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劍閣(五)
#06
在眾人養精蓄銳,即將要進入最後的刀劍之境時,慕青又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本以為本屆四方大戰已經夠混亂了,沒想到……」中年男子圓滑的臉都瘦了一圈,憂心至極:「不知為什麼,魔教那邊也開始有動作了,還動靜極大!據說那個百年一位的聖女,教主放在心窩窩上捧的,現在竟然也捨得放出來歷練了。別的門派想做什麼我們還能猜測一二,魔教中人,肆無忌憚隨心所欲,這這,怎麼猜也猜不到啊!」
據線人所言,這魔教聖女輕裝出行…就是有點實在太輕了,身上布條都沒多少。她又是個美貌少女,按理來說這樣相當引人注目,但實際上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那位只穿著個兜襠布的牛妖。
光天化日之下一晃一晃,實在傷風敗俗的可以!
總之,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四方大戰的秘境前去,殺氣騰騰,不知下一個倒霉的會是誰了。
雲閑得到這消息,心想,管倒霉的會是誰,反正肯定不是仲長堯。
即墨姝把他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一樣,所以雲閑才這麼早對付他,戳一下是一下,萬一進了大戰秘境,這人就不好碰了,畢竟聖女擋著呢。
雲閑嘆息一聲,把《純情魔女火辣辣》收回儲物戒里。
仲長堯一定會吃到軟飯,或早或晚。
「刀宗的弟子也出發了,柳氏兄弟帶隊,鍛體門則是那位大小姐……佛鄉的隊伍也已經出發,幾十個小和尚隨行,架勢極大。妙手醫修那邊正在雇高手呢,財大氣粗,說是護衛一人五千兩!」慕青急的團團轉,「琴坊呢?琴坊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好歹是個同盟吧!」
聽到有人呼喚,大殿內那個昏昏欲睡的臉嫩少年猛地驚醒,差點把古琴丟地上:「誰,誰叫我?」
慕青:「?」
臉嫩少年:「……要不我給您彈一個吧。」
慕青:「……」
啊啊啊啊!!是天要滅劍閣,是天要滅東界啊!!!
不論這位名叫風燁的琴修是有多麼不靠譜,多麼令人憤慨,但帶上總比不帶好。他也樂於這個地位,畢竟琴修就是靠「帶上肯定比不帶好」而混到鐵飯碗吃的。
其實他們琴修有時候在大戰中面對面,對上眼神之後心知肚明,還會數個321一起停手。反正彈了也和對方抵消,等於沒彈,那不如都不要彈了,省時省力還能領工資,多好。但這種話他一般不跟別人說,容易被發工資的毆打。
隨著四方大戰的約定日期越來越近,劍閣上下一片沉凝氣息,就連雲閑都坐不住開始修鍊了。這可真是千年奇觀,瓔珞這才分明了,她認真說的事就肯定會做到,就像現在。
終於,刀劍之境像往常一般,在這十年一次的交界處,悄然開放了。
之前在大比中勝出的五人聚在秘境前方,等候掌門前來交代事宜,一柱香后,滿面肅容的雲琅姍姍來遲。
刀劍之境是個很特殊的秘境,在劍閣傳承了數不清的年歲,歷史悠久,至少在雲琅的祖師爺那代就已經開始運作了。但它和其他秘境不太一樣,因為刀劍之境內並沒有與兇險程度成正比的任何天材地寶,也不會像真正的秘境一樣讓人死掉,比起「探險」,它更傾向於「考驗」。
這在刀劍之境的入口處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入口處守著的劍靈們來自於歷代劍閣成員,有可能是長老,也有可能是出色的子弟,在他們身隕之後,佩劍被送回劍閣。多年相處,劍靈們雖說靈性還不至於成人,卻切實沾染了不少主人的脾性、語氣,特別是一些長老劍靈,更是痛心疾首。
劍修什麼時候才能重視起來文化課!
每天就在那練劍練劍,詩么不寫,書么不看,對聯都一個對不上,磕磕巴巴,不嫌丟臉!
