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詭辯之歌
「我願悲憫眾生,然總有狡詐惡徒倒行逆施為不義之舉。帶罪人進場。」第一令使一開金口,原本交頭接耳的人們紛紛沉默,祂慈愛的目光掃過三環的君王們、臣子們、僕役們,眼中儘是豬狗。
【呵,目光短淺的卑劣鼠輩,你們註定要死的生命憑什麼讓他用自由來換取。】表面和藹的春風神明,其內里早已冰冷如霜,不屈教團影響的世界都會以一套縱觀古今所有文明的泛生靈史道德觀與當地人文結合,企圖塑造一個所有有識生命大統一大和諧的存續命運共同體。
唯獨這個星球例外……這裡不僅是第一令使的花園,也是試驗場,試驗的不僅是如何撕裂虛與實的壁壘把任磊拖出來,更是檢驗人心的本質。
罪人從牢獄中帶上來的時間裡,站在主審席趾高氣昂的教宗有些拘謹,沐浴神明的注視他的心中忐忑。
按規矩,每個世界不屈教團的教宗應該是雪漫大學獲人力資源、社會學、文明學、極限物理、泛能量轉化學五門學科賢人學位的大賢者方可擔任。但此時大榮光聖堂里的教宗姆盧克其實原來只是本土的一個小教派的宗教領袖。以前的為人還可以,被第一令使特別提拔起來的,不過現在的為人如何嘛……他卧室里被綁在床邊的人應該很有發言權。
善即善,惡即惡,此世絕無必要之惡——這是任磊捨身殉道換來的諸界共識,剝奪一個自願殉道者的時間、姓名、力量來換回本註定消亡的一切。
「這真的有意義嗎?」第一令使呢喃著望向通往牢獄的黝黑通道,祂已經看過太多,人類是天生的掠食者,即使以道德法律約束,仍然不改貪婪的本性,這種生物有著種種劣根,殘忍、卑鄙、懶惰、虛偽、傲慢,縱有善者脫穎而出,如果沒有教團庇護,那最終要麼被同類吃干抹凈,要麼趨於同化變得虛偽女干詐。
為什麼要犧牲一個世間頂好的人,去拯救如此卑劣的物種,讓他們去死不好嗎?
救贖計劃一開始,第一令使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覺悟,有一件事除了祂之外就恐怕連身處靜默之潮的不屈尊者也不知道,萬年前任磊的抉擇就是踏入靜默之潮成為萬物大敵的對立面,永生永世地和萬物大敵纏鬥,彼此消磨已擺脫靜默對現實的影響。
但要達到這個平衡,身處其中的尊者至少要有七成的神性才能維護其本身不朽不滅不損毀的神格。
將一半任磊帶回,諸天萬界大概也就還剩下四億年的時間,第一令使無所謂,祂寧可在綠地和自己牽挂的人一起共赴末日也不要在沒有對方的世界漫無目的的遊盪,如孤魂野鬼。
嘩啦、嘩啦,鏈條在地板拖動的聲響從幽暗隧道里傳來,十二根鏈條將一塊和人同高的石碑捆在任戈蒙爾背上,來自神域的束縛裝置阻斷任戈蒙爾和魔風的溝通,最重要的是阻止靈質的轉移。
當這個意識誕生還不足六個月的生命站到下層中央的審判場時,八方祭壇中的偽造聖火化為實質鏈條將他禁錮。
「呃……啊啊!」蛋白質焦糊的氣味從或然之縛下飄出。
神座上,第一令使藏起熱切,露出冷漠的神情,勾起手指虛空橫畫,任戈蒙爾背負的罪碑上亮起一行由神力銘刻的方塊字。
「「尊者不懼烈火,凡妄稱尊名而受炎灼者,均為偽人,褻瀆之罪一。」諸位,還不登場嗎?」
十一道神光從大榮光聖堂的水晶穹頂落下,籠罩在最上方的十一神座上。
在場的凡人無一人不驚,無一人不喜。亞爾坦皇帝和教宗姆盧克更是緊張地重新整理整潔的衣冠,十二使徒共同降臨在晶都的聖堂,今日之後三環帝國紫晶王室必將成為整個世界的主宰。
光明散去,兩道肉眼難以辨別的身影從純銀打磨的聖徒座上激射而出,其中一個有翼飛影來自第一銀座目標直指底層的罪人。而另一道紫影目標卻是有翼飛影,第七聖徒是去阻攔的,但他終究是慢了些。龍翼龍爪龍足的黑髮少年赤裸著上身,瞪著憤怒的黃金豎瞳單手捏住任戈蒙爾的脖頸將他提起。
