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第八十章
胡壽銓剛一進殿,便哭著奔到御前跪下:「陛下,冤枉啊!」
反正不管怎麼著,就像以往告狀一般哭著大喊就成。胡壽銓這回可是拿出了十足的演技。
正康帝冷笑:「哦,你倒是說說冤在哪兒?」
胡壽銓一噎,這事兒他哪裡曉得。錦衣衛突然就下令逮捕,也沒容他老爹與他交代半句啊!
「陛下,臣也不知道啊!錦衣衛直接抓了臣父,臣父對陛下一向忠心耿耿。這裡頭肯定有誤會,還請陛下徹查此事,還臣父清白。」
這話別人不知真假,但正康帝做為一個長年收拾爛攤子的皇帝表哥,卻還是能辯認的。
這廢物是當真不知。
也許是胡柄不願把自己唯一的嫡子牽扯進那些陰謀詭計當中,因為唯有如此才能以不知者無罪從而在未來東窗事發之後保住他的小命。又或許胡柄是怕他乾的那些個見不得人的事被他這兒子一不小心給捅出去,故而對他隻字未提。
若是後者,好歹也是伯府世子,卻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嫌棄至此,可見真是蠢人一個。
「朕知道了,朕不是已經命人徹查了嘛。」正康帝敷衍地丟出一句。
沒想到胡壽銓聽完竟然當即磕頭拜謝。
「多謝陛下為臣父作主。」
唉!真是蠢得無可救藥。連話都聽不明白。
正康帝無語至極。關鍵是此人不僅蠢笨,還殘忍。
「朕召你來,不是為著永安伯的事。」正康帝決定開門見山,指著沈雲御問胡壽銓,「看見那個人沒有?」
胡壽銓順著正康帝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那裡站著個與朝堂眾臣格格不入的男子。
「啊,看見了。」胡壽銓不知正康帝何意,老老實實地答了一句,臉上傻氣直冒。
面對朝臣的指指點點,他彷彿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將大難臨頭。
正康帝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陛下,可否容草民問他一問。」沈雲御適時地站出來請示。
正康帝覺得與胡壽銓說上一句都是浪費口舌,於是乾脆揮手准了。
「草民謝過陛下。」
「胡公子,六年前春闈發榜之日,不知您可有前去湊過熱鬧?」沈雲御問道。
「六年前?」胡壽銓明顯一副記不清的樣子,「都多少年了,本公子哪裡耐煩記得這個。」
「那小人換個說法,」沈雲御嘴角含笑,「六年前京城醉雲樓開張,特意請了揚州舞姬跳舞祝興。那一日的事胡公子可還記得。
胡壽銓聽到此處,恍然回憶清楚。
「哦,我想起來了。當日我與幾個友人游完湖就去看春闈發榜,後來又去了醉雲樓慶祝。對,沒錯,就是那日。」
沈雲御唇角勾笑:「當時小人也是想去蹭一頓開張酒粘粘喜氣。原打算先去瞧瞧有沒有榜下捉婿的熱鬧看,結果剛到附近就被一個小孩偷了錢袋,還被那小孩咬了一口。」
胡壽銓一聽到這,驚嘆聲脫口而出:「原來你也被他咬了!」
話一出口,他似乎立馬意識到不對,下意識就想把手藏在背後。
而此時的沈雲御已經快步上前抓起他那隻想要隱藏的手高舉著:「原來胡公子也被咬過,瞧瞧這咬痕。」
因著姑母的身份,胡壽銓從來自視甚高。方才多年前下令溺死那小孩的事在他腦子裡一閃,心慌是真的。但眼下突然被一個陌生且又自稱草民的人捉住手臂,他頓時便惱了。
「滾開,你算什麼東西!」
沈雲御被胡壽銓猛地一推,正好順勢撲倒在御前金階之上。
只聽得一聲悶響,沈雲御搖搖晃晃起身,一副眼冒金花的模樣,再一摸腦袋,立時驚呼:「血!」
隨後他立馬伏倒在地大聲哭嚎:「陛下,你看看啦!方才草民還沒怎麼著,胡公子就敢當著您的面兒,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行兇。可想而知,當年他是怎樣暴虐兇殘地指使他手下害死草民的小舅子。陛下,您要替草民做主,替草民的小舅子做主啊!」說完便連連磕頭,渾然不顧剛才頭上的傷處還在往外冒血。
然而此翻不僅沒有讓胡壽銓害怕收斂,而是令他更加氣極敗壞。他面目猙獰地上前一腳將人踹倒,繼而拳打腳踢:「你個狗東西,我讓你告發我,今兒本公子非拔掉你滿嘴狗牙不可。」
京城裡,永寧伯世子好拔人牙口的惡習人盡皆知。
「豈有此理!」
「有辱斯文!」
「簡直無法無天。」
「……」
眾臣皆是一臉憤然地怒罵不止。卻誰也沒有真正上前勸阻。
沈雲御就算理由再充分,他狀告國舅之子的行為都是屬於以下犯上。在同是上位者的眼裡,這翻被毆打的懲戒已是便宜他了。
唯有英武伯不同。