於是,它們不知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守在那,要求進入刀劍之境的弟子們至少交上一張答卷,題材字數不限制,公正不阿,評判的唯一標準就是它們高興。
高興了,你努力寫個練劍日記就讓過,不高興了,寫八千字《詠劍》、《愛劍說》、《靜夜思劍》都沒用。
相當難以捉摸。
順帶一提,目前的最高紀錄保持者大師兄是莽過去的,他說不寫就是不寫,僵持片刻后,拔劍便沖,劍靈們想不到竟有弟子如此尊師重道,沒反應過來,急忙去攔——攔了一會兒,太強了還是沒攔住。
雲琅跟五人說明了要點,又遞給他們每人一隻玉佩。
「通過入口后,會有一百八十道劍氣侵襲,愈往內深入,劍氣愈強。」他肅然道:「每人體質不同,若是承受不住,儘快捏碎玉佩,秘境會將你傳送而出。切記不要強行沖關,雖然不會危害性命,但有可能折損根基,得不償失。都明白了么?」
五人齊聲道:「明白。」
「嗯。」雲琅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雲閑,吐氣道:「如此,便開始吧。」
按照慣例,宗門大比中奪得第一的先選入口,雲閑視線凝在那五道古樸木門上,似乎正在思索。
仲長堯握著劍柄的手不斷收緊,額角浮現細小汗珠。她會選哪條?最右?難道她也拿到了自己的話本,試圖搶奪他的機緣?
安靜中,雲閑抱劍,足尖一點地面,一言不發地向最中間的入口掠去,木門透明一瞬,將其包裹,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仲長堯不著痕迹地鬆了口氣,笑意尚未浮上唇角,就看見喬靈珊在那點兵點將,點了半天,不甚滿意地朝最右掠去:「我本來也想選中間的……」
仲長堯咬牙:「……」
沒事。只要自己能夠得到鎮派之劍,之後這整個劍閣都不過是他的囊中之物。
再忍忍。
-
五人都進入了刀劍之境,宗門裡看似安靜不少,但大殿里卻不知什麼時候又聚集起了人。
黯淡的投影石在半空中徐徐旋轉,畫面仍是一片黑暗,眾人的視線卻望著那處,十足專註。
「都進去了么?怎麼還沒動靜?」
「哪那麼快,這不還沒開始寫嗎?少說也得等兩柱香。」
「夫子說喬師姐文採過人,不必擔心,可是小雲師姐能寫出來嗎?我上次見她讀書還是《純情魔女火辣辣》……」
「噓!收聲啊!六長老還在這呢你瞎啊!!」
「什麼純情魔女??哪來的書?喂那邊那兩個,別跑,給我過來說清楚再走!」
大家又來觀摩了,五長老摸著白鬍子,被吵得腦仁疼,瞥見地上有一軟榻,剛準備一屁股坐下,就聽聞掌門幽幽的聲音:「長老,你踩到我地鋪了。」
「?!」五長老差點嚇跳起來:「呵,呵呵,掌門您真是,太兩袖清風了……」
雲琅此刻沒有心思說閑話,他緊蹙著眉,心中正糾葛難言。
他三十歲得女,自然如獲至寶,恨不得把妻女都供在台上。雲閑雖然生性聰穎,靈根絕佳,但直到五歲還一直身體虛弱,無法握劍,甚至顯出夭折之態,他為了這孩子快要操碎了心,四處周遊尋找靈草法寶,也就是在那時才偶遇了大弟子宿遲。
雲琅曾經的確有動過立繼承人的心思,但對雲閑,他無法做到有別的要求。就像無數父母那樣,只要她健康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氣,無論風雨,他和蕭蕪擋著便是了。
但現在……
他回想起當晚雲閑堅毅的眼神,竟不知不覺生出了別的期待。
雲琅緩緩收緊了手指。可是雲閑,究竟能不能撐起這份期待?
雲閑並不知道外界的風風雨雨和老父親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她視線一黑,再度明亮起來。眼前浮現的場景讓她有些詫異。
明明是秘境,卻徑直擺著一桌一椅、筆墨紙硯,桌上平鋪著上好的白宣,旁邊還立著座繁複的潑墨屏風,看起來就是間風雅異常的書房。
她將劍入鞘,向前走了幾步。
頭頂忽的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
「十年到了!來了來了!是個女孩是個女孩!」
「都是劍閣的前輩,能不能穩重一點?佩劍不錯,也就比我當年差那麼幾分吧。」
「女孩好啊!女孩寫的詩大多比較好!」
「那、那也不一定啰……只不過男孩字丑的確實多……」
「嗯,我看她有點順眼,狠狠刁難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