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深陷絕望中的人啊(5000字)
直到鳳北一往無前,進入高牆,鄭修半邊身軀被鳳北的「不祥」所刪去,他仍未明白這究竟是為何。
「鳳北!」
片剎的停滯過後,鄭修瘋狂地用僅剩的一隻手臂,拍打著那一面看不見盡頭,將「里」與「外」,將「生」與「死」,將「他」與「她」徹底隔絕的「高牆」。
一面牆的距離,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砰砰砰砰!
鄭修拍打處,閃動著血紅色的浮光,浮光匯聚成一個個巨大的「X」。
「小丑權杖!」
鄭修不知鳳北進去后究竟會面對什麼,可鳳北那一刻毫不猶豫的轉身,那眼角透露出的決然,讓鄭修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他毫不猶豫地召喚出小丑權杖,隨著小丑那滑稽的大口中數字跳動,轉眼定格在一個「壹」。
燃燒著漆黑火焰的地獄烈刃,因鄭修斷臂,只余其一。
「龍低頭!」
鄭修目眥欲裂,咆哮著,鎖鏈催動地獄烈刃,一刀斬下!
啪!
可是啊,高牆上所展現出的符文,意味著「絕對的禁止」,鄭修的武器在觸碰到高牆的瞬間,便轟然碎裂。
精神海中,屬於人性的那尊人像,緩緩睜開眼睛。
可此刻,精神海中所閃耀的,並非人性的光輝。湖面染黑,大地皸裂,山川崩塌,植被枯朽。種種意味著絕望、迷茫、不甘、憤怒、疑惑,人性的弱點,在這一刻,無限地在鄭修的心中放大,填滿了鄭修的精神海。
「叔叔,睡吧。」
一個稚嫩的聲音自天穹中傳來。
雪莉殺至,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眾人上方。
「快進去!」
如女武神般的尼爾,手指光耀神劍,操縱著能天使,隻身殺向雪莉。
雪莉身後,如海嘯一般的污穢,頃刻間便淹沒了所有在場的存在,沖向「高牆」。
呼!
無數藤蔓與觸鬚,撕扯著能天使的身軀,能天使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能天使背後的層層光輪,也在污穢的侵染下,失去了光耀與顏色。
僅剩的光芒,如微小的火星般,一點點地匯聚在尼爾的長劍上。
「有一位偉大的人類曾經說過,」
尼爾的聲音,溫柔且堅定地在黑夜中響徹著:
尼爾高高舉起神劍。
可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光自上而下,將能天使貫穿。
能天使舉劍的動作定格。
「滋滋滋——」
能天使那精緻的面容,上面布滿了裂紋。
貫穿能天使的那束黑光,一舉擊穿了能天使后,墨色的光影漸漸消去,竟是如魔神般猙獰的「鄭修」。
魔王·鄭修,眼神冷漠,空洞,不具色彩,宛如一件完美的武器。
「十星神器·魔王。」
雪莉微笑著,俯瞰這一切。
這讓她覺得渺小,無趣的神們。
在雪莉看來,只有鄭修,值得與她一同,活在新世界里。
只有鄭修,配得上與新的「全知全能」,共同創造她理想中的「完美世界」。
她與鄭修,則是「完美世界」中的亞當,與夏娃。
……
「滋滋滋——」
巨大的能天使胸前的「太陽」失去了溫度與能量,轟然破碎,緊接著,能天使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地消散。
她的聲音,微弱卻堅定地回蕩著:
「每個人生在這個時代……滋滋滋……定是有意義的……」
「哪怕每個人活著的意義如此『微小』……但這些微小的火星,滋滋滋……一旦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最終也會爆發出足以刺痛神明眼睛的……」
「滋滋滋……」
「怒火。」
雪莉搖搖頭:「無聊。」
她揮揮手,第二尊「魔王鄭修」自她背後浮現,在能天使面前,體型堪比塵埃的「魔王·鄭修」,此刻背後卻閃動著漆黑的魔影,污穢遮天,攝人心魄,一腳踢碎了能天使那精緻的面容。
能天使的崩潰,意味著一個宇宙的消亡,一縷縷「源」在污穢的牽扯下,一部分匯入雪莉的體內,一部分被高牆所吸引。
無論是高牆還是雪莉,都在貪婪地爭奪著一切,吞噬著一切。
雪莉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污穢更為活躍,隨著她打出一個個響指。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粘稠的黑線鏈接著雪莉,五尊樣貌酷似「鄭修」的「魔王」,緩緩懸浮在天空中,可怕而沉重的壓力,以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周擴散,本就一片狼籍混亂的熔爐空間,在五尊魔王的可怕威壓之下,竟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扭曲,被相互撕扯的「源」,竟圍繞著五尊「魔王·鄭修」與雪莉,瘋狂地匯聚著,他們就像是颶風的風眼,是風暴的中心,可怕的源風暴席捲著這片空間的一切,碾壓著仍然活著的生物。
熔爐空間彷彿成了對方的主場,徹底活躍起來。噁心的藤蔓自海嘯中卷向九喵,九喵躲閃不及,一點點地被拉下去,沉入深淵。
「嘻嘻嘻!」
不笑喵臉上忽然流露出誇張的怪笑,六把巨大的寶刀唰一聲抖出,刀的影子生出了刀,刀又投下更多的影子,影子又生出了更多的刀,君不笑的「戲法」在權柄的加持下,在喵喵的加持之下,無限地放大。鋪天蓋地的「善良的刀」頃刻間如蝗蟲過境般,鋪滿了所有人的視野。
然而迎接君不笑這一招的,僅僅是「魔王·鄭修」平平無奇的一揮,唰!其中一位「魔王鄭修」手中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黑色剪子,咔擦!不笑喵被攔腰斬斷!