「他就是仿冒我父招搖撞騙的邪魔賤種?殺了便是,何需那麼麻煩!」就在龍人少年要掐死任戈蒙爾時,一隻雷光爪緊緊勒住龍爪。
「松,開。」怒雷狂狼眸中雷光流轉,凶戾之氣比往日更勝三分。
「打,一,場?」龍人少年模仿雷澤的口癖和表情一字一頓,就在硝煙氣息就要爆發的時刻,他突然丟掉任戈蒙爾大笑著抱住雷澤:「啊哈哈哈哈哈哈,小澤澤你現在好精神啊!眼神又凶又惡!多少年了你從來沒去咱哪看過咱,咱尋思你到處奔波忙嘛,那咱去找你玩,但是找你一千次,次次落空!今天我逮著你了!等完事兒了去我新找的獵場好好耍,大獵狠獵狂獵十年!」
「鬆開。」雷澤有些難為情,別說最近幾百年因磨損愈發嚴重,他除了屠魔就是在發獃,哪怕是他精神頭好的時候也不是很適應第一聖徒暴政龍王的熱情。
第一聖徒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居八大聖徒之冠位,要不是他莽撞不羈,應付不來人多的局面,第三令使本該由他來當的。萬年來十二令使各司其職,唯獨第一聖徒無所事事。佔了一顆蓋亞星球庇護著只想安生種地過田園牧歌生活的星際流民供奉自己。終日呼呼大睡大吃特吃,吃撐了就找獵場運動,小到在森林裡逮兔子,大到衝進星際海盜的基地***,生理期氣血上頭就衝進無底深淵肆意殺戮,總之無論到哪,最終他都能帶著中意的財寶回去裝飾愛巢。
世間無人能奈何他,他前生本是傳授殉道者任磊龍吼之道的一條古龍導師,在被龍裔殺死並吸取大部分靈魂后,任磊以不可磨滅的不朽神物上古捲軸為骨,遺體殘骸為肉混合任磊自己的鮮血重鑄肉身,招引導師迷失在時間長河中的靈魂碎片轉生。在任磊飛升后他也是受福饋最深的人,其權柄乃滅亡和蘇生一體兩面的世界吞噬者。被其覆滅之地,必將繁花碩果。
第三黃金令使座上,獄炎盔甲武人深呼吸,然後大聲呵斥:「帕圖納克斯!」
在小帕眼中,沒有是非只有血緣,他身上實實在在流著任磊的血,因此除了以相同方式但沒有血液共鳴的雷澤在他眼裡親切些外,即使是父親親自打造的三狗他也不怎麼在乎,鬆開雷澤掏起耳朵,小帕不耐煩地回應道:「知道了狗叔,我這不是看見我哥們兒生龍活虎高興嗎?要我說趕緊審判完,把這個欺名盜世之輩弄死得了。大家可忙了。」言罷,在飛回去前小帕還不忘踹倒在地上的任戈蒙爾一腳。
這一腳勢大力沉,被踢出去又被防護罩彈回來的任戈蒙爾嵌進奧鋼審判台里,身上的束縛裝置彼此碰撞乒乓作響,就連罪碑都給踢歪了。
雷澤跪下來為任戈蒙爾扶正罪碑,滿懷歉意地低聲道:「抱歉……我儘力了。」他在知道任戈蒙爾要接受審判后第一時間聯繫了他覺得能說上話的使徒,但成效甚微,除了第四聖徒神鴉聖女願意在開庭前聽他解釋任戈蒙爾是個什麼樣的生物外,其他使徒都拒絕在開庭前聽帶有主觀意味的辯解。
被審判者眼神空洞,雖然他的肉身被釋放出來,但意識明顯還處於某種被牽制的狀態。
「這不對!」察覺異樣的雷澤要抗議,但被第二令使金枝給壓下異議:「夠了,怒雷狂狼,回到你的神座上,在聆聽完原告的控訴前,被告沒資格打斷,他現在的狀態正好。」
「我有異議!」一個尖銳的聲音在上層圓環響起,本屬於第四令使塔琳的神座上空蕩蕩的,一個學者模樣的毛茸茸狐狸女獸人正站在她的神座前面高舉著手。
巴巴托斯手托下頜昂首道:「那聶紐你說,也好好解釋一下我們缺席的救贖靈使在哪裡?即使是替代議員,站在這裡的為什麼不是阿瑞露而是她的學術專員?」
