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弒君
眾人都散去之後,這十幾個宮女卻圍在一起抱頭痛哭起來。慕容寬的脾氣誰也捉摸不透,也許剛才只是一句簡單的責罵,也許明天一早她們真的就會被扔進百獸園,讓老虎活活給吃了。
一個叫林英的宮女率先止住了眼淚,她對其他人說:「姐妹們,我們遭遇不幸,要伺候這個暴君,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已經有上百位姐妹無辜慘死在他的***下。有的甚至只是因為筷子沒有擺齊,就被活活打死了。即便明天早上我們僥倖得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後天。」
一名叫做金兒的宮女哽咽著說:「上個月,我姐姐就是因為幫他洗澡,他臨時起意,想要我姐姐伺候,但我姐姐正好來月事,不能服侍他,他惱怒之下,就把我姐姐餵了老虎。」
另一個叫紫蘋的宮女說:「我有一個老鄉,輪到她守夜之時,正好身子不舒服。結果她打了一個噴嚏,把這暴君驚醒了,當場就被硯台砸死了。」
林英說:「我們早晚都會死在他的手裡,他根本不是正常人,就是一個瘋子。不如今晚,趁著他醉得不醒人事,我們先下手,和他同歸於盡。」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紛紛點頭同意,反正都是死,不如先把這暴君除掉。
她們原本就是寢宮裡的宮女,出入無阻。來到慕容寬床前時,他正仰面朝天呼呼大睡,房間里到處都是酒氣。林英解下自己的衣帶,輕輕從慕容寬的頸下穿過,金兒在對面接住,又從頸上送了過來,林英再從頸下遞過去,就變成了一個結。
其他幾個宮女,幾個人一組,輕輕按在慕容寬的胳膊、腿和肚腹上,還有兩人,和林英、金兒一起握住了衣帶。
林英一咬牙,大喊了一聲:「殺!」
眾人同時用力,慕容寬被勒得面色迅速漲紅,眼睛往外凸起,舌頭都吐了出來。他用力掙扎著,十幾個人也不分彼此,一起壓在了慕容寬身上。
但這樣一弄,林英和金兒反而發不出力來,累得通身大汗,慕容寬仍在不停地扭動。
門外聽見動靜,跑進來兩個太監,見到這個情形,都被嚇呆了。裡面人多,他們不敢進來,就站在門口大喊:「有刺客,快來救駕。」
林英聽見有人呼救,心裡更急,抽出頭上的銀釵,向慕容寬身上胡亂扎去。
卻聽慕容寬大吼一聲,身子一旋,十幾個宮女都被他震落到床下。他坐起身,反手把插在腰間的銀釵拔了出來,看了一眼,扔在地上。
林英知道今天無法剷除這個暴君了,一咬嘴角,跳將起來,整個人撞向了慕容寬。
慕容寬又是一聲大吼,一掌擊在林英頭上,林英橫著飛了出去,跌落在地,口中吐出大口鮮血來。
一群侍衛沖了進來,這些手無寸鐵的宮女,瞬間便被當場制服。
有人叫來太醫,給慕容寬檢查了一下,只是有些皮外傷,並不礙事。
慕容寬面色慘白,余驚未消,坐在床上不住地喘著粗氣。
這時候薛力士趕到了,見此情形也是大驚,跪在地上,連稱守護不利,該當死罪。
慕容寬叫他起來,然後無力地揮揮手,讓其他人全都下去,就留下他和薛力士二人。
「力士,你看這次行刺,應該是何人指使?」慕容寬的聲音還有些發抖。
「回陛下,這是大事,老奴不敢妄測,一會馬上審訊,肯定能查出背後的指使人等來。」
「沒想到啊,在朕的寢宮之中,竟然也會出現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慕容寬的聲音有些虛弱。
薛力士偷眼觀瞧,慕容寬面色憔悴,眼神中帶著一絲驚恐和無奈,這神情看起來那麼熟悉。十幾年前,慕容寬就曾這樣趴在他的懷裡,無助地望著他。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只有單獨和薛力士相處的時候,他看起來才像個孩子,會把自己的憂慮和恐懼告訴薛力士。某種意義上,他是把薛力士當成了自己的父親,而薛力士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薛力士突然一陣衝動,想像當年那樣過去抱住慕容寬,撫慰一下這個看似強悍,可心裡卻始終處在驚恐中的孩子。
但他忍住了,時過境遷,這已是大夏的皇帝,貴為天子,已經沒有人可以再那樣和他說話了。
「請陛下寬心,老奴一定徹查此事,確保所有相干人等都能繩之以法,宮中再無隱患。」
慕容寬想起了那個被他一掌擊中頭部后,躺在血泊中無法起身的女人,她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無盡的怨恨,恨不得要用目光把他殺死一萬遍。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對這女人做過什麼事了,但做沒做過又有什麼區別呢?當初他也只是個無知孩童,就有人日思夜想地想要置他於死地。
這是宮裡最偏僻的一個小院,圍牆比其他宮牆都要高出兩尺,而且只有一個門。
這就是宮裡所有太監宮女最害怕的一個去處,慎刑司!
