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親爺爺
陸明雪被祝蹊這「花言巧語」逗得直發笑。
當然了，笑是一回事，陸明雪對於好姐妹，尤其是祝蹊說的話，向來都十分放在心上，祝蹊說要注意程嘉樹這號人物，陸明雪就下定決心要離他遠點兒了。
她打算怎麼做祝蹊不清楚，但祝蹊知道陸明雪是個腦子清醒的人，所以跟她備案好了程嘉樹這件事後，就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兒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特邀編輯的人選需要另換。
要做好這件事，祝蹊首先是去找了溫教授。雖然不打算用程嘉樹了，但是溫教授的一番好意她還是不能辜負的。
她那是正正經經上門致歉，說明了一下不用程嘉樹的緣故——當然不能把陸明雪這事兒說出來，她只說程嘉樹與她們雜誌的觀念不符合，可能到時候合作不愉快，所以還是讓程嘉樹在自己更適應也更專業的領域去發光發熱比較合適。
溫教授自然是沒什麼好說的，他是覺得有點可惜。
程嘉樹在他面前跟在自己父親面前沒差，表現出來的形象都是乖巧懂事並且有點天賦的小輩形象，溫教授呢也因此一直把他當作自家的小輩看待，他看程嘉樹呢，那是千好萬好，就是為了孤僻了點兒不太好，所以才想到讓程嘉樹去祝蹊的雜誌社幫忙的。
在溫教授看來，程嘉樹的確比祝蹊她們大個五六歲，但學校里也有許多跟程嘉樹年齡相當的年輕人，這些人都是程嘉樹可以來往的對象，說不定參與了她們的工作，他就能多幾個朋友呢？
帶著這樣的美好期盼，溫教授這才推薦的他去雜誌社。
沒想到，程嘉樹那小子孤僻，還是真孤僻啊！人家小祝都看不上他！
好吧，溫教授其實還有點恨鐵不成鋼。
但這個就不是祝蹊能顧慮的了。
她忙著找人補位呢。
溫教授已經被她薅過一次羊毛了，這回祝蹊也不太好意思接著薅，於是就按照她跟陸明雪說的那番話，直接去找了肖校長。
天可憐見的，肖校長上次被她忽悠著給她們雜誌社開了補助綠燈通行證，鬧得全校的社團都覺得不平衡，稍微那些敢想並且膽子也大的人，也都一一來拜訪校長，就要討個說法，一個個都在說他們也要補助，硬氣點的還說，他們也可以自己賺收入，自己給自己發補助。
肖校長哪敢開這個口子啊，只能把鍋甩給百姓報，說《明天》不完全是歸京大管的，人家百姓報同意了補助這回事，他才能給《明天》雜誌社開允許證，這走的都是百姓報提供的「勤工儉學」名頭呢！
得虧是還有百姓報頂著，不然肖校長都糊弄不過去！
他大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祝蹊這小同學著實可怕，這不聲不響看著乖乖巧巧的，一出手就是筆大的啊！
所以啊，現在看到祝蹊來自個兒辦公室，肖校長都倒吸一口涼氣。
總覺得這小同學又有什麼招數在等著自己了！
好在，聽完祝蹊的請求后，肖校長放心下來。
招一個特邀編輯，這個好辦，肖校長甚至可以給祝蹊介紹講師來擔任，反正在雜誌社幹活都是有錢拿的，不愁別人不樂意，賺錢么，都不嫌多的。
所以祝蹊還真是十分順利地解決了這個難題，唯一不足的點就是對溫教授實在感到抱歉。
但這抱歉之情，也沒有維持多久。
因為炸彈很快就來了！
躲避了溫教授，甚至連父母哥哥也一同躲避了好幾天的沈云云痛定思痛，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跟他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這心裡邊塞著秘密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自己還是這個秘密的當事人，甚至可以說是謊言之下的最大受益人，沈云云覺得自己在思考的這幾天，每天都在煎熬，一邊是溫教授找人帶話關注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一邊是忙得天翻地覆的沈家人看她周末沒回家而感到憂心前來詢問。
在看到沈雲軒帶著家裡周姨做的點心到學校里來的時候，沈云云就知道，自己這個「不知道」是真的裝不下去了。
