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北上

「嫂子你確定？」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許強一怔，以為剛剛電話里沈哥的拒絕已經打消了她的念頭，沒想到對方主意這麼正。

「我想好了，跟你們一起去，幫我捎張車票吧！我能照顧好自己，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林嘉禾堅持。

等確認她的想法，許強反而很快鬆口答應：「行啊，我下午多買一張車票的事，小意思，沒問題。」

讓以為還要多費口舌的嘉禾明顯一愣：「真的！不用等你們老大同意？」

「嗨~，就這點事兒，我先買好火車票，等晚上你再跟他說不就行了！到時候要是改了主意，我上車前退了就是。」許強面上不甚在意，嘻嘻哈哈回了一句，心裡卻已經轉了幾道彎兒。

他向來機靈，但人也容易想的多。兄弟是兄弟，可成了家有了媳婦又不一樣。貿貿然帶走這麼些錢，女人嘛！膽子小，不放心也是應該的。晚上讓沈哥勸一勸，說不定就又不去了。

要是沈哥勸不動……

「這不有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么，還能護不住一個女人？」許強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心裡暗暗發笑，這下正好看看老大的夫綱振沒振，說不定是個軟耳朵呢？

也不耽擱，招呼了一聲就去買票。

現在買火車票少不了各種證明和證件，不過鼠有鼠道蛇有蛇道，不用嘉禾操心，自然有熟人幫忙。

東子和老張是下午趕回來的。

之前要避風頭，老張索性帶媳婦孩子回了趟鄉下岳家。他娶得媳婦是農村人，連帶著孩子也沒有口糧。自己沒工作，只能靠拉板車、打零工度日，老婆孩子在家也要天天糊紙盒賺錢。

不是為了掙口飯吃，也不會頂風冒險混黑市。之後認識了強子東子，順勢成為了沈明輝小團伙的一員。

「強子來過嗎？怎麼說的？」張東敲了門，進來詢問。

兩人早上一起出門，一個回城裡準備錢和火車票，一個去鄉下聯絡老張和瘦猴。雖然一起的兄弟不少，可能夠信得過的也沒幾個。這趟去東北他們合計四個人足矣，不巧的是瘦猴陪老娘去隔壁縣看病不在村裡。

