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S市深夜，天色烏黑。

有零零碎碎的細風順著乾枯的樹枝四處飄搖，遠處的天邊彷彿拉開了廣闊的黑色幕布般，悄聲寂靜，地上全是落葉飄零。

一旁的馬路邊上偶有一輛車穿過，夜裡空蕩，街頭盡處是一盞盞暖光的路燈，筆直矗立，給晚歸的行人帶去一絲陪伴和慰藉。

虛無又空曠。

林苑現在只有一個感受。

她開著車，眼睛直視前方，雙手扶著方向盤，冷靜又大膽，深夜平坦的道路上只有她一輛車，車窗半降，外面的風密密麻麻的壓進來，吹散了她的發。

她卻毫不知冷。

鬆散的頭髮絲漂至嘴角，她漫不經心的扯開。

林苑嘴裡時不時的應著聲，附和著耳麥里的人說話。

秋風蕭瑟，將要入冬。

遠處一座座高樓矗立，嚴肅又泛著冷氣，能想象到那邊的霓虹燈輝煌，現在已經是深夜凌晨剛過，不夜城的狂歡才剛剛開始。

而她現在所處的地方位於城市的市中心邊緣。

在黑暗寂靜與尖叫迷燈中遊離。

月朗星稀，一片寧和。

她無意識偏了偏頭，看向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時開著的，在人煙稀少的地段，散出白嫩嫩的光線。

林苑漸漸放慢速度，把車停在了馬路邊。

她的眼睛還是持續的望著便利店方向，一手把控著方向盤，纖細手指緩慢敲打著，面色平靜，甚至有些悠閑，眼裡明顯的若有所思。

耳麥里的聲音繼續絮絮叨叨。

儘管這邊人的思緒已經全然放空。

林母好聲好氣的勸說。

「苑苑，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彭阿姨的兒子最近剛從國外回來，我已經看過照片了，人長的不錯，又畢業於國外名校，條件很好的，苑苑你要不要去見見？」

林苑復又垂眸掃了眼手錶。

時間已是深夜十二點半。

這個點，明顯還有人沒睡，大多都是夜貓子，出來覓食的人也有幾個，剛開著車，不經意的一瞥，就發現有幾個男生如夜行者晃蕩進了便利店。

直到耳麥里的婦女又提高聲音喊了她一遍。

林苑這才回神，她略帶無奈的回應，敷衍著林母：

「媽，時間太晚了，你該睡了。」

她對林媽媽剛剛的提議明顯閉耳不聞。

彷彿沒有聽見一樣。

「哎，不是，那你彭阿姨的兒子你還見不見啊，媽媽都給你打好招呼就差你這邊點頭了？」林母語氣有些急，捧著手機又換了個耳朵接聽。

「不見。」林苑拒絕的斬釘截鐵。

她需要相親？

什麼鬼。

她沒給林母回話的時間，又快速的道了句：「媽，你早點睡，口渴死了，我去買瓶水喝。」

「苑苑。」林母還想說話，那邊已經掛斷，她皺眉看著手裡的電話，又嘆了口氣：「這孩子。」

林父聞聲走過來，拍了拍林母的肩膀。

「苑苑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你別逼她，她自己會看著辦的，睡吧，這麼晚了。」林父說完話又打著哈欠漫步回了房間。

林母撇著嘴還想說什麼，她眼睛一抬，見廁所的燈又沒關，皺著眉喊：「林盪秋，你上完廁所怎麼又不關燈！」

林父背脊下意識的一頓，遭了。

他趕緊一溜煙的跑回卧室反鎖房門。

林母：......

林苑將一直看著那的視線移回來，垂下眼睫，乾淨利落的摘了耳麥，熄了車子的火，解下安全帶，拿上手機和錢包，打開車門，往便利店走去。

地上到處都是碎葉子。

林苑踩在地上還有吱吱喳喳的聲音，四處悄無聲息，黑暗寂靜，她一步一步走的很穩，很平靜，由於天冷，她把手插在了衣服口袋裡。

一邊走林苑還想著剛剛林母的話。

感情這種東西，是最不能信的了。

苦頭難道還沒嘗夠嗎。

便利店裡。

兩個男生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自己想要買的東西，彷彿對這裡的一擺一設都很熟練，和營業員也有說有笑的。

這裡晚上很少有人來，來的也基本是附近住的熟人，營業員是個小姑娘，上夜班，本來昏昏欲睡的，可是自從他們一進來，她就打足了精神，笑臉迎接。

一個略顯斯文的男生買了包煙，然後走去櫃檯結賬，他額上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整個人很瘦，有種虛弱的氣質，幽聲開口：「先幫我結賬。」