「萬物兩斷」的餘波,竟將如瀝青般粘稠的黑海切成兩半,與黑海一同一分為二的,還有擋在荊雪梅面前的肌肉喵,裴高雅。
在千鈞一髮之際,裴高雅一腳踢開了荊雪梅操縱的「九命喵」,接下了這足以將世界艦一分為二的攻擊。
「咳!」
裴高雅劇烈地咳嗽一聲,回頭想說什麼,卻忽然苦笑一聲:
「諸位,保重,裴某先行一步。」
裴高雅的聲音,徹底自共同意識中消失。
「老裴!」
「老裴!」
荊雪梅仍在驚愕中,慶十三夫婦二人與裴高雅情同手足,共事多年,不料一眨眼,陰陽兩隔,夫婦二人同時在「共同意識」中發出了凄厲的咆哮。一瞬間,悲傷、憤怒、難以置信、絕望,種種不安的情緒,瀰漫在九命喵的共同意識中。
「老爺呢!」
「草,老爺被拖下去了!」
「快把老爺挖出來!」
「完了,二娘也被帶走了!」
「都……都被帶走了!」
洶湧的海洋,如一尊無法用任何言語描繪的怪物,將所有仍活在這一刻的生命,吞噬殆盡。
無敵。
黑暗漸漸遮住了他們的眼。
絕望。
他們心中的光一點點地消失。
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他們也能察覺到,五尊「魔王·鄭修」幾乎是以「無敵之資」碾壓了他們。
那是「理想中的鄭修」,是在雪莉心中,「無敵的鄭修」,鄭修以往所展現出的,變化多端的武器與能力,此刻化作「雪莉的理想」,成為了所有人的噩夢,也成了,壓死「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是在雪莉的「理想」中,進化到極致,成為無敵主宰的「修正之主」,她吞噬了一切,動用了她所能汲取的一切「源」,將這一切,將她的理想化作了現實,化作了五尊……無敵的「魔王」。
五尊主宰,
五尊站在了巔峰的,修正之主。
連剛成為主宰,也無法匹敵的,最可怕的存在。
「啊………………」
「啊…………」
「啊……」
「啊」
「。」
眾人一點點地失去了聽覺,視覺,嗅覺,觸覺,感知。
其他人的聲音,一點點地在「共同意識」中消失。
污穢將他們吞噬。
好累啊。
就這樣吧,
無邊的黑暗中,所有人,一點點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宿命。
可悲的宿命。
五尊魔王冷漠地俯瞰著一切。
「睡吧,叔叔。」
雪莉小心翼翼地將鄭修保護著。
雖然她創造出五尊酷似鄭修的魔王,但雪莉很清楚,「魔王」就是「魔王」,「鄭修」就是「鄭修」,不一樣的哦。
叔叔是特別的,是唯一的,誰也無法取代的。
雪莉興奮地看著一點點吞沒了所有存在的污穢,如海洋一般無邊無際的污穢,當洶湧翻騰的黑色海洋,一點點地歸於平靜,雪莉知道,一切就快結束了。
嘩!