事情緊急，他沒再等，帶著老張就趕回來了。

得知老大來過電話，強子去買火車票，倆人沒多待，說要回去收拾。其實是覺得老大不在，兩個大老爺們待這兒也不合適。

下午林嘉禾忙著找人代班，收拾出門的行李，順便把事告訴了姥姥。

老人有些不樂意。

「好好的走那老遠幹嘛？不凍死個人！」

奈何孩子鐵了心，又說是正事，只能幫忙準備東西。

「正好！前陣子我尋思把棉衣晒晒，翻箱底看著了一件軍大衣，穿那個好，裹得嚴實也暖和……」

本地沒到臘八，正經沒到最冷的時候。不過想想大東北的天氣，林嘉禾沒拒絕，反而找出去年一起淘換的雷鋒帽來。

這可是她過冬禦寒的終極裝備，去年沒搬出來前住家屬院，距離紡織廠的路程不短，才特意弄了這麼一套衣服。

等傍晚許強買票回來，定了最近一班明天早上八點的列車，由於趕的急，沒時間折騰幹部車廂，五張火車票都是坐票。

「得！早知道猴子來不了，我就不用多買一張了！正好給嫂子用，剛合適！」

這會兒，東子和老張才知道林嘉禾也要去。各自詫異的瞅了兩眼，沒有開口多說。

東子向來寡言，只要老大同意他沒什麼可說的。

老張年紀大，見慣人情世故，想的也更多。涉及到錢的問題，兄弟和媳婦自然分了內外。何況他知道，前陣子被騙虧了公賬上的錢，沈老大這次動用的可是自己私下的家底兒。

幾人都在等著沈明輝的電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到約好的點，叮鈴鈴電話立刻響起。

許強先接住，把列車號和到站時間說明白，又提了瘦猴不在家，他和東子老張三個人一起過去。至於他給嫂子也買了車票的事兒……

等嘉禾接過電話，一陣低語，又含著笑輕鬆掛斷的時候，事情明顯有了結果。

「老大這個耳根子軟的，以後咋當家做主喲……」許強暗自發笑嘀咕了一句，一溜煙跟著兄弟們跑了。

林嘉禾沒理會，腳下不停，急匆匆回家準備明天的出行。

……

這次去撫順是辦正事，不是旅遊，為了不添麻煩，林嘉禾只背了一隻雙肩包。她出設計，姥姥操刀縫製，類似於後世的登山包，外出旅行必備。

等早上六點摸黑在巷子口匯合，呵呵！另外兩個連包都沒有，只年紀最大的老張提了一小袋子乾糧——這就看出有媳婦的和單身漢的區別了，沒人管，誰惦記你出門吃喝的問題。

「走吧！火車是停靠，時間短，咱們早點去等著。」

許強招呼一聲，幾人沒廢話，大步急走，一路只有呼呼的北風和沙沙的腳步摩擦。

趕公交，一路直達火車站。天微微亮，車站外已經擠了黑壓壓一片人。進站的、出站的，接人的、送人的，來來往往，越接近年底人是越多。

本市是重要的鐵路交通樞紐，車站修有4個候車室，5個站台，12條鐵軌。每來往發送70列旅客列車和95列貨運列車，每日吞吐旅客運量多達5萬人次。

不敢耽擱，一行人穿過人群，驗了票，進入候車室。

等停靠在火車站的東風0168號機列車一到站，下車的先出來，站台上的人群一窩蜂的往車上擠。

「別擠！別擠！排隊檢票上車！」車站人員扯著嗓子維持秩序，可效果不大，依舊止不住洶湧的人潮。

急著上車佔座是一回事兒，更有許多心虛逃票的人故意推搡。有拖家帶口孩子多的，大人先擠上去，吆喝親戚朋友幫著從窗戶口遞東西抱孩子。有年輕男女身手好的，搭肩膀踩膝蓋往窗戶里翻。更有老人年紀大不識字的，提著籃子抓著袋子請檢票員幫忙的。忙活的那叫一個熱鬧！