做為沈雲御的養父,他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兒子挨打,即便他知道這苦肉計或許就是沈雲御的策略之一。
「世子爺!」英武伯果斷擒住胡壽銓待要再次揮向沈雲御的拳頭。「陛下還坐在龍椅上看著,你當真還要在御前犯這大不敬之罪嗎?」
胡壽銓原本十分不耐煩又被人捉住,此時一聽,如遭驚雷。待扭頭看見皇帝那張鐵青的臉色時,他終於知道怕了。
「陛下,臣不是……」
「來人,將永寧伯世子壓入天牢。著大理寺都辦此案。」正康帝冷聲下旨。
一聽要被打入天牢,胡壽銓徹底慌了神。畢竟此時他的父親永安伯已經被錦衣衛下了召獄,沒能力在搭救他。
對了,還有姑母。
「陛下,臣冤枉,臣要見太後娘娘,陛下,臣要見太后!」胡壽銓歇斯底里地朝正康帝大喊大鬧。
不提太后還罷。一提,正康帝就連太后都埋怨上了。
「還不將人拉下去。」正康帝厲聲喝斥。
「是。」
侍衛親軍聽令抓人。
許是一向胡作非為,又因心中大駭至極,胡壽銓慌亂之下失去理智。不知怎的他竟趁一侍衛毫無防備之際奪了他的刀,眼裡瞟到離他最近的英武伯,立刻就將人拉到身前,將刀刃抵在了他脖子下。
「都別動,再動我就殺了他。」
變故陡生。胡壽銓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滿朝文武的驚慌失措中,挾持了英武伯。
正康帝驚得從龍椅上起身。王恩及內侍立即將他擋在身後:「陛下小心!」
人質在手,侍衛們全都不敢輕舉妄動。
沈雲御見狀,恨不得此時也同樣奪了侍衛的配刀,一刀便結果了胡壽銓的性命。
好在英武伯及時用眼神制止了他。戲都演到這個份上,哪能就這般露餡前功盡棄。
「你們都給我閃開,我要見太后。我要見我姑母。」胡壽銓始終相信只要太後娘娘出面,他就能還像從前犯了錯那般化險為夷。
然而正康帝豈能容他人威脅。他揮開內侍,冷冷地看著胡壽銓。
眼見皇帝並無妥協之意,胡壽銓舉止更加瘋狂。手上的刀更加用力地抵在英武伯頸下。
眼看已經有鮮血流出,眾侍衛只能放任胡壽銓帶著英武伯一點點退出大殿。
這等時候,若不能確保萬無一失,在皇帝沒有發話之前,便是手持弓箭的侍衛們也不敢行射傷之舉。說到底胡壽銓終歸是皇親國戚,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兒。誰知道皇帝到最後會不會顧念親情。
雖然吵著要見太后,但慌不擇路,胡壽銓本能地挾著英武伯往宮外走。
一路上驚動了不少皇宮的侍衛,但他們愣是只圍不攻,怕傷及英武伯,還節節退讓。
正康帝及眾大臣雖然出了大殿,但也只是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因為他們也在等,等誰呢?
自然是胡太后。
太后親臨,胡壽銓若不繳械放人,為保皇帝顏面,必然只有射傷乃至射殺一途。屆時便是太後娘娘也無話可說。
胡太后終於在內侍和劉嬤嬤的攙扶下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身邊還跟著一臉焦急的永安伯夫人。
見到太后,胡壽銓立刻認慫,像個孩子似地將刀一扔便哭喊著撲過去。
「姑母!」
英武伯平安的那刻,沈雲御將手裡緊握著的一根從頭上拔下打算用做暗器的冠笄收回了袖中。與此同時,胡壽銓被反剪雙臂,兩把雁翎刀交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姑母,你快讓他們放了我。」胡壽銓吵嚷著,拚命掙扎。
「皇帝……」
臉色極差的胡太后剛要開口,便被正康帝打斷。
「母后和舅母不必再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切都交由錦衣衛和大理寺徹查,若查實永安伯父子當真有罪,朕絕不姑息。來人,將永安伯世子壓入天牢受審。」
「是。」
「姑母救我。我可是胡家唯一的嫡子啊!姑母,你一定要救救我。母親!」胡壽銓眼看皇帝心意已決,只能在被壓送途中不停地向太后呼救。
「銓兒!」
永安伯夫人肝腸寸斷,早就哭成了淚人。
這邊胡太后也是心急如焚,她親哥胡柄已經被下入詔獄,如今就連侄子也被打入天牢。難道他們胡家真的要大廈將傾了嗎?
不,都是他們害的,錦衣衛指揮使彭忠,還有……
胡太后目光如炬地掃過在場眾人,然而當她的視線觸及到那張蒼白雅俊的面容,只一個幽深的眼神,便讓她心中一跳。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