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陸衍
第003章陸衍
指得都不是自己!
沈夫人的臉色越發有些掛不住。
三個祖宗也明顯嗅出了不對的意味,不由眨了眨眼睛,遲疑伸手,又重新指了一次。
早前那次也就罷了,這次,竟還是默契得指向除自己和方才以外的另一個人!
所以仍舊是三根手指分別指向三個人!
沈夫人臉都綠了……
但三個小祖宗見到相互指認的一幕,分明都眼前一亮,早前生出的害怕好像忽然丟到了九霄雲外,頓時咯咯笑起來,全然忘了沈夫人的一張臉已經是瀕臨崩塌的前兆!
「好玩嗎?」沈夫人想不惱都不行。
祖宗們紛紛回過神來,趕緊將手指收起來。
有雙手背在身後的,有把方才的手指放進嘴巴里吃的,還有撓頭的,全都一幅懂事聽話,且委曲的模樣,可憐巴巴得看向沈夫人。
一個個的,都生得極其好看,粉雕玉琢,眼中似藏了夜空星辰一般清澈而明亮,任何人看一眼都會覺得心疼,淪陷,寶寶好可憐……
但沈夫人不!
沈夫人早就已經身經百戰,太熟悉這幾個祖宗的套路,無論是祖宗們出神入化的演技,還有無師自通的撒嬌技能,她都有豐富的經驗——絕對不能被他們的外表矇騙,半點都不能心軟!
這三個祖宗都是戲精!
果真,當沈夫人順手抄起一側的雞毛撣子時,三個祖宗都不由瞪圓了眼,收起了方才可憐巴巴的模樣,身子向後傾斜,統統屏住呼吸。
等沈夫人臨到跟前,三個祖宗頓時如三隻尖叫小雞一般,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跑開,一邊咯咯笑著,一邊跑開。
沈夫人追都不知道應該追那個!
就片刻功夫,聽聲音,三個傢伙都已經跑遠,而且似玩了什麼開心得不得了的遊戲一般。
沈夫人只覺得整個頭都是暈的!
而後又反應過來,每每氣頭上,她總是會忽略一個事實。
她是有豐富的對敵鬥爭經驗!
但祖宗們也有啊!
而且,只會比她更豐富,更不知疲倦,也有更用不完的精力!
還是團隊作戰!
沈夫人一臉惱火得扔了手中的雞毛撣子,真是拿這群祖宗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誰叫邊關告急,將軍連夜出征,這幾個祖宗在家中就開始無法無天,家裡連個能收拾他們的人都沒有!
思及此處,沈夫人又頓了頓。
人間清醒得想,將軍在,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哈哈哈哈,這才像我女兒!
沈夫人但凡想起來一次就頭疼一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有樣學樣。
能要求什麼!
再低頭一看地上橫七豎八的書冊,還有攤開的書頁上有畫了烏龜的,有畫了包子的,還有畫太陽的,沈夫人的頭疼就更加好不了了……
沈夫人扶額,「余媽,快讓人去找,找一樣的書趕緊買回來,買不回來的,就找人趕緊謄抄一遍。陸衍講究,錯字,漏字不能有,整本冊子當中,任何字跡不工整之處都不要有,乾淨整潔就是了……總歸,越快越好,多少銀子都行。」
余媽連忙應聲,「老奴這就去,夫人,別動氣了。」
她能不動嗎!
這又不是將軍府的沙盤,這幾個祖宗爬進去玩了沙子再爬出來,又不怎麼識字,棋子都插反了,臉上也沾滿了沙子,還一幅掩耳盜鈴,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可憐兮兮模樣。
沈夫人目光落在書案上的黃曆上,七月初九。
聽說七月末八月初,陸衍就要回藍城一趟,屆時可怎麼給人家交待呀……
沈夫人輕捏眉心,稍微舒緩下情緒,然後才又伸手輕輕撫了撫隆起腹間。
雖然她也盼著孩子到來,但再來一個,恐怕連屋頂都要掀翻了!