許強一行人沒擠，他們身上各自帶了不少錢，尤其嫂子身上更是上萬。三人很有默契的將她圍在中間，等人少了，四人才先後依次上了車。

林嘉禾自然看的出來他們的好意，沒法兒解釋說金條等重要物品都被自己收在空間里了，背包就是個幌子，看著鼓鼓囔囔其實沒裝什麼東西。

車上人多不方便說話，她只好點頭笑了笑表示感謝，老老實實被當做大熊貓護在中央。

拿了車票一路找座位，中間的走道被人和行李擠得滿滿，想擠過去真是千難萬難。

四人被迫排成一隊，跨越各種「障礙」艱難跋涉。體型最壯的東子在前「開路」，還要防備兩邊向架子上扔行李包裹的各種意外。

好不容易找到對應的座位，坐火車最常見的事情發生了——座位被人霸佔，對方還是個脾氣潑辣的婦女。

「咋了？咋了？俺坐一下咋了？俺也花錢買票了！憑啥不能坐。你個女同志年輕輕的，發揚發揚風格讓俺坐坐唄！俺很快就到站了！」

遇上這種情況嘉禾屬實為難，年少獨自坐火車上大學的時候也沒少碰見。那時候讓了也就站半天時間，這次不一樣，可足足有三四天的旅程呢！

至於很快到站的說法，呵！她以前臉皮嫩面子薄，可沒少被這類說辭坑過。

不過今天不同，有三個體格都不錯的男人在，不等林嘉禾反駁，女人的丈夫就扯了她的胳膊把人拉起來，對面座位上的兩個小年輕也灰溜溜的讓開了座位。

「哈，哈，不好意思，俺們沒買到坐票，站累了歇會兒。你們坐，俺們這就起開，這就走……」

女人被強硬的拉到一邊，擰著身子掙扎，沒好氣的叫嚷：「你拉俺幹啥！你拉俺幹啥！憑啥讓俺讓，俺不讓，俺要坐……」

還想繼續吵鬧，被男人狠狠瞪了一眼，低聲喝罵：「嚷啥嚷？再嚷嚷俺不帶你出門了！女人就會找事，你想看俺被人打嗎？」

剛剛還潑辣叫囂的女人回頭撇了眼已經在位置上坐好的四人，嘟嘟囔囔沒敢再鬧騰。

別看許強三個在林嘉禾眼裡體型正常，甚至偏瘦。但在普遍吃不飽的年代，三人混黑市買賣風險高、收益也高，面色紅潤體格結實，算得上是少有的「強壯」「魁梧」了。

托他們三個的福，林嘉禾沒費什麼口舌就拿回來自己的座位。

一大早起床趕火車，又凍了幾個鐘頭，她實在沒什麼精神，合攏身上的大衣，解開帽子的耳朵，忍不住小憩起來。

這是個兩兩一排的四人座，她被許強讓到靠窗的位置，不用擔心過往的磕碰和三隻手，自然睡的安生。

一覺迷糊到中午，火車慢悠悠的已經停過好幾站。

而之前據說「很快就到站」的潑辣婦女和她的丈夫還倚靠在附近的走道邊，時不時跺跺腳，神情苦澀中帶著不耐煩。

林嘉禾瞅了一眼沒再關注，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可自己也變不出新的座位。

到了吃飯的點，有來往的餐車供應，不要票還有肉菜，很多捨不得錢嫌貴的人也沒忍住飄滿車廂的香味，狠狠心用飯盒買了一份兒解饞。

這時候，許強和東子才變魔術似的，從厚棉襖里神奇的摸出飯盒和筷子。老張把裝饅頭的大茶缸空出來，正好當飯盒用。

「嘿嘿！咱哥倆也沒個人心疼。正好，嘗嘗火車上帶油水的好飯。張哥，你可不能吃獨食，嫂子帶了啥，拿出來一起吃唄！」許強一邊招呼賣飯的餐車，一邊把筷子在衣角蹭了蹭。也不嫌干不幹凈，只等著開飯。

老張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把袋子推到中間，露出裡面的黃皮饅頭和放涼了的蒸紅薯。不用客氣，東子和許強已經自顧自動手吃上。

嘉禾見狀一笑，當然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借著背包拿出了姥姥準備的一飯盒煮雞蛋、七個白面饅頭和空間偷渡的一大包炒瓜子。

「一起分分吧！天冷還得吃熱乎的，一會兒都買上熱飯，這些就當下午加餐了！」不是拿不出更多更好的，只是出門在外，不想太招眼。

等熱氣騰騰的飯菜盛好，自然不是冷饅頭能比的。油滋滋土豆燉肉加大米飯，就著涼掉的煮雞蛋，哪怕沒想打眼，也惹來周圍不少人忍不住吞咽的口水聲和眼巴巴望過來的視線。

尤其是之前有過一點小衝突的潑辣女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單看錶情也猜到不是什麼好話。

車廂里幾處花錢買飯的情況也差不多，見狀紛紛加快速度吞咽。

林嘉禾幾人對視一眼，不再說笑，同樣埋下頭加快吃飯。誰也沒有兼濟天下的能力，他們吃好的不吧唧嘴也算一種美德了。

沒想到，哪怕如此低調，還是引來了有心人的目光。

吃了飯，車上有特意供應熱水的鐵皮壺，三個男人也不嫌棄，用老張盛過飯的大茶缸倒了滿滿一大杯。

鋁飯盒太淺，也不好端著來回走。嘉禾正尋思從背包里「取」一個杯子出來用，突然湊過來一個抱孩子的老太太，面色發緊，捂著肚子叫嚷起來。

「哎呦！我這肚子疼喲！肯定是早上吃的窩頭放酸了鬧肚子。壞了！壞了！我得趕緊上茅房去……」

話音兒沒落，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隨意一掃，看向嘉禾露出得救的表情。

「哎呦！太好了，這位女同志看著就面善，您給幫幫忙，替我抱一下孫子吧！我著急上茅房，一會兒就回來。」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把懷裡看上去四五歲的男孩遞給她。

男孩兒穿著乾淨整齊，看著挺機靈，張開手就主動喊著要漂亮姨姨抱，帶笑的小臉兒乖巧又讓人心軟。

林嘉禾猶豫，並不想給自己攬麻煩，尤其是對小孩子這種可怕生物她心裡早有陰影。正欲開口拒絕，孩子用力撲了過來，心裡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接。

冷不妨，中間冒出兩隻糙黑大手，抓小雞崽似的把小孩兒提溜起來。

「嘿嘿！我嫂子身體不方便，這臭小子還是我來給你看著吧！」搶過孩子的當然是坐在外側的許強了。

他嬉笑著牢牢把孩子摁在腿上，客氣的跟老太太招呼：「您老放心，這麼多人替你照看呢，保准出不了事！你快去快回，我們就坐在這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