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

客廳的電視還在播放著廣告，只是特意調小了聲音。

寧染抬眼看了祁昀，開口，「那個小馬貼紙不是你女朋友送的，是你自己買的。」

寧染本不想告訴祁昀，尤其是在他已經圍繞「女朋友」分析一通還說了狠話之後，會顯得他很尷尬。可是不說實話會讓寧染很難做。

不知道是「無中生友」尷尬，還是他本人喜歡粉色小馬的事更尷尬，兩人都陷入沉默。

寧染看著祁昀緩慢低頭，他壓低聲音，「……是這樣啊。」

寧染跟著點頭，「是這樣。」

這種空氣凝固的時候寧染不敢有大動作，視線飄忽地看向牆上掛著的鐘錶。

還挺奇妙的，祁昀很少在她面前丟臉，更不要說表現出這種情緒。

在寧染記憶中，祁昀永遠溫和穩，面對她時有一種迎刃有餘的寬容，他不表現強烈的情緒，也不發表對事物的喜惡。所以寧染並不知曉他確實很喜歡小馬冰箱貼，而她將冰箱貼扔了以後祁昀也並未在寧染面前表現任何不悅。他好像根本不在意。

那實在是太小的一件事了，寧染回憶不起她到底是哪一天扔的，也許那天他們還像冬日取暖的貓咪那樣懶散地窩在沙發一起看電視。

寧染分手的想法不是突發奇想的，而是各種微妙的撥動女生神經細節的堆疊。

寧染說不出哪裡不對，可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祁昀表現出足夠的細緻耐心，過於完滿的表現反而讓人遲疑。寧染很難了解他。

寧染有的時候覺得自己也要裝扮得足夠端莊淑女才能與祁昀般配，有的時候又在他背著自己穿襯衫的時候忍不住在他蒼白的後背處用指甲劃下紅痕。他的背上太好留下痕迹了，要隔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

寧染想傷害祁昀，看他更激烈的情緒反應。寧染想知道她是否和被祁昀喜愛的冰箱貼一樣，是被人丟棄也不會做出反應的存在。

這是非常糟糕且沒有意義的想法，寧染慶幸自己清醒的不晚。

寧染還盯著牆上的鬧鐘，聽著電視中播放的廣告。

忽然聽到祁昀的聲音，「……借我一下。」

寧染回神，重新看向依舊低著頭的祁昀，看他朝著自己伸出的手，有一點發怔。

祁昀的手很好看，又白又細長，骨節分明，能夠看到清晰的稜角。

寧染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將手中擠壓著的抱枕放到祁昀手中。

她看著祁昀將抱枕扣在臉上，整個臉都埋進抱枕里。

祁昀蒙著臉起身，「謝謝你的解答，我去睡覺。」

祁昀的聲音與往常一樣平靜，但他站立起時，寧染仰頭看到他耳根處泛起的淡淡粉色。

……哦，他也會覺得丟人啊。寧染心情微妙。

什麼都看不到的祁昀轉身，準備朝著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可他邁出第一步膝蓋就磕到了沙發前的矮桌。

祁昀悶哼一聲，很是倔強地沒再發出聲音。

寧染的表情更為微妙，好心提醒，「我不會看你的臉的，你回去吧。」

寧染在這個時候窺見祁昀的固執，他一手按著抱枕，一手如同盲人那樣摸著矮桌調整自己的方向，繼續跌跌撞撞奔向次卧的大門。

然後砰地一聲撞上門框。

*

周五真是打工人最為美妙的日子，寧染心情無比愉悅。

她的放鬆引來隔壁羅瑩的妒忌，「我的劇本什麼時候通過啊。」

寧染擺手，「沒事，等我接了新任務你就看不到我現在這張燦爛的笑臉了。」

她笑容燦爛，直到看到抱著資料進門的若嵐。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笑容轉移到了羅瑩的臉上。

