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會「貴人」

接下來假期結束，京城紡織廠恢復工作，學習團的交流會也提上日程。

說實話，除了記下好幾頁紡織機械維修維護的常識，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用。尤其是自己這種二線人員，不參與車間機器工作，也沒必要鑽研技術難題。

「唉！難道真當做京城幾日游？輕鬆是輕鬆，可未免太喪失鬥志了！」

這一個多星期既不用工作幹活又不用操心家裡，確確實實是放了個小長假。只是這跟她積极參与工作的上進打算有些相反。

正當她以為之後都是這種不咸不淡的交流學習時，突然冒出一個重磅消息！

「什麼？京城紡織廠要支援咱們一批紡織機器？輕工部已經批准了？」

這絕對是個重大利好消息，這個年代最缺的是什麼？不是人力，是機器！

有了機器就能擴大生產，規模擴大效益增長不僅意味著工資福利上漲，也必不可少的要招收培養新工人。

不管是對紡織廠還是普通工人這都是好事，誰家還沒幾個眼巴巴等著工作的親戚朋友了？

林嘉禾也從裡面嗅到了某種上進的鍥機，來之前這事可沒透出半點消息，要麼是上邊怕走漏風聲捂得嚴實；要麼是機會來的突然，上邊也是臨時做的決定。

可不管如何，只看眼前學習團的配置就知道：近百號人裡面一線工人勞模不少，可是能接手「支援機器」這攤子事的人不多。

「這是個機會！哪怕發電報從廠里調人過來，最快也要明後天才能到！」

想到這她立刻起身出門，自己的優勢就是這一兩天的時間差，如果利用好了未必沒有插手機器接受等一系列工作的可能。

比起干體力工作，這種調配資源的腦力工作她更熟練。

想要了解更多消息，嘉禾自然要找認識的邵大秘，一來二者關係密切，二來作為廠長大秘他是最可能接觸到切實消息的人。

這種不知道傳了幾手的消息，各種細節早已模糊不清。

有人說是京城紡織廠是被上頭大佬強制拆分的，也有的說是廠長恰逢其會「天上掉餡餅」接住了，更多的則是猜測自家廠領導們謀划已久、幾經努力求告才得了這個大便宜……

總之，沒一個百分百可信的！

邵大秘也忙昏了頭，中午食堂吃飯完出來才被尋覓已久的林嘉禾逮到。

聽了她的詢問也不隱瞞。

「事情已經定下了，消息也不怕漏出去！」

「提前確實不知道，國慶前才收到消息。上面要給京城紡織廠更換一批新式紡織機械，舊的一批自然要淘汰……」

「咱們離京城最近，撿剩喝湯也是常事。只要能把這批舊機器拉回去，咱們整個紡織廠三五年裡吃飽喝足不成問題！」

邵大秘明顯時間緊張，兩人腳步匆匆不停，他邊走邊說，語速急促。

說到興奮處，甚至忍不住抬手比劃，語調上揚，聲音激動。

「你也看到了，京城這邊紡織廠規模有多大！這次更換將近三分之一的機器！這意味著什麼？」

他聲音一頓，語氣加深聲調抬高。

「這意味著我們有可能拉回去京城紡織廠三分之一的機器，咱們廠里的規模能瞬間擴大一倍！」

不怪他如此激動，林嘉禾聽了也是心頭一震，何止一倍！自家紡織廠體量不及京城三分之一，這是真正的老牛打滾兒——大翻身啊！

可也不是沒有疑問。

「領導，那機器的安置怎麼辦？咱們廠可沒有那麼多空置廠房啊！」

這是一個關鍵問題，機器嬌貴不能日晒淋雨。如果不能妥善安排，哪怕是淘汰機器上邊也不可能輕易給出去。何況全國還有多少紡織廠在嗷嗷待哺呢？自家廠里想一個人獨吞恐怕不容易！

她猶豫著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邵大秘難的停下看了她一眼。

「你一個年輕人能想到這些不容易！」他注目深深，眼角泛起絲絲皺紋。原以為只是個有點能力的小姑娘，沒想到遇事想的還挺周全。

他皺了皺眉，遲疑了下才開口：「這次有意要這批舊機器的不止我們一家，領導們也是費了很大努力，多方爭取，最終才得到部里的同意。」

「……機器更換也不是一件一兩天能完成的事。京城這邊年前做準備接收新機器，技術指導、機器數據調配，少不了要折騰三四個月……」

「年底一上凍，路不好走，磕著碰著都是麻煩……，等到人家允許我們來拉舊機器，估計要到明年四五月份了！有這個時間，我們蓋新廠房綽綽有餘……」

林嘉禾腦子一轉，立刻明白這幾天的工作要點，大差不差是要統計舊機器情況，同時還要和各部門交接人員拉關係。

她打定主意要試試，也不拖拉，直接表明自己想參與的目的。

「你？行吧！你們幾個小姑娘可以先做做招待，後面廠里調來的技術員已經在路上了！」

邵大秘沒多猶豫，指了個地方就讓她自己去找管事的領導，自己急匆匆又走了。

到了地方，是個類似會議室的辦公室，林嘉禾這才明白幾個小姑娘做招待的意思——同寢室的汪晴和許青青都在這兒呢！

轉念一想也是，這兩人都是樓上的背景也不低，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兩人見了她也是高興，為廠里準備交接一大批重要機器這種事，不說功勞也是極大的榮譽。