月份漸漸大了,她真是越發沒精力管這幾個祖宗了……
希望陸衍晚幾日回藍城吧。
*
夜色微瀾,官道上,十幾騎護衛著一輛灰褐色的黃梁木馬車自南向北駛離南元鎮。
馬蹄踏過之處,車輪碾起揚塵。
是在夜色中疾馳。
車窗帘櫳垂下,簾櫳里亮著微光,隱約映出一道身影來。
前方探路的侍衛折返,朝著馬車方向迂迴,「世子,前方是曲城,。」
車窗上的簾幕很快被撩起,露出一截修長的指尖,骨節分明,清雅有力。
目光朝窗外看去,漆黑夜色中,除卻馬車近處的侍衛手持的火把,就是稍遠處城郭中亮著的燈火,一遠一近映在眸子里,映出眸間一抹深邃幽蘭,陸衍淡聲,「好。」
侍衛應是。
簾幕放下,陸衍重新拾起案几上的那枚長命鎖。
銀質的,顏色有些暗沉。
是年頭久遠了……
銀質的材質內鑲嵌了一枚玉石,玉質上等,並非凡物。
陸衍看著手中這枚長命鎖,燈盞的光暈映在他側頰,剪影一道精緻的輪廓,目光卻在光暈里漸漸黯沉……
想開鏡湖別苑時,傅叔同他說起,「這枚長命鎖上刻的「福祿壽」三個字,是老爺子親自題的,特意讓人打在長命鎖上,送去給即將出生的外孫或外孫女的。」
陸衍從傅叔手中接過這枚長命鎖,確實是外祖父的字跡。
西秦國中的習俗,孩子出生,長輩會送長命鎖。
長命鎖多為銀質,好一些人家會在銀鎖里再藏一枚玉石。雖然這枚長命鎖的顏色已經陳舊,但鎖內藏玉的質地上乘。
如果他沒看錯,應當是羌亞進貢的玉石,色澤和光亮在西秦國中都不多見。
但平遠王府內有,不奇怪。
他記得,這枚長命鎖,是那時候外祖父送給姨母即將出生的孩子的……
可在他印象里,那年栩城地龍翻身,栩城整座城池近乎都沒了。
外祖父膝下只有母親和姨母兩個女兒,栩城的消息,讓老爺子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原本戰場上留下的那些舊疾復返,這一病就是大病,後來即便慢慢康復,身子也漸漸不如早前。
「但月前,有人尋到了這枚長命鎖。」傅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收起思緒。
傅叔繼續道,「當時栩城地龍翻身,整座城池都沒了,這枚長命鎖應該一併埋在地下,不應該會再出現。但如果出現,說明當時佩戴這枚長命鎖的人是安穩的。那問題來了,如果人是安穩的,為什麼這十餘年來,都沒同老爺子聯繫過?」
陸衍微微攏眉。
傅叔雙手背在身後,沉聲道,「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姑奶奶和姑爺確實在地龍中沒了,但公子或是小姐,或是當時不在栩城,或是在栩城地龍中僥倖被人救了下來。而救下公子或小姐的人,並不知曉其身份,可長命鎖是帶在身上的,便一直留了下來,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這枚長命鎖為什麼會出現。」
陸衍又看了看手中的這枚長命鎖,問起,「長命鎖雖然是銀質的,年頭久了,但做工精緻,內里還鑲嵌了平安玉。可是有人拿去當鋪當了,才輾轉到了傅叔手中?」
傅叔也不隱瞞,「正是如此。」
傅叔做事一向穩妥,既然都有出處了,那就應當尋到來源了,陸衍看他,「傅叔,此事告訴外祖父了嗎?」
傅叔搖頭,「老奴心中有顧慮,所有先來尋的世子。老爺子這些年一直病著,也是這幾年身子才見好些。好容易好了幾年,眼下又舊疾複發,太醫讓老爺子來鏡湖別苑療養。老奴想,失而復得固然好,但南元鎮到底是不是真有要找的人,還是未知數。若是貿然讓老爺子得了希翼,最後再落空,只怕會更糟……」
傅叔說完,陸衍會意,「傅叔,我去趟南元鎮。在我從南元鎮回來之前,都同外祖父說,天子生辰,我去藍城的祖宅一趟,取些字畫與孤本給天子賀壽。也正好去藍城拜祭祖父祖母,老爺子就不會多想了。在我回來之前,此事都暫時對老爺子保密。」
……
車輪碾過石子,簾櫳內的燈火微微晃了晃。
燈盞的光暈下,陸衍慢慢收起思緒,長命鎖又握在手中看了看。
他才從南元鎮離開。
他是循著線索去找過人了,也確實有這人,早前隨養父一道躲過了栩城地龍,僥倖逃生,而後到了這裡。
是十餘年前的事,年齡,時間,來歷,都對得上……
但幾年前的一場疫病,父子兩人一道沒了。
這枚長命鎖,是疫病才發生時,家中抵給當時的當鋪換治病葯錢的……
他找了鎮中許多人,反覆確認過。
人,的確是沒了。
而所有關於長命鎖流轉的線索,也都合得上。
傅叔是對的,此事起初就沒有告訴外祖父反而更好,老爺子若是知曉了實情,病情只怕會更糟。
離開的時候,侍衛問起,「世子,返京嗎?」
他沉聲,「先去藍城。」
老爺子不傻。
他不會無緣無故去南邊一趟,所以藍城要去,當做的事情也都要做,而且要做像,老爺子這處才不會多想。
陸衍收起長命鎖,淡淡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