營業員按捺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好。」

她剛拿起香煙，想掃描，可是被人打斷。

「等等啊小四。」

另一個聲音突然竄了出來。

幾排架子間隙中一位年紀較小的男生懷裡抱了好幾沓零食，朝買煙的男生看了一眼，小聲嘟囔：「你幹嘛先結賬啊，等等，還有我的啊，明明說好你買單的。」

「說了多少次了別亂叫。」

隊里的人都叫他程四，這小破孩直接叫他小四。

這名字就和客棧小二一樣那麼奇怪。

程師有些無奈，但他還是讓營業員先結了香煙的帳，然後歪了身子靠在邊上，皺眉：「我先結了我的再說，鬼知道你要挑多久。」

年紀較小的男生愣了愣，哦了一聲，繼續尋覓食物。

他臉有些圓圓的，臉上也是戴著金色圓眼鏡，頭髮似泡麵，微卷，講話奶里奶氣的，一邊選東西一邊糾結：「那小星星吃什麼呢？」

程師挑了挑眉，臉色有些古怪，他打趣道：

「小孩，我說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負，只會瞎叫我外號？你敢不敢當著他的面這樣叫他？」

捲髮男生一怔，他一隻手揉了揉腦袋，露出調皮的笑容，有些慫但很可愛。

「那我不敢。」

「感情對我就敢了？這麼不怕我啊。」

程師眯著眼，陰側側的開口。

捲髮男生面對貨架，認真的想了想，沒多久，他轉頭，一本正經道：「主要是你沒他厲害。」

程師睜大眼睛，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得。

這個理由，他服，心服口服。

和那個人比厲害，他是瘋了嗎。

儘管程師對小孩的說法無法辯解，甚至還很認同，但心情還是有些微妙，他故意嫌棄的瞥他：「快點選，別管他了，你覺得他會吃你那堆垃圾食品？」

捲髮男生想了想，也對。

他鼓了鼓腮幫子，趕緊又從架上抽了幾包零食送入懷裡，手忙腳亂的夠徹底，但還是穩穩噹噹的把所有的零食都抱在懷裡。

那個人，不單單隻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人生目標。

所以，他是不一樣的。

捲毛男生抬眼，四處看了看，奇怪：「他人呢？」

程師手裡握著包煙，但沒抽，在男生後面閑逛，走來走去，聞言，他嘴巴努了努：「人在門口呢。」

「不進來嗎？」

程師聳了聳肩，「他叫我們先買。」

「哦。」

隔了一會兒。

「幕小怪。」

「嗯？」男生愣愣抬頭，樣子還有點傻。

捲毛男生本名叫蘇幕，是俱樂部最近提拔上來的新人。

他年齡雖小，可是實力卻相當的強大，就像一個怪物，所以隊里人都給他取了這個外號，誰知道蘇幕超級自來熟，對著取外號這件事情有著極大的熱情，把隊里的人都給取了個遍。

小破孩也算是俱樂部的吉祥物了。

「快點挑，我要去外面抽煙了。」

「哦哦，知道了。」捲毛又瞅他一眼，嘀咕道：「抽煙不好的。」

「今晚單排連輸，我得控制一下我自己。」程師單手摸著煙盒淡定的開口。

「那待會回去我帶你？」蘇幕單純道。

程師又憋了一口氣，遲早要被這人給氣死。

門外，有一個年輕男生站在便利店門口。

他很高很瘦，這麼冷的天，只穿了一件黑色衝鋒衣，拉鏈拉到頂，環過脖頸，遮住下頷。男生就這麼安安靜靜站在那，隱匿在黑暗中。

林苑走的更慢了，好像數著步伐，慢慢悠悠的。

一步

二步。

年輕男人身子微斜，慵懶的倚靠在後面的玻璃牆上，好像也沒靠上，他一手隨意插上衣口袋，垂著腦袋，低眸看手機，旁若無人。

看了會兒，這才有了動作，他單手拇指不緊不慢的動了動，面無表情的回信息。

手機燈光打在他臉上，愈發顯得白。

林苑注意到，他低垂的那扇睫毛很長，濃密且黑，眼底覆蓋陰影，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鼻樑高挺，唇形很好看，緊抿著。

他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站在黑暗的角落裡，卻絕對讓人不能忽視他，無形之中散發出一種強大的氣場。

外面的風在呼嘯，刺刺拉拉的吹打著樹枝。

林苑走到那個年輕男人面前，大約不到一米的距離，她停止了步伐，站的近了，能看清他專註的看著手機，手指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敲打著機身。