不知過了多久,這裡成了一片如鏡面般,光滑無紋的平面。
一望無際的漆黑平面。
與那一面高高屹立的「牆」。
「平面」將「牆」包圍了,各種意義上。
雪莉協同五尊「魔王·鄭修」,緩緩地落在完美無暇的黑色平面上。
「啵!」
突然,如鏡面般完美的平面,吐出了一個小小的「氣泡」。
那是一個「狗頭」形狀的氣泡。
萎靡不堪的狗頭光波,赫然是「狗帝」在被吞噬前,最後的掙扎。
雪莉啞然失笑,她甚至連動的心思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狗頭形狀的光波,如溺水的孤勇者般,扒拉著四肢,努力地向上沖,可沒過三秒,狗頭光波陡然蔫了,轉眼消散無形。
「無趣的掙扎。」
雪莉點點頭,走向那面牆。
……
……
牆內。
鳳北站在「污穢的源頭」,這位酷似人類的「存在」面前。
她看著這風燭殘年的男人,不知為何,腦中陡然閃過了當年「燭」的身影,一閃而過。鳳北緩緩舉起手,她一點點地靠近男人,她本想就此結束一切,可望著男人那慈祥的目光,與恬靜的微笑,她幾番掙扎,高舉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
鳳北顫抖著聲音問:「為何……是我。為何,非得是我。」
男人舞動的長發,忽然停下。
他沒有移開目光,在鳳北的逼視下,豎起一根食指:
「源海,在某種冷漠意志的影響下,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世界的興衰,萬物的生滅,一切都遵循著『平衡』而運轉。」
「『平衡』並非絕對,『平衡』就像一個天平,偶爾這邊多一點,偶爾那邊多一點。」
「於是,多餘的那部分,成為了『熵』。」
不管鳳北聽沒聽懂,男人似乎很多年沒說過話了,他自顧自地豎著食指說出了真相:
「本來,『熵』維持在可控範圍之下,是無需懼怕的。」
「可是,我誕生了。」
男人微微一笑:
「我的誕生,瞬間打破了『平衡』,壓垮了本該維持著『微妙』的『天平』。」
「『熵』以不可遏制的速度在複製著。」
「我越干涉,熵只會越生越多。」
「於是,終結不可避免,一切都將重置。」
男人平靜地望著鳳北那張微微變化的臉,笑道:
「結局早已註定,可我想到了走向第二種結局的辦法,」
「刪除我,則是,」
「『唯一的辦法』。」
鳳北輕咬下唇:「可為何是我?」
男人笑而不答,他閉上眼睛:「你沒有時間了。」
鳳北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些,從容些,走向男人。一步,兩步,三步,鳳北眼眸虛著,冰冷而堅定的眸光流轉著。
「夫君對鳳北而言,是如烈陽般耀眼之人。」
「我鳳北一生,自一開始,就無人盼望著鳳北活著。」
「直到那一天,夫君跨越輪迴,逆轉過去,告訴鳳北,我也能活下去。」
「所以,鳳北活了。」
「前半生,鳳北願意為夫君而活著。」
「成神、無敵、逍遙、永生、超脫……在鳳北眼中,抵不過與夫君二人,居住在邊陲小鎮,男耕女織,與世無爭。」
「抵不過我與夫君爬過的那座山,」
「抵不過夫君畫的那些畫,」
「抵不過夫君外出打獵時的笨拙,」
「抵不過夫君吃茴香羊頭鍋時那哧溜的聲音,」
「抵不過夫君夜裡那令鳳北心安的鼾聲,」
「明明……僅此而已。」
三言兩語間,鳳北來到男人的面前,一步之遙。
粉色的蝙蝠在她身後,用力捂住了眼睛。
「從來,不會有人盼望鳳北活下去。」
「呼,這或許就是鳳北的命吧。」
「直到最後的最後,亦是如此。」
「上天本就不公,何苦無謂嗟嘆。」
鳳北心意已決,舉起了手,漆黑的光繚繞著,那是【刪除】的偉力。
只為了眼前這「污穢之源」,而存在的宿命。
拍碎權柄的瞬間,她將一同死去。
……
「唉。」
遙遠的戰場外。
只余投影的「魔術師」,看著漸漸歸於平靜的熔爐表面,長嘆一聲。
晴天娃娃落在魔術師肩頭,噴著水兒。
「咱們完蛋了。」
晴天娃娃蔫了,耷拉著腦袋:「如果一切都重置了,咱們還記得劇團么?」
「怕是無數紀元以後,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了吧。」
「好慘……」
魔術師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係,大家都一樣。」
呼!
一道漣漪伴隨著柔和的光芒,出現在魔術師的身後。
漣漪中,一位表情嚴肅,咬著棒棒糖的少女走出。
「喲!希女神,你還在呢!」
被魔術師稱為「希女神」的少女,白了魔術師一眼,目光洞向熔爐中,滴滴滴,她的眸中泛著光彩,似乎想要將熔爐內的一切看穿。
「不用看了,黑烏烏的一片,越來越安靜了,估計都涼了。我準備打包東西,找個舒服的地方,把自己埋起來,也算是在臨終前,找一處好地,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希女神沒回答。
魔術師一攤手,他看出了希女神並不死心,無奈道:「人類有一句古話說得好,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瞧我,活著的時候就從來不睡,這會終於能滿足『一覺睡到醒不了』的美好遺願了。」
希女神忽然笑了。
「原來是汪兒嗎。」
她豎起一根纖細的食指,上面凝聚起一束蒼白的火苗。
隨著火苗的聚集,少女的身軀越來越單薄,幾近透明。
「你……」
魔術師震驚地望著希女神:「你想現在就涼?沒必要吧?憑你這點兒連我吹口氣都能滅掉的小火苗,丟進去不是白送嗎!」
「你知道嗎,我聽見狗叫聲了。」
希女神閉上眼睛,修長的睫毛再也無法在她透明的臉龐上投下陰影。
魔術師:「?」
「有時候,」
「深陷於絕望中的人啊,他們所需要的,也許只是……」
「一束微不足道的光。」
希女神微微一笑,將那一縷蒼白的火苗投入熔爐中。
「一束,」
「點燃『希望』的燈光。」
火苗如一點星辰,微弱而有力地落入熔爐中。
一點,兩點,三點,四點,五點,六點……
漆黑的塔,那污穢的熔爐表面,隨著光芒的投下,竟如星星之火般,越來越多的光點亮起。
魔術師震驚地看向熔爐,看向重新燃起火光的地方。
「那裡,不是還有很多尚未熄滅的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