事情才剛起個頭，要說內部競爭還早，幾個女同志配合京城紡織廠方面準備資料、記錄數據、商議後續技術員工作安排，忙忙碌碌乾的熱火朝天。

等到第二天又說有相關部門領導來談事情，等了一早上沒看到人，倒是老家紡織廠的技術員們連夜趕來了。

當然也不止是技術員，銷售、採購、工藝等等一條龍的骨幹人員悉數到達。另外和京城這邊有業務往來的一些「外交」能手，也紛紛被遣派來助力這項大工程。

正規軍到達戰場，林嘉禾這些臨時拼湊的人手就不夠看了。工作資料交接，任務也輕鬆下來。

這時候就看出她提前插入的好處了，雖然有了更完備的交接工作人員，但嘉禾這些「先頭兵」也不好一腳踢開，何況不少還是有關係的人員。

林嘉禾也識趣，只拉著汪晴幾人打打下手，聽領導的安排工作。

哪怕是淘汰一批舊機器的前期準備，工作量也是極大的。機器的種類、型號、工作時長，使用了幾年，每年每月的產出量，是否存在嚴重維修故障……

京城方面要核查清楚，才能做好固定資產處置的數據。s市紡織廠的人員也要摸摸底，提前為交接和新建廠房做方案。

事情一多，人手就要動起來。

沒兩天，嘉禾做事嚴謹、精細幹練的本事就為人所熟知。一起工作的人都發現這個女同志不簡單，幾次提出的備案條例清清楚楚，手下做出來的統計表格清晰有邏輯。

總之，這不是個能小看的！

就連晚上回到招待所，汪晴和許青青也拉著她請教怎麼做數據表格。

林嘉禾沒怎麼藏私，這些東西都是後世公司成規章的數據報告，只不過現在接觸過的人少才顯出自己的本事。

她心裡清楚，想憑這點東西爬上高位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政企分開前的這段時期，企業幹部可以調任政府幹部，政府人員也可以調入企業單位。

而官場豈是好混的，攢功勞、攢資歷、攢關係，最重要的還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自己要走的路且還長著呢！

所有預備淘汰的機器數據一一記錄在案，這批資產的總價值也核算分明，說好來查看的相關部門人員才姍姍來遲。

兩邊紡織廠都派出人員等在大門口迎接，兼職招待是嘉禾幾人自然少不了吹冷風。

大大小小的車裡一下人，林嘉禾便精準的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女人。

沒錯，正是前幾天丟了錢包又被沈明輝追回的那個女幹部。

之前只知道對方婆家是幹部家庭，自己也在某部門任職，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再見面。

紡織廠大小領導在前面握手歡迎，自然沒有後面小人物露臉的機會。

嘉禾也沒想過什麼挾恩圖報，只當做普通接待任務處理。

引路、介紹、招待茶水……，從大門口一路繞過辦公樓，直接到了後方車間。

相關部門人員的態度很求實，認真考察了各個車間的機器情況和工作產量，一上午都泡在車間沒怎麼休息。

嘉禾也趁機了解到，這次考察和自己廠里的事情關係不大，主要是為了京城紡織廠更換新機器。畢竟是直管的親兒子，比起老家紡織廠這種外八路的親戚待遇好多了。

這還真不是她自貶，要論親，頭一批建廠又規模最大的西安那邊算是能幹的大兒子；京城這邊緊隨其後又立在眼跟前兒的算是小兒子。

而s市這種小地方的紡織廠，機器落後、規模小、產量低，相比之下自然不受重視。能撿上二哥不要的舊衣服，背地裡也會悄悄樂開了花！

熱情和看重是屬於人家的，落在後面的林嘉禾心裡免不了吐槽打趣一番。快到中午吃飯，才被安排給領導做「服務員」。

人站到前面，少不了和「熟人」面對面。

很顯然，經過這幾天對方已經不記得她，掃過兩眼才遲疑著看向這邊。

嘉禾也沒打算主動湊上去，雖然自己這邊是學雷鋒做好事，可對方弄丟了小叔子的結婚錢可未必高興。

見多了不記恩反而愛遷怒的「上位者」，這種不識趣、不討好巧的事情她是不會幹的。

只是事情發展不由人，s市紡織廠這邊一直想和上邊拉拉關係，好保證這塊肥肉落在自家碗里。現在看見這位女副科頻頻看過來，有主事的領導立刻笑臉迎上去。

「郝科長，您這是……，認識我們小林？」分管生產的劉副廠長試探著問了一句，引來周圍幾人注意。

「啊，是有點眼熟……，哈哈，可能是見過！」郝春梅看了兩眼才確認是陪自己報警的女孩子，正猶豫要不要打招呼就被人給發現。

想了想，看她的年紀不大站位靠後，估計不是什麼大院兒子弟，才隨意的開口說的一句。

「之前有一面之緣，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倒是沒想到在這裡看見，小姑娘人挺不錯的……」

