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老人

陸老爺子是念著妻子和女兒的名字離開的。

生命最後一刻，他臉上掛著笑容，只是眉間也凝了一絲愁思。

既挂念著妻子和女兒，也有些捨不得還留在人世間的兒孫們。

他的兒孫們都很孝順，相處和睦，彼此關愛，相互謙遜，不像其他豪門一樣，手足之間為了爭奪家產六親不認。

這大概是他畢生最為驕傲之事了。

只是啊，還是有些許遺憾。

遺憾看不到孫子們結婚成家，遺憾不能親自送寶貝外孫女出嫁，遺憾……

陸風晴緊緊的握住陸老爺子的手，低著頭，雙肩聳動，泣不成聲。

小孩不懂死亡的意思，瑞瑞聽著周圍的哭聲，怔愣許久，似乎終於意識到太爺爺再也不會說話了，再也不能陪自己玩了，小嘴一扁，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除了陸老爺子咽氣那一刻大人們的哭聲大了點之外，後面慢慢的低了下來。

小傢伙看了看周圍的大人，見他們都不吭聲，他也不敢哭出聲，一張小臉憋得鼓鼓的。

直到一雙有力的手把他拉過去，按在腿邊，小傢伙愣愣的抬起頭，看到爸爸的臉，抽泣了幾下，「哇」的哭出聲來。

大人學會了隱忍，哭聲都是壓抑的，只有孩子能夠這麼肆無忌憚哭出來。

病房外，謝家眾人聽著孩子響亮的哭聲，面面相覷。

之前他們聽謝朝晚說過，謝朝因的女兒有個五歲左右的孩子……陸家只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這哭聲必定是他的了。

顧振英聽得心都疼了。

那個孩子不僅是她小叔子的外孫，也是她親侄子的孩子，那麼小的一個奶娃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謝老先生茫然的站在病房門口。

他意識到，他們和裡頭那位素未謀面的「親家」，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這件事，將會成為他們終生的遺憾。

謝老夫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看還跪著的兒子，終於忍不住，捂住臉哭了起來，「朝因……」

這可怎麼辦啊……

縱然再遺憾，有再多的悲痛和不舍，也改變不了老人已經去了的事實。

沒多久醫生帶著護士走了進來。

這位老醫生一直是陸老爺子的主治醫生，接手陸老爺子好幾年了，幾次把陸老爺子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眼下看到陸老爺子還是去了，心中難免傷感。

確定老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后，醫生輕嘆著低下頭，對病床上的老人說：「走好。」

護士在老人身上蓋上白布，將老人推出病房，移入太平間。

陸風晴一路跟過去，淚水模糊了視線，眼裡除了被推著走的老人之外，再也看不見任何人。

謝老先生和謝老夫人怔怔的看著陸風晴，看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孫女。

小姑娘生得倒是不像他們兒子，應該是隨了母親，不過一雙眼睛倒是像極了她的父親，也像極了謝老夫人。

陸應輝和陸應良沒有理病房外的謝家眾人，目不斜視的跟了上去。

倒是陸風和停下來對顧隨星說了句：「讓他們先回去吧。」

顧隨星抱著瑞瑞，面露苦笑。

謝家其他人到還好，謝朝因估計不願意離開。

陸風和看了眼謝朝因，低聲說：「在這跪著沒用，要跪，到老爺子葬禮上再跪。」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無論謝家人如何勸說，謝朝因都不肯動。

最後謝朝因是被兩個哥哥敲暈了背著離開的。

謝朝晚對顧隨星說：「陸老先生的葬禮，我們會去的。」

謝老夫人也說：「去，我們都去。」

他們都去。

哪怕被人看笑話，他們也要去這一趟。

他們會光明正大的去，告訴所有人，陸雲思不是什麼小三小四，陸風晴也不是父不詳的孩子，他們謝家從來都沒有不承認陸雲思，從來沒有不認陸風晴，他們只是不知道。

遲來的正名雖然已經沒有什麼用了，但有些事他們得做，這是一個態度問題，也關乎著他們孫女的名聲。

顧隨星點頭，「知道了。」

至於陸念的兩位舅舅讓不讓他們進去，會不會當眾讓謝家人難堪，他也不能保證。

畢竟連他自己都只能以客人的身份前去弔唁。

雖然陸老爺子承認他這個外孫女婿，但他和陸念到底沒有領證，也沒有結婚。

所以說，名分真的很重要。

顧振英拉過顧隨星，「這件事該通知你媽媽一聲。」

陸風晴是兩位老人拉扯長大的，現在老人去了，如果霍瑤認陸風晴這個兒媳婦，於情於理霍瑤都該去一趟。

顧振英嘆了口氣，「要是你爸爸也……」

其實最該去的是顧振軍。

他們母親和陸老夫人交好，小時候聽他們姐弟兩個沒少跟著母親去陸家串門，說起來他們還是陸家夫婦看著長大的。

當年陸老夫人和他們母親先後離開，當時她和弟弟去參加了陸老夫人的葬禮，後來他們母親離開，陸老爺子也帶著兒孫過來了，兩家人先後為對方送行，如今陸老爺子過世，她和弟弟該去的。

顧隨星說：「晚點我去趟療養院。」

顧振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送走謝家眾人，顧隨星對瑞瑞說：「擦擦眼淚。」

瑞瑞低下頭，把眼淚鼻涕全糊在他爸爸的衣服上。

顧隨星：「……」

顧隨星氣笑了，「小王八蛋！」

瑞瑞雙手摟住顧隨星的脖子，討好的用臉蛋蹭蹭他的臉。

小王八蛋很會撒嬌，顧隨星哪裡還捨得跟他計較。

他就是欠了他們母子的，一個兩個都喜歡往他衣服上糊眼淚鼻涕。

陸家眾人之後應該會直接回老宅，顧隨星這個「外人」不能跟過去，索性帶著兒子去療養院。

正在療養院陪著丈夫的霍瑤聽說陸老爺子去世的消息，沉默許久。

她至今記得，當年她和顧振軍結婚時，陸家的兩位長輩還來吃過他們的喜酒。

別人家男方辦婚宴，婆婆和公公都是一起向賓客敬酒招待來賓的，但她婆婆不同，她婆婆壓根不搭理顧晉鴻。

她婆婆笑吟吟的挽著陸老夫人的手走到她面前，開開心心的向她介紹說那是她的好閨蜜，也是看著顧振軍長大的，以後顧振軍要是欺負她，儘管告訴她們，她們一起幫她揍顧振軍。

再後來她生下兒子，顧振軍那個傻子抱著襁褓跑到兩位老人面前，傻不拉幾的問他們，他兒子生得像不像他們的外孫女婿……

外孫女才幾個月大就被別的小子肖想，氣得陸老爺子抄起鞋子要揍他。

這一切好像都發生在昨天。

可轉眼間，她兒子這麼大了，孩子也有了。

而老人們，也陸續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