就是這麼突然，就像是她發現了真相的時候這麼突然地，她就開誠布公，跟沈雲軒坦白了。
之後就是跟沈雲軒一起去找了溫教授。
坦白是坦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也是知道了，可是其中的細節她還不清楚，比如說，她想了一個禮拜也沒有想明白，自己出生后怎麼就被送到了沈家。
要知道，沈家現在還留著她嬰兒時期的照片，甚至不是單人照，而是跟沈家人一起拍的合照，有這麼些明晃晃的證據在，沈云云從前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呢，現在她會為此而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也是因為還有這麼多懸而未決的信息，兩人才一起到了溫教授的家裡。
溫教授也正好在家。
最近他們的實驗告了一段落，之前讓沈云云整理的實驗報告就差不多是最後階段收尾需要整理的材料了，也正式因為實驗接近尾聲，所以沈云云一直躲著溫教授這事兒不太明顯。
溫教授在得到沈云云傳遞迴來的沒什麼事兒的消息之後，就當她年輕小姑娘有自己的社交圈，不總是沉浸學術當中，也符合年輕小姑娘的心態。
這是真正的自家的小輩，溫教授只有盼著她好的份，覺著沈云云有自己的社交活動那才覺得欣慰呢。
可沒想到，好些天沒見她，她不是自己去玩了，而是特地躲著自己呢！仟仟尛哾
溫教授聽完沈云云講她發現身世秘密的過程，整個人那叫一個震撼，震撼之中免不了震驚，其中又多少摻雜點無措，於是就有了久久的沉默。
沈雲軒擅言辭，但他話少，加之現在這事兒也沒有他什麼立場可以說的，而溫教授跟沈云云可真不愧是親爺孫，那是如出一轍的不善言辭，兩個人都呈現出一番不敢看向對方的沉默無措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興許也只是在場的人覺得過了好久，沈云云才鼓起勇氣打破沉默：「我知道，無論是溫...爺爺還是爸爸媽媽哥哥都很愛我，你們都可以算是我的親人，我其實沒覺得怎麼了，就是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溫教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沈家的親人們更是待她沒得話說，沈云云自個兒也不是矯情做作的性格，所以還真就沒啥，她糾結來糾結去的，只是想知道，當初為什麼溫家人會不要她。
但很顯然，這是個年代久遠的故事，說起來，也必定說來話長。
溫教授就嘆了一口氣，道：「這事兒啊，是真的多虧了你沈爺爺厚道。」
說起來的確是很長遠的故事了，追溯到沈云云出生那會兒，她親生母親因為難產去世，她親生父親那會兒正在外面執行特殊任務，遲遲沒能回家，甚至因為這個任務禍及家人，導致有人要逮捕他們一家人。
沈云云親生母親就是因為這些人的追捕，懷孕受驚，這才難產，拼盡全力生下了沈云云后，也就撒手人寰了。
當時溫教授和老伴兩個人，雖然身子骨硬朗，但也深知，只是他們自個兒硬朗，千萬不敢拿著小閨女開玩笑，思來想去，就在離開京市之前，偷偷去了一趟沈家，找了當時還在世的沈爺爺。
沈爺爺跟溫教授在中學時是同學，關係還不錯，但因為兩人家庭水平相差甚遠，很多人都不知道兩個人關係好過，也因此，溫教授認為沈家是最合適的託付對象。
沈云云就這樣被交到了沈家人手中，說來也巧，那段時間正好沈夫人已經蕁麻疹過敏反覆，大半年沒有在人前出現過了，這時候說生了個女兒，別人尋思著古怪，也不會覺得沈云云的來歷有問題。
把孩子交給沈家人後，溫教授就帶著妻子四處逃竄，等到兒子完成了任務，但也壯烈犧牲后，才得以被接回京市，重新在京大任教。
沈家人一直都在京市，溫教授原本是想要把孩子接回來的，自家的孩子老是讓別人養著，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回事。
可當老兩口去了沈家，看到了「父母雙全」並且還有「哥哥」疼愛的孫女，又沒辦法再開口了，這時候，沈夫人也因為養孩子養出了感情，不捨得放手。
