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有事晏楚清,無事魏安寧3
晏楚清只帶了兩個家侍,在路上跑死了數匹馬,兩個月後才抵達邊境。
至於那兩個家侍,晏楚清知道他們並不願意隨她一起去軍營,便做主放了他們的身契,由著他們去了。
這個時候的她才十四,滿臉的稚氣,風塵僕僕趕路下又一臉菜色,沒了世家養育出的矜貴,便成功以孤兒身份混進了軍營。
這期間,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沒有依靠晏氏名聲,她依然出眾到奪目,不僅是天生怪力,更是區別於其他普通士兵的飽讀兵書的那些見解。
雖然她假裝自己目不識丁,但每時每刻無不表露出她的不凡。
等到真正來到戰場,晏楚清才明白殘酷的真正含義。
旗幟上殘陽與鮮血交織,遠處的號角還在嗚鳴。
她看見了昨日還與自己交談甚歡的同齡好友轉瞬間倒在地上,鮮血猶如噴泉湧出,喉嚨里難以遏制的發出痛苦呻吟。
因為這小小的驚愕走神,她就被刺傷了手臂,再也不敢去看。
心裡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祖父說的戰場殘酷,遠比文字更加來的攝人,在這戰場上的人,要麼化作泥銷骨,要麼踩著由同伴血液染紅的土地博得生機。
晏楚清害怕過,卻沒想過要逃走,她受了無數次的傷,與死神幾次擦肩而過,本該暴露自己的身份,奇怪的是並沒有。
後來她才隱隱發現,那位年輕的軍醫似乎知曉她的身份,卻為她隱瞞了下來。
晏楚清也不去問因由,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其中緣由,只要知道那醫者對她無敵意便可以了。
此後,從普通士兵到邊境守衛軍的最高指揮官,她用了整整八年。
這八年她的名聲傳遍整個巴里國和奉平國,若在巴里她是英雄與戰神的化身,那麼在奉平,她就是止兒夜啼的恐怖化身。
這麼多年來她一次都沒有回去,即使見著月圓和花開,她會時不時想起遠在青州富貴窩的家人,可這些都不足以擊倒她的理想與志氣。
「晏楚清是個不得了的人。」山骨感嘆道。
祂曾在人間逗留,也知道人間有一種意志超群卓絕,心懷天下的人,可巧,晏楚清就是這樣的人。
可惜晏楚清的理想與抱負並未走遠。
一紙令下,她脫下戎裝,身著宮裝,許一國之禮,為一國之後。
皇后之位,無數女子最嚮往的位置,可對於晏楚清來說,這無異於羞辱。
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
晏氏不同於旁的世家,數百年來,每一代都會出朝政領軍人物,皆是忠君愛國之人,皇位上坐的是誰,晏氏族人便必須效忠於誰。
晏楚清那日是騎著高頭大馬進京,一身玄衣盔甲,背上長纓指著天際,皆是張揚不羈。
而年輕的帝皇眉眼沉沉,眼神深不見底地看著她,看不出如何神色。
等到晏楚清走近,從燁方才動身。
「晏將軍,朕的皇后辛苦了。」他試圖讓自己更和善一些,對於這個天縱奇才,他還是很想拉攏的。
可惜這一招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讓晏楚清心悅,她一下子收緊手,感受到指下傳來痛意。
晏楚清便做了這千古第一個將軍皇后。
若有戰,晏楚清便縱馬前往邊境,也只有這段時間,她才覺得自己是晏楚清,而不是巴里國皇后。
從曄對她並不是不好,他高貴而冷傲,卻時常關心於她,明明是正統之室卻步步維艱,這些都讓晏楚清的心有些許動容。
只是很快,晏楚清便清醒了,他跟從曄之間從沒有愛情,也不會有愛情。
她看見了從曄面對魏安寧的場景,才知道了什麼叫做兩情相悅。仟韆仦哾
在魏安寧面前,從曄會變得柔軟許多,不再是那樣堅硬的眼神,不再刻意端著姿態,維持著皇帝威嚴。
他們二人相處的每一刻都讓晏楚清想落荒而逃。
晏楚清覺得自己像一個誤闖入兩個相愛人中間的陌生人,手腳都畏縮起來。
陡然懷念極了那幾年的縱馬沙場,無需處理這些兒女情長之事的時候。
從曄喜愛極了魏安寧,平日里與她見得最多,紅袖添香的也是她。
對晏楚清他只有敬意,與一點點不可讓外人察覺的愧意,他不是不知道晏楚清有多希望做她的大將軍,他不是不知道皇后這個位置對晏楚清來說如同囚籠,可他必須這樣做。
越是知道,從曄越是不願意麵對她,久而久之,二人都習慣了這樣的相處。
晏楚清替他守好疆土,而魏安寧撫慰他的內心。
晏楚清做了八年的將軍,三十年的皇后,可最肆意從心的那八年,她用了後面的三十年去懷念。
靜下來時,晏楚清總會想,她明明有遠超他人的才能,為何那些人可以毫無顧忌地發光發熱,建功立業,而她卻要在這深宮裡腐朽?
五十多歲的晏楚清便與世長辭,走在了從曄和魏安寧前面。
纏綿病榻時,從曄和魏安寧都來看過她,他們給足了她體面,稱她為千古一后。
晏楚清卻不願去看他們,而是閉上眼,輕聲道:「陛下,若不為難,請不要將我葬入皇陵,將我帶回晏氏,葬在我祖父旁邊,告訴他,臣這一生沒有愧對晏氏。」
從曄看著晏楚清蒼白的臉,見她最後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皇后的身份,便嘆息一聲。
「朕知道,皇……晏將軍,放心的走吧。」
晏楚清這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床下的長纓已然十年沒等到它的主人將它拿起。
再之後沒過幾年,魏安寧便成了新的皇后,帝后二人琴瑟和鳴,在史書上也是一段佳話。
而關於晏楚清,提筆寥寥,畢竟哪個帝皇都不希望自己是靠著皇后坐穩位置的這件事被反覆提起。
晏楚清這些年來對從曄實在說不上喜歡或討厭,從曄作為帝皇,沒有殺雞取卵,過河拆橋,給了晏楚清一生的「體面」便不算對不住她。
這是一個臣子的覺悟。
可是同時他用皇后的頭銜禁錮了晏楚清,他的利用讓晏楚清後半輩子丟了自我。
就像一隻被圈禁的蒼鷹,圈養者再如何對它好,對它盡心儘力,對蒼鷹來說,圈養本身就是殘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