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者
看著地上雜亂的足跡,張西嶺屏息察聽,四周除了庫爾班的呼吸,以及禿鷲聒噪的聲音,再無異響,想來其他人已經早已離去,方自重新看向死者。
死者喉嚨有一小片血跡,已經凝固,原本遮著臉的布巾也已經脫落,露出半邊臉龐。庫爾班取出一根木棍,將布巾扒到一旁。
張西嶺看著覺得眼熟,猛然想起那不就是自己在白馬城的渡口,起了爭執的羅家那幾個屬下之一么?好像還和他說過話來著,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他的屍體,卻不知為何被人殺死。
屍體其他地方別無血痕,應該是被劍所傷,一擊斃命。
起了內訌?但羅家的這幾個人,水平張西嶺清楚的很,怎麼也使不出這麼乾脆利落的一劍。
張西嶺看著屍體直皺眉。
「在沙漠之中行走,最容易讓人引起起爭鬥的,只有水。」庫爾班看出張西嶺的疑惑,解釋道。生活在沙漠,他對人性了解一清二楚:「你看這人身邊的水囊已經不見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因為沒有帶上足夠的水,便隨便對人出手,殺人搶奪?」張西嶺眉毛皺的更緊。雖然知道江湖險惡,但總該有底線,這樣隨意殺人,和魔鬼又有什麼區別?
庫爾班點點頭:「如果不是仇家的話,那麼在沙漠之中動手殺人的理由,只有這條。這樣的事情,可不少見,就算是兩個從小長大的要好朋友,為了最後的一口水,也可能拔刀相見,更何況是兩不相識的陌生人?」這件事在庫爾班的族人中曾經發生過,回來的人最終雖然忍受不了負罪感而自殺,卻已經成了庫爾班族人永久的恥辱。
張西嶺不由得搖頭嘆息,心想人性果然經不起考驗。
兩人動手挖了一個沙坑,將死者放入掩埋,讓他不至於這樣暴屍荒野。漠北雖然有被禿鷲啄食的天葬風俗,但這人既然是中原一帶的人,還是入沙為安較好。
接下來這十多日,足跡所指方向,仍是一望無際的黃沙與前方天際相接,似乎永無盡頭。前面的屍體的出現,讓張西嶺與庫爾班行走之時暗自提高了警惕,待到晚上挖掘沙坑露宿之時,也是一人半夜,輪換守候。
好在這一路之上,倒是再沒見到其他人死去。
「再往前半日,便到了我們族人各自約定的留守地點,」庫爾班指著前方說道:「在那裡,正是水源所在地,地勢又適合避風,正好適合駐守。往正北走兩個白天,便是蘇里曼想要抓捕銀沙狐的地方,也是巴德他們出事的地方。」
「我會如同其他族人一般,在那裡等候十日。」
正好行路之處地勢稍高,張西嶺又目力極佳,雙手搭棚,隱約看到前方遙遠處有幾匹駱駝樣的黑點。
「那裡有好幾匹駱駝停著。是你的族人么?」
庫爾班看了半天沒看到什麼,搖搖頭沒有搭話,心中倒是頗為驚奇張西嶺居然能看這麼遠。看山跑死馬,更何況現在是騎著駱駝慢行,這一段路從午時一直走到天色微黑,慢慢走的近了,果然有四人停在那裡,正是前些日子出去的蘇普他們。
「庫爾班,你也來啦?」蘇普他們見庫爾班到來,很是高興,跑上來就先給了庫爾班肩膀一拳。
庫爾班哈哈一笑,身子一晃,還了一拳。
「你們帶來的客人,都往北面去了嗎?」庫爾班問道。
蘇普點頭說道:「都過去了。努爾蘭我勸阻不住,也跟著客人過去了。他說這次這些中原人本領很高,他要親眼看著那妖魔死去方才解恨。」
「這糊塗的努爾蘭!」庫爾班跺腳:「他根本不知道這妖魔的厲害!這次人雖然很多,可還是不見得就能殺了這個妖魔!出發之前,阿納莎還特意吩咐我要攔住努爾蘭不要衝動,現在好了,要是出了意外,怎麼和阿納莎交代!不行,我要過去把他拉回來。」
庫爾班轉頭對張西嶺說道:「我妻子的弟弟努爾蘭是默薩的好朋友,這次他想親眼看著妖魔死去,也跟著去了。我現在要和你一道過去,把他叫回來。」
張西嶺先前聽不懂他們的話,只是站在一邊微笑著看他們打招呼。現在聽到庫爾班這麼說,搖頭道:「過去的人都有很高的功夫,可是你看前幾日路邊倒下那人,說死就死了。若是沒有危險,他自會平安回來,若是危險,你過去除了自己送命之外,沒有其他好處。就算半途追上,他仍然不走怎麼辦?就算答應回去,你們兩人落了單,只怕更加危險。」
「可是我答應過阿納莎,不讓努爾蘭冒險...」庫爾班很是發愁。
張西嶺嘆氣道:「我盡量護著吧。現在我只希望這個妖魔不要太厲害,就算殺不了,至少大家也能逃得掉。你就不要過去了,這樣最壞的結果就是阿納莎失去一個弟弟,總好過失去一個弟弟又失去自己的丈夫。」
庫爾班呆了片刻,跨上駱駝說道:「不行。我若是不去,不管努爾蘭有沒有出問題,我都是一個膽小的人。這樣的話,可是比死還要難受。」
「蘇普,你們就在這裡等我把努爾蘭帶回來。」蹬了下腳蹬,庫爾班騎著駱駝,朝北面追去。原本一直是慢慢跟著足跡前進,現在著急,速度快了許多。
從這個地方一直到目的地,已經不屬於安全的區域,再加天色已黑,雖然離夜宿還早,但黑夜總比白天更加危險。張西嶺唯恐有失,也只好苦笑著跟在庫爾班的後面加快速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