眼花繚亂。

但他臉上表現出來的情緒卻絕對是不急不緩。

從容有餘。

大概是半分鐘還是一分鐘。

林苑有些記不清了，也許在她站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但他還是沒什麼動作，只專註著手裡，連眼都沒抬，事不關己。

兩人一動不動，時間都在靜止。

聽風在飄蕩。

大概是嫌林苑太晃眼有些煩，年輕男人終於發現了她，輕微的皺了皺眉毛。

林苑以為他會抬頭。

但下一秒，他只是直起身子，往旁邊走了幾步。雖然有了動作，但他連表情都缺乏，整體顯得冷淡又疏離。

林苑不在意的笑了笑。

她上前一步，推開前面被他擋著的那扇門。

人已經過去很久了，直到過了會兒。

年輕男人停止了手上動作。畫面定格在了那，他緩緩抬起頭，站的地方略黑暗，眼神晦暗不明，他微微側了側頭，視線停留在地上。

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過去的女人。

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

林苑剛進了店裡就聽到裡面一個小孩咋咋呼呼的。

店內不大，門口的旁邊就是收銀台，當中好幾排是食物架，再往後就是水飲料冷飲擺放的地方，林苑動了動腳步，朝那走去。

她走的是第一排空隙，周圍膨化食品琳琅滿目，咋咋呼呼的聲音是從隔壁一排傳過來的，她走到末尾的時候被一人撞了下。

吵鬧嬉笑聲戛然而止。

林苑皺了皺眉，退後了一步，手扶住架子。

她還沒抬起頭，就聽見身前一個聲音急忙道歉，滿懷愧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你沒事吧？」

聽聲音很年輕。

林苑抬眼，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孩，臉都皺了起來，有些無措，懷裡抱著的食物有些落在了地上，他也沒有去撿，只停在原地。

濕漉漉的眼睛像小麋鹿一樣倉惶。

這麼小啊。

林苑沒說話，她只是站穩了，便低下身子，把落在地上的幾包食物撿起來，一個個放在他懷裡，等全部完畢，她抿著唇，短促道：「沒事的。」

蘇幕看到女人的臉有些驚訝。

他張了張口，有些呆，這才反應過來人家幫了他的忙，拉長了語調，遲來的感謝：「哦，謝謝姐姐...」

林苑被眼前這人傻裡傻氣的模樣給笑到了，她搖了搖頭，一本正經，聲音清清淡淡：「不客氣。」

她朝男孩點了點頭，然後側過身朝他身後走去。

蘇幕見狀手忙腳亂的讓開。

連手裡的東西都差點拿不穩。

程師剛回完手機簡訊，見幕小怪呆著，他走到小孩身邊一手搭著他的肩膀，見他一直往後看，也探著脖子，眯著眼，問：「小孩，看什麼呢？」

蘇幕抱緊了自己懷中的食物，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一臉認真的和他咬耳朵：「小四，我和你說，我剛看見一個超級漂亮的姐姐，比roro姐還好看。」

roro是他們俱樂部的一名管理。

真的假的。

程師對他這幅幼稚的模樣不禁有些懷疑，小孩會有什麼審美呢，他所說的漂亮應該也只是他那個年齡的留著厚重的齊劉海萌妹吧。

他不以為意瞄了幾眼，根本不信：「什麼漂亮姐姐，我看還是你情竇初開...」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下。

啪啪打臉的聲音極響。

小孩說的漂亮姐姐站在飲料機面前。

她穿了一身棕色風衣，也擋不住玲瓏有致的身材，裡面是薄薄的一層圓心領毛衣，光滑細緻的脖頸上圍著一圈深灰色的長款圍巾。

只繞了脖子一圈，餘下的晃晃悠悠蕩在後面。

莫名的像跟著主人的小尾巴。

只瞧了個側面。

但這一眼，程師就知道，這個女人無疑是漂亮的。

柔順的黑色長發披散在背後，明練又乾淨，襯著肌膚極白，下身配了件小腳牛仔褲，露出細瘦晃眼的腳踝，底下是微跛的單鞋。

穿的衣服那麼普通，但就是感覺哪哪都不一樣。

蘇幕見程師難得的沒了話語，他揪了揪他的衣服，有些洋洋得意：「是吧，小四，我說的沒錯吧，是漂亮姐姐。」

哼，都看直了眼，居然還懷疑他眼光。

程師無言以對，沉默的點點頭。

「嗯，你說的沒錯，是漂亮姐姐。」

沒想到，這小孩，還真有看對眼的一天。

「你們在幹什麼？」

背後一道聲音響起，低低沉沉的，聲音不大，輕聲言語，好像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要什麼答案。

莫名的清心寡欲。

冷淡又漠然，靜到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