為了孩子著想，溫教授夫婦放棄了認回沈云云。
後面，他們無比慶幸這個決定。
回到京大后沒有多久，時局大亂，兩個知識分子不僅不能維持原本的體面，更是因為兒子曾經做任務得罪了不少人，被這些一朝得勢的仇人們惡意報復，受盡了屈辱。
溫教授的妻子更是因為這場動亂去世。
而他本人，完全是靠著過人的意志力堅持到了今天。
也堅持到了沈云云認親的這天。
聽完這個好長好長的故事，沈云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當初她們救下了陸明雪后，沈云云找人打聽陸明雪的事兒，也知道了陸家的遭遇，她那時候跟祝蹊說的是：「這個陸同志真的太慘了，明明是社會的錯，卻讓她遭受了無妄之災。」
那個時候祝蹊是怎麼說的？
她說：「人的認知是有限的，因為你認識了明雪，知道了她的故事，所以覺得她很慘，但世界上，其實還有更多比她還慘的人，能有父母以及父母留下的餘蔭護著，她已經很幸運了。」
那個時候沈云云理解是理解祝蹊這話的意思，但未免覺得好姐妹有點兒太過於冷靜了一點——尤其是祝蹊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理性的，所以更是覺得她說這話有點過於冷酷。
可現在想想，自己都能理解祝蹊的話，為什麼還是會帶著批判性的眼光去看這句話里的含義呢？
無非就是「人的認知是有限的」。
有限到，她現在得知了自己的親人的遭遇，連哭都很難哭出來。
她難以想象，在自己幸福快樂地成長的過程中，她另外的家人們在經受什麼樣的苦難？作為幸運的那個人，懷抱著良知，總是更容易愧疚。
沈雲軒對她這個妹妹別提多了解了，看她沉默著，眼裡全都是抱歉的神色就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
「不要想太多，苦難不是你造成的，溫爺爺他們遇到的事兒也不是你的錯。」
沈云云張口，發現自己現在說什麼都十分艱澀：「可是......」可是，我原本應該陪著他們一起受苦的啊。
溫教授伸手摸了摸沈云云的頭：「沒有什麼可是，因為知道你在沈家過得很好，你的奶奶離開的時候都沒什麼不放心的。」
「我們更願意看到你在沈家快快樂樂的，而不是跟著我們顛沛流離。」說到這兒，溫教授還有心情，開了個小玩笑，「你在沈家長這麼大，還是我佔了沈大哥的便宜呢。」
沈雲軒哭笑不得：「溫爺爺，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全家人都把云云看作了自家人，哪裡談得上佔不佔便宜的說法？」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沈云云，當初溫教授兩口子就應該把沈云云接走了。
當初是他們夫婦倆想帶走沈云云，沈夫人不願意，跟他們講道理，讓他們看到沈云云當時的生活狀態，才說服了兩人的。
這局面，也可以算得上是沈夫人強求了。
溫教授說哪裡的事兒，說到底他也還是孩子的親爺爺，該記恩的得記恩，而沈雲軒堅持沈云云就是他的親妹妹，沒什麼記恩的說法，都是一家人。
沈云云沒怎麼說話，但卻因為兩人的話語感到整顆心都暖洋洋的。
被愛意包圍的感覺真的很不錯，沈云云想，那就讓她厚顏無恥地接受更多人的愛意吧。
當事人相認，沈云云想事情也很周到，當即就提議帶溫教授回沈家，跟沈家人吃一頓飯，大家攤牌，屆時就當是一家人那樣相處。
這的確是一個炸彈，但炸開的全都是融融的暖意。
祝蹊聽了，直道：「云云，你果然就是天選之女吧！」
不僅有個富足的家庭和愛她的家人，現在還有個學識淵博的親爺爺！
沈云云跟姐妹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帶著溫教授跟沈家人認親了，早早地和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身世之謎揭開了，但毫髮無傷，甚至現在更加名正言順跟著溫教授在學習了。
「我哪裡能算是天選之女啊？難道天選的不應該是你嗎？不言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