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師篇(二)
1.
「是啊光明,這可忍不了啊。說什麼也要和這些洋混蛋比比。」
眼見其他幾位師兄也跟著勸說,趙光明也為對面的行為感到憤慨,決定之下,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各位師兄說的對,咱師傅幹了一輩子的嗩吶匠,其目的為了什麼?為的還不是能將手上的傢伙事派上用場!如今他把班主的位置交給我,我怎麼能有負他老人家的寄託?」
「各位師兄,不用管那麼多,繼續吹我們的嗩吶。」
正說著,趙光明就帶頭,擦了下嗩吶管上的咪兒,放到嘴邊,霎時間,滴滴答答一般,冒出來幾道尖銳的聲音。
一眾師兄跟著照做,不一會兒,就齊聲演奏了一曲哀調。
由於是喜喪,現場沒幾個觀眾甚至是主家在內,願意聽這種曲調。他們甚至覺得對面的節目就應該在老人死後大肆流行,眼見身後的嗩吶聲逐漸蓋住眼前性感美人的歌唱聲,很多人都皺起了眉頭,投來白眼。私底下議論的同時,也忍不住罵了幾聲。
甚至有本村的地頭蛇看不下去,帶著幾個人走了過去:「嘿嘿嘿,說你們呢,吹特碼什麼吹,趕緊滾到一邊去。」
「小爺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趙光明見狀,不當回事,繼續演奏。
金三胖看不下去了,一咬牙,當即就將他面前的桌子給推翻。
霎時間,一堆樂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
趙光明及其團隊全都站了起來,有的去撿地上的樂器,扶起桌子,有的則是站在一塊,和眼前的流氓小混混作鬥爭,用手指著他,冷聲呵斥:「金三胖,你到底要幹什麼,我們吹我們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金三胖取下墨鏡,隨後,弔兒郎當的看著他們。沒過一會兒,就將嘴中的口香糖吐了出來,冷笑了幾聲,「不是,沒聽懂我說的話嗎?吹他媽個長雞巴還有理了?」
「你說什麼!」趙光明見他侮辱自己的職業,當即就帶著幾位師兄和他對著干,要他改口,並主動給自己道個歉。
「怎麼?你們還想打我?」金三胖頓時獰笑了幾聲,說話間,向前一拱低下腦袋,「來來來,有種打我一個試試?」
趙光明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下,可關鍵時刻,卻被理智的大師兄給拽住。
「大師兄,你別動,讓我抽他!」
「根來,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我冷靜,都這個時候了我怎麼冷靜得了?」趙光明看著對方欺負到自己頭上,氣憤不已。
賈崔來說道:「這個人是咱當地出了名的地頭蛇,你要是和他結下了仇,就等同於往自己身上強行潑糞,自找沒趣。」
「管不了那麼多。」趙光明怒喊道,「誰讓他羞辱我們這份職業!」
「這種人會有報應的!你冷靜一點!」賈崔來說著,帶動幾個師弟上去勸服。
身在一邊的金三胖這會像是在看什麼熱鬧一般,回過頭來,看著周邊的男女老少,大聲冷笑著:「看見沒,吹長雞巴的人也就這點本事,哈哈哈……」
2.