被稱作聶紐的狐人學者翻找著自己的次元腰包,大大小小的稀罕破爛兒隨處亂扔,引得中環和底層的凡人瘋搶,最後她翻出來一筒捲軸,剛確認要找的是這個,但是手已經慣性地把捲軸扔了出去。不過她也並不在意,彈舌發出一聲狐鳴,那些搶到破爛的凡人手中的聖物消失,爭了個頭破血流卻是空歡喜一場。
而那筒捲軸卻是又憑空出現在聶紐手中,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她連珠炮式的迷魂語言表演:「雖然這樣作答不符合我三億六千七十二秒前剛想好的測試型語言邏輯模型,不過介於偏遠星區社會學和泛人類宗教變式亞伯拉罕兼容古儒式學上第四令使的特殊含義,我跟人認為還是應該將問題答問順序以第九星軌參數進行替換,我最敬佩的大賢者,極樂境的救贖靈使塔琳·風之語閣下。」她嘴上那挺機關槍突然停火,似乎是想到什麼,嘶了一聲又臨時補充:.
「我在此認為必須補充一下,救贖靈使的名字不隨母性當然只是因為她由於一系列複雜成因導致,這個部分要深究的話需要和格拉里昂聖戰史進行聯立,各位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現場進行闡述,我又隨身帶記錄的習慣,但想必各位並不想聽,最終結果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各位能給予她一定程度的人格尊重,不要稱呼為塔琳·沃勒。至於她本人和其有一定靈魂聯繫的魂靈分子干涉倫理上的母親阿瑞露·沃勒女士此時正在故土薩闊力進行新型3-72193758862型變式3-482617品種的類地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寒霜屬性靈子抗性以及單恆星照射冰雪環境中的成長……」
「……請簡述。」巴巴托斯撇嘴強行打斷讓他暈暈乎乎煩躁不堪的長篇大論,只要聶紐出席併發言,本來十分鐘就能講完的事她可以極限拉扯到十天以上,巴巴托斯本來很有耐性,但他察覺到聶紐雜亂無章的廢話中潛藏著一些古怪的口音,而這些口音似乎結合成了某種術式。
「塔琳和阿瑞露去雪地種土豆。」聶紐以零點零三秒的高速神言以簡練詞句作答,即使是就坐在她旁邊令使第三席上的噬淵貪狼三狗都沒聽清。
就在巴巴托斯要追問時聶紐尖銳的狐叫聲音反向打斷他的問題:「好了~下一個問題,我已如實詳細回答閣下的提問,按照尊者的規矩現在——是我的發言時間。」聶紐的語速越來越慢「在不屈尊者不在場的場合,由十二使徒順位承擔捍衛發言權的責任,我以普通群眾的身份要求不屈教團第一令使高天歌者冕下履行職責——捍,衛,我,說,話,的,權,利。」聶紐一字一頓說完後偏著頭,一雙狐狸眼睛閃爍著無辜可憐的味道,兩手伸到護欄外,嘩啦一聲展開手中的捲軸,漫長的羊皮卷似乎無窮無盡,從最高環一直墜落到最底層。
巴巴托斯一幅吃了蒼蠅的表情,聶紐不愧是口紐,塔琳缺席的事兒就這麼被她晃過去了,而自己還不能追問,只能擺出一幅虛偽的笑容:「當然,請。」
聶紐依然保持著先前的狀態:「在原告的宣罪文件中表明認定任戈蒙爾·靜默挑撥了褻瀆戰爭並導致三環帝國藍玉王國境內祭靈行省覆滅,屬於甲級戰犯。藍玉新王達楚·沉聲還有舊王阿爾貝,你們可認同?」聶紐看向中環區藍玉王座。
阿爾貝連連點頭,達楚猶豫了一下也稱是。
「該星球的所有權歸第一令使所有,但具體保護在第七聖徒手中,祭靈行省是第七聖徒的祭區,可還有倖存祭司可發言?」聶紐又看向第七聖徒。
雷澤咽了口唾沫,他很想為任戈蒙爾正名,但確實他已經沒有祭司了。
見雷澤不說話,聶紐眨巴一下眼:「希望第七聖徒能夠遵從正義進行回復,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沒有祭司發言,都死了,但是……」