「寧寧姐，領導對我們的大綱提出了一些建議，」若嵐彷彿完全看不到寧染眼中的無神，依舊熱情滿滿，「我們還得修一下。」

「好的好的，」寧染起身，認命跟上若嵐的腳步。

新項目期初的設定需要在獨立討論，一是安靜的環境使思路更清晰，二是以防不必要的信息泄露。

若嵐帶著寧染去體驗倉的樓層。

與客戶用的設備一樓不同，公司內部的體驗倉在二樓。

二樓中廳的落地窗格外明亮，零食也擺放得比其他樓層更多，入口處還能看到幾位領導的照片展覽在牆壁上。各個都是穿著西裝，抱胸拍照的標準成功人士。

寧染跟著若嵐進了C室，換鞋踩上墊子。

她將剛剛順手拿來的一袋糖拆開，塞進嘴裡一個，分享給若嵐一個。

若嵐打開擺放在桌上的盒子。

「哦？」寧染被糖酸得眯了下眼睛，湊過去看，「我們的樣品這麼快就做出來了嗎？」

等她看清盒子里的東西，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對家的產品啊。」

她還是對自己的公司過於有信心。

若嵐將手環給寧染，寧染貼在手腕處，看到對面的大屏亮起。

若嵐示意寧染先來一局，「試試看？」

寧染決定帶著問題想答案，「領導給大綱提出了什麼建議？」

「太普通了，」若嵐開口，「和同類產品根本分不出區別。」

「好吧，」寧染同意。

目前市場上已經有著成型的，能夠讓客戶在家中鍛煉的產品，客戶為什麼要拋棄已經成熟的產品，來選擇你這個新研發的東西。

「將教練形象更換成明星只能說吸引一部分原本就對這個有興趣的追星客戶，對於想鍛煉但是不追星的人並沒有吸引力。」若嵐後退幾步走到牆角，給寧染留出充分的活動空間。

然後寧染選擇了深蹲選項。她本人對於鍛煉的了解很少，單純地覺著這個應該最省時省力。

十分鐘后寧染選擇坐在地上。

小腿發酸，腰背僵直，她脫下手環伸手向若嵐，「……你來吧。」

寧染又一次確定她沒有運動天賦。

「寧寧姐你這體質也太差了吧，」若嵐將手裡的VR眼鏡遞給寧染，接過她的手環。

寧染將VR眼鏡戴上，四周轉頭，看到森林鳥語花香的景象。

這一版的VR眼鏡針對劇烈運動的需求進行改良，重量減輕不少但解析度依舊清晰。

寧染根本不想運動，像不倒翁一樣栽在牆角安心做個廢物，看著眼前的潺潺流水，總不能說他們公司的運動產品贏在畫質優美上面吧。

「若嵐，」寧染靠著牆喊若嵐的名字，「你覺得把切入點從在家裡也能運動，換成隨時隨地都能運動怎麼樣？因為我們不需要大屏，VR眼鏡攜帶也很方便。可以滿足一些客戶的戶外鍛煉或者團建要求。」

「那個我也有想過，」若嵐停下鍛煉，扭頭看到一動不動貼著牆的寧染覺得好笑。

他坐到寧染旁邊，「兩條線，一個是戶外可以隨時隨地，一個是室內模仿大自然。」

寧染點頭，「怪不得你錄了這麼多森林聲，鳥叫聲好明顯。」

「但是怎麼做到更精緻呢？作為一個比較特別的，有利於輿論宣傳的方向。」若嵐苦惱，「圖像，音樂這些東西別人也用過了。」

寧染將VR眼鏡移到頭上露出眼睛，猛地看見坐在旁邊的若嵐被嚇一跳，貼在牆上的背部更加向後靠，含在嘴裡的硬糖被她一口好牙咬碎。

碎掉的糖塊有點黏牙，寧染能聽見自己咀嚼的聲音，「產品本身肯定是落在系統上，但如果只是噱頭的話，確實可以主打在室內打造森林環境。」

人類的感官有限，視覺，聽覺，嗅覺，味覺等等。

寧染給出方向，「比如草木氣息的熏香，比如味道清苦的茶葉，甚至於將系統和空調連接一起，造成溫度濕度上的變化。這種提案還可以和其他公司做合作款，擴大影響。」

寧染的舉例還未說完，便看到若嵐的眼睛閃閃發光。

「寧寧姐你好厲害啊，」若嵐完全是真誠的讚歎，「一下子就想到這個方向了，感覺是那種熱愛生活的人！」

熱愛生活嗎？寧染無法回答。她只知道她是需要曬太陽和發獃的，需要定期充能的那類人。

「又漂亮又聰明又有能力！簡直太厲害了！」

顯然被人無腦吹還是挺讓人開心的。

看到若嵐眼睛里冒星星，彷彿身後搖著尾巴的模樣，寧染也沒忍住抬了唇角。

「對了，把這個也摘下來吧，」若嵐伸手，去觸碰寧染推到頭上的VR眼鏡。

少年側過身來，遮擋一部分燈光，輕而易舉地將寧染籠罩在他的影子中。

寧染微妙地感受到若嵐不同往日的作為異性的壓迫感，她有些遲疑地看向他。

靈巧的手指解開寧染後腦處緊繃的暗扣，若嵐似乎覺得這個行為很有趣似的，他的動作輕而緩慢。

寧染看清他眼中的興緻勃勃。

像是小狗狗看到食物或者玩具那樣，充滿期待的，等待著玩具拋在空中那一瞬間。

他散發出的氣息過於陽光直白了，以至於寧染忍不住用手推開他，「我自己來就好。」

若嵐便乖巧坐在旁邊，完全沒有被人拒絕的沮喪，依舊無比開心快樂。

好羨慕！好羨慕這種天生就充滿能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