金三胖是本村出了名的地頭蛇,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仗著家裡有點小錢,到處拉幫結派,眼裡壓根就看不起這些民間藝人。
在他眼裡,嗩吶這玩意早就該被時代給淘汰,就算不淘汰,也比不上對面的演出團隊。剛剛在對面舞台底下觀看的時候,那個身穿豹紋的性感mm正極力的炫耀著自己的舞姿。有時扭著扭著,故意拉幾下自己的肩帶,性感至極。
他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還沒結婚,正是好這一口的時候,彼時,也正在底下嚷嚷著,要對方卸下一件衣服。
眼瞅著響起動感的舞曲,台上的美女開始一番若隱若現;偏偏那時,對面的嗩吶聲響起,令他沒了興緻……
趙光明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周圍的鬨笑聲越發聒噪,十分刺耳,真恨不得掄起桌子砸到對方的腦袋上。怎奈何,師兄等人一直攔著他。
為了能給手中的『老夥計』討要說法,他極力的推開幾位師兄,並及時抓住金三胖的領子說:「死胖子,要是不想讓我撕爛你的嘴,就趕緊給我們道歉!」
這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以至於金三胖聽了,都不由得縮了幾下身子。
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
金三胖還是不太相信對方胡來。
他不屑的撇了下嘴,說:「呵,是嗎?你有這個膽子嗎?」
見他明面上還在挑釁自己,趙光明再也遏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將他按在地上毆打。沒一會兒,對方就老實下來,賠禮道歉:「哥哥哥……我叫你哥行吧,往後你就是我哥。對不起,我再也不敢惹你了。」
「滾。」見他還有誠意,趙光明解恨的鬆開了他。
金三胖站起來以後,立馬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灰溜溜離開。一邊逃跑,一邊用手指著對方,說著各種警告的話。
現場發生了這種鬧劇,剩下的人生怕連累,也不敢出聲,只是耷拉著臉,沒一會兒就前往對面看起了演出。
而主家則是樹倒猢猻散,忙不迭的走了過去,又給了一筆錢說:「哎呦,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請你這麼一座瘟神過來演出?給給給,這是我另外給的錢,趕緊拿著、帶著你的人離開我這。」
「不是,憑什麼?我們又沒做錯什麼事?」趙光明捏著手裡多出來的錢,不解的問。
主家一邊推他,一邊道:「還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打了什麼人?那可是咱村有名的地頭蛇,家裡有的是錢,你把他給惹了,那我這兒還能得了?走走走,別問那麼多了……」
趙光明不懂他為什麼這麼怕那個死胖子,一時間,也拗起了脾氣,和他講起了道理:「怕什麼,現在是法治社會,只要有理,人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這。再說,你給錢,我們就得演出,這是我們每個嗩吶匠人的職業道德!」
3.
「什麼法治社會,什麼人人有理,你小子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現如今誰還認那些東西,都認起錢嘞。」
主家已經將他們推得往後退了幾步:「金二胖他爸是咱村的首富,你得罪了他,稍後他就會帶人過來,責問你事小,影響我們家老太太入土為大。要不是看在我和老賈有交情的份上,早就把你踹跑了。」
這番話雖說難聽,可確實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身為嗩吶匠人,他的職業道德就是不討饒主家,給主家帶來麻煩。也因此聽完這番話后再也沒有說上什麼,帶著他的嗩吶團隊,收拾好以後正式離開。
現場安靜了幾分鐘,緊跟著,又開始一番歌唱跳舞……
沒一會兒,金三胖便捂著臉,帶著他爸找上了門。
金老漢如今五十來歲,說話風格也和他兒子一樣流里流氣,如果不是本地的土財主,很多人都會將他和村民門口的二流子聯繫到一塊。
見他來后,主家便親自過去迎接,遞上一根煙說:「金老哥,沒想到你也會過來,來,抽根煙緩和一下。」
金老漢根本就不把他當回事,隨手一擺,就將他手裡面的香煙打落在地。
「少廢話,打我兒子那幫人呢?」
「他們……」主家環視了一圈,笑著說,「汗,這是幹嘛呢,孩子們鬧點彆扭,頂多下回坐在一塊吃頓飯,喝點酒就完事了,顯得這麼張揚幹嘛。」
「少廢話。」金老漢說著,捏緊拳頭,彪悍的瞪著他,「再不說信不信老子揍你。」
主家無奈,只好說出實情,吞吐了一陣后說:「他們剛剛回去,要不你上老賈那看看。」
金老漢立馬推開了他,冷哼一聲,緊接著,在眾人的注目下,大搖大擺的朝賈步忠那兒走去。
群眾們見狀,乾脆也不看演出,追隨他們一塊看熱鬧去了。
……
趙光明回到了家。
此時師傅師娘剛從地里回來,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以後。
摘下草帽在耳邊扇了扇,說:「不是,你娃這是怎麼了?」
「是啊,平常演出回來,也沒見你這麼累過。」
趙光明知道金三胖不好惹,因此,返回的路上,為了不連累其他幾位師兄,就將演出賺回來的錢平攤給他們,隨後,就和他們分開,來到了這兒。
見師傅師娘也在,他內心也有了點底氣,用瓢子舀了點水,喝完以後就問:「師傅,我好像在外面闖什麼禍了。」
「闖禍?」賈步忠知道這孩子一向都很保守,不會主張惹事,於是抿了下嘴說,「不是吧,你娃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開這種玩笑了。」
「師傅,我說的是真的,沒跟您開玩笑。就在剛剛,我把咱村金三胖給打了……」
趙光明認真說道,說著說著,更是覺得無顏面對師傅,跪了下來。
賈步忠詢問怎麼回事。
趙光明這才道出了實情。
「師傅,請聽我說,不是我願意惹他的,而是他剛剛做的太過分了……」
4.