旁邊人恍然，畢竟知道這是外地紡織廠的一個小員工，還以為倆人有什麼親戚關係呢！

一旁的工藝部部長連忙使眼色，說道：「小林啊，既然認識郝科長怎麼不說句話？」

又轉頭對這位女副科笑著誇獎：「小林是個好同志，工作認真又負責，這幾天幫忙準備資料，還弄了什麼資產分析表格，是這個叫法吧？呵呵……」

領導開了口，林嘉禾也不縮著，看出對方不想提錢包被偷這件尷尬事，便也含糊著應和。

「沒有，沒有，一點小事，幫忙是應該的，您太客氣了！」語言輕快又真誠，好似被誇的不好看意思的小年輕。

花花轎子眾人抬！

京城紡織廠這邊也有人湊趣，走上前來點評。

「這個資產分析評估表我也看過，確實不錯，小小年紀，弄得有模有樣的，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幫助。都說江山帶有人才出，小同志們也很有能力啊！啊？你們說對不對？哈哈哈……」

「哈哈……，說的對，青年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嘛！正該發光發熱……」

「說的好，世界是我們的，更是年青人的……」

正是用完午餐的時候，放下筷子閑聊，見此情況也方法附和，笑出了聲。

郝科長誇讚，各方領導鼓勵，林嘉禾被一群人盯著叫好沒有一絲驕傲自滿，反而很清楚自己的現在的處境——一個偶然被領導們拿來做表演的工具，就該老老實實在戲台上待著。

不亂動、少開口，乖乖等眾人說完話，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

果然，一行人吃好喝好離開食堂的時候，已經沒幾個人再關注這位「小林同志」了。

大家紛紛上前簇擁著幾位核心人物去往辦公樓，下午的行程安排是開會交流，討論相關事宜。

林嘉禾這兒也不是說沒好處，至少在領導面前混了個臉熟，之後參與工作也被接納進了核心範圍——某位副廠長點名的，可能還希望將來借著她和郝科長拉拉關係，也未可知？

事後下午送人離開的時候，嘉禾才又有機會和這位郝春梅科長搭上話。

這次沒有別人，也就細細說了一些事，主要是詢問幫忙的沈明輝怎麼樣，她還想給對方寫感謝信云云。

林嘉禾也不管真話假話，客氣的附和幾句，問什麼就回答什麼。

見她一副老實樣子，沒有藉機要好處拉關係的動作，郝春梅更滿意幾分，拍了拍她的手，又客氣幾句便上車離開。

目送車輛走遠，嘉禾收起臉上僵硬的嘴角，這一天賠著笑臉可真是夠夠的。自從她在公司站穩腳，已經很久沒有再這樣伏低做小過了。

至於這位郝副科長……

呵！扯扯她的虎皮還可以，實質性的好處是別想要的。這種人對上逢迎、對下傲慢，不可深交！

而且，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

「恐怕就算舔著臉靠上去，人家還要嫌棄呢……」

林嘉禾不是靠拍馬屁做上的總監，當初一步步走上去憑的是工作手腕和能力。

之後的工作也踏踏實實認真干，領導安排的任務完成後又給同事幫忙打下手。

很快，她不僅熟悉了全部交接工作的內容，和同事們相處的也很愉快。

這些人都是廠里調來的骨幹人員，能力、職位、資歷都是不缺，大大拓展了林嘉禾交際圈子。

在學習團眾人里，她自然而然的和汪晴許青青幾人關係更密切，幾乎可以算是閨蜜好友了。

畢竟日常工作生活天天在一處，只要性格不討厭，人和人之間就容易熟稔，進而交好成為朋友。

所以工作不僅是為了賺錢養家糊口，它同樣提供了最快捷的交際平台。有交際圈子才有朋友，人的交際需求和表現欲才能被滿足。

否則給你幾百萬讓你天天呆在家裡，再樂觀的人也要憋瘋了。那些不缺錢也要出來工作的，大概就是如此。

工作上順利、幾次提出意見被採納、領導主任多次誇獎……，讓林嘉禾很快在這些特定人群里站穩了腳跟。

一個星期後學習團的交流工作結束，準備收拾回去。而她們這邊因為某些工作還需要逗留一段時間。

送別一起吃住半個月的同事們，林嘉禾依依不捨。出門半個多月，她也有些想家了。

而另一邊，遙遠的s市家屬樓里，又有一場陰謀在靠近，蝴蝶煽動翅膀掀起的小小風浪，幾經醞釀后終究會化作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