聶紐打斷雷澤,接著宣告:「很好,光憑此一條任戈蒙爾·靜默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對三環帝國進行軍事侵略已確立。該戰犯軍事侵略罪行坐實,三環帝國在諸神的幫助下對該戰犯實施收容監管。」
「沒錯,說得好,接著說。」巴巴托斯笑了,手指輕點,暗金色神力在任戈蒙爾的罪碑上有刻下一條軍事侵略罪,祂原本還神經緊張,聶紐的嘴皮子功夫是了得的,自己為了偽裝成任磊而進行的言辭特訓老師正是聶紐。本以為聶紐是授意於塔琳來保任戈蒙爾的,沒想到卻是幫自己又坐實一條。救贖靈使不過如此,看來是自暴自棄了。
「聶紐,你這是……」雷澤額頭青筋暴跳,他不理解,塔琳派來的學者完全是在幫倒忙。
聶紐又尖又長的狐狸嘴瞥起一抹幅度,讓己方認為已輸,敵方認為已贏,才是渾水摸魚搶佔先機的最佳時刻。
妖狐火燃起將捲軸燒盡,在場的每個人面前都飄下一張寫有文字的紙片,捲軸上的魔法確保每個人都能看懂上面的翻譯。
塔琳的學術助理聶紐的聲音回蕩在:「依據泛文明史人文公約收錄《日內瓦公約》總則第十三條,「戰俘在任何時候須受人道之待遇。拘留國任何不法行為或不行為可致其看管中之戰俘死亡或嚴重危害其健康者須予禁止,併當視為嚴重破壞本公約之行。」」
巴巴托斯眉頭一挑,感覺事情並不簡單,但已經來不及阻止。
聶紐蹬上欄杆居高臨下指著中層的亞爾坦皇帝威脅道:「我在此引申《日內瓦公約》總則第十二條,「戰俘系在敵國國家手中,而非在俘獲彼等之個人或軍事單位之手中。不論個人之責任如何,拘留國對戰俘所受之待遇應負責任。」,你為什麼沒有為戰俘任戈蒙爾負責?眼睜睜看著他剝奪感知和說話的權利?你這個凡人皇帝可是要違背泛文明史人文公約所收錄之公約!」
「啊!不敢,不敢!我不知道啊……」這一瞬間,亞爾坦皇帝所謂的野心和謀略都幫不了他半刻,他的心靈被瓦解,整個人都陷於即將到來的責罰。
也不怪他破防,這位頤指氣使的「普通群眾」實乃無底深淵門戶和謎語的惡魔領主阿勒什卡高所創造的AI智能人形知識庫,在弄死阿勒什卡高后塔琳用了些時間操作一番讓聶紐頂包了這個半神位置,被一位陰晴不定的混亂側邪惡半神盯上,那個普通人能頂得住?
「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你可要履行義務啊?」聶紐的蠱惑低語猶如惡魔……不,她就是惡魔。其他的使徒還不能阻止她,因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對,雖然是混亂側邪惡半神,但她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說每一句話都是合乎規矩的。
「履行,履行,我只是一個凡人,承蒙您的聖音啟悟,求您幫我,我會為您開壇立祭的。」亞爾坦皇帝只差跪下了。
目的達成,聶紐也不會再理會他,把矛頭扔向巴巴托斯:「現在,請第一令使冕下推助封建社會的開悟行為,停止對任戈蒙爾·靜默的精神迫害,讓他的意識得以參與這次審判。」
雷澤驚了,尤其是在巴巴托斯心不甘情不願地解除任戈蒙爾的精神壓制后,雷澤對聶紐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暗自發誓等這次事件以後要借用聖徒的身份便利去雪漫大學找聶紐大賢者的課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