趙光明將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賈步忠。
年近六十,賈步忠早就已經收斂了身上的暴脾氣。可是就在剛剛,趙光明將實情給道出來以後,他還是被氣得面紅耳赤。
言語間,也恨不得去找自己的拐杖,等著金三胖來后,教訓對方:「什麼,竟有這種事?這不是侮辱我們這些民間藝人嗎?不行,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的拐杖呢?快去把我的拐杖找來!」
師娘在一旁拍著他,順便找了個座讓他坐下,從水缸邊舀了一瓢水遞過來。等他喝完以後,語重心長的勸了起來:「還是算了吧,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像以前一樣?不知道你現在的身子咋樣嗎?」
賈步忠咳嗽了幾聲,說:「你別管,主要是太氣人了。」
說著,還不忘看向趙光明,「光明,你沒錯,你是在為所有的民間藝人們捍衛尊嚴,起來吧……」
能獲得師傅的原諒和認可,趙光明也挺高興的,隨後就站了起來。
「可是,金三胖肯定會來,到時候我怕連累你們。」
「不用怕,再怎麼說,我也是有名的大師,在城裡也認識幾個當官的。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的。」
賈步忠沖他擺手,在他走過來以後,淡淡的說:「你先到屋子裡坐會,等會就交給我來處理。」
趙光明還是有些擔心師傅的身體情況,可是,一想起他老人家剛才說過的話,頓時就打消了疑慮,點頭說道:「嗯。」
結果,前腳剛走進卧室,院外就傳來熙熙攘攘的腳步聲。
金老漢帶著兒子以及一眾鄉鄰踏進這座院子。一進來,就掐腰質問:「好你個賈步忠,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看看他把我兒子的臉給打成了什麼樣!」
賈步忠見狀,不緩不慢的應對:「奧,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啊。你兒子臉上有傷,你不去找打人者,來找我算是怎麼回事。」
「你少在這裡裝蒜。」金老漢帶著兒子走了過去,隨後,用威脅的眼神看了眼對方,「我兒子臉上的傷就是你那外姓小徒弟打的!還不快把他給交出來!」
賈步忠抿著嘴唇,隨後挺直腰板站了起來:「我徒弟一直以來都本本分分,你是哪隻眼睛看見他打人了?」
「你!」金老漢頓時惱羞成怒,可礙於他身上的氣場,並沒有當場發作脾氣,獰笑了幾聲,「呵,好一張伶牙利嘴,你是想逼我對你動手是吧?我才沒有那麼傻。萬一你訛上我怎麼辦!你不是想要證人嗎?現場這些人都可以給我兒子作證!」
金老漢說著,並用手碰了下金三胖,示意他接下來發揮身上的無賴本性,隨機應變。
金三胖也能明白,隨之冷笑了幾聲,大聲吆喝:「是啊,那小子打我的時候,現場每個人都看見了。不信,你問他們?」
話語權轉瞬交給了群眾。
金三胖說著,對著周圍環視了一圈,那意思很明確,就是要讓群眾向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