿？」嘉禾適時介面道。
「對對，就是那個什麼穆王……，唉！現在不興說這個……」
說到這兒似乎覺得不妥當，又換了口氣。
「就是那會兒一個叫毛班的傢伙造出來的。以前是皇宮裡的玩意兒，後來那慈禧不是被人趕跑了嗎？就是那會兒流出來的……」
「這一下子就被找著了，真是萬幸！差一點就給丟爐子里煉了！」說到這老爺子一臉唏噓，「現在擱博物館供著呢！多少人想看還得排隊進去……」
聽了這話林嘉禾立時恍然，難怪自己之前去廢品收購站沒找到寶貝，合著人家已經先一步發現這個漏洞了！
「這樣也好！」嘉禾想想自己十竅通了九竅的鑒賞水平，真文物放眼前都未必認得出來，還是不奢求什麼「撿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