那些犯了事的太監宮女,都會被送到這裡審問,有些挺刑不過,當場就能暴斃於此。所以這裡被安排在離太炎宮最遠的地方,不但牆高,守衛也是層層設防,沒有人能從這裡逃出去。
最大的一個房間里,整整齊齊豎著十幾根大木樁,宮女們被一個個綁在上面,雙手高舉,頭髮拴在一個粗大的釘子上。
由於人太多,還有兩名宮女被綁在了一起。林英則因為受傷太重,躺在了地上。
薛力士坐在一把高背太師椅上,冷冷地望著這些宮女。好半天,他才問道:「說吧,是誰指使你們犯下這等滔天大罪的?」
眾宮女無人回話,都低著頭,毫無聲息。
薛力士冷笑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們在宮裡都待了不少日子,肯定明白這麼大的罪,一定難逃一死。以為反正活不了,不如死扛到底。但你們別忘了,當初進宮時候,每個人都是查過戶籍的,你們都有父母親戚,沒聽過什麼叫做誅滅九族嗎?」
眾女都是渾身一顫,不一會就有女人哭了起來,很快哭聲此起彼伏,房間里一片哀痛。
薛力士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不擔心這些女人不說實話。
忽然,地上躺著的林英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小,但還能聽得清楚:「薛總管,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事是我牽的頭,我是首犯。」
薛力士看著她滿臉的血,皺了皺眉,讓人找過一個軟床,把林英放在上面,上身用墊子託了起來。
「你叫林英是吧,我記得你進宮都快十年了,是老人了,一向都還規矩,今兒個為什麼要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薛力士的聲音顯得很柔和。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直接原因是今晚皇上說,明天就把我們扔進百獸園喂老虎,我們又沒犯什麼錯,為什要用這種酷刑來折磨我們?快一年了,我們有多少姐妹都是因為一點小事被他折磨死的?
反正都是一死,如果在我們臨死之前,能夠剷除這個暴君,那就等於救了無數人的性命,可惜沒能成功,還留著他在世間繼續殘害百姓!」
林英的聲音越說越大,最後一口血噴了出來,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兩個太監趕忙上前扶起林英,試了試呼吸,然後向薛力士稟告:「她還活著。」
薛力士讓人端出一碗參湯,給林英灌了下去。林英半天才緩過神來,兩眼無力地看著薛力士,已經說不出話了。
薛力士面無表情,雙目低垂著坐在那裡,似乎在想些什麼。過了好半天,他用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了兩下,然後站起身來,對太監們說:「把她們都看好了,一個都不許少,也一個都不能死。」
回到太炎宮,慕容寬的臉色已經緩了過來,但還是有些蒼白。
「啟稟聖上,現已查明,這些宮女是因為昨天晚上都王爺之事,聖上曾經怪罪她們,她們以為必死,一時鬼迷了心竅,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她們一直在宮中,除了偶爾探親,與朝中人等接觸甚少,應無更多隱情。」薛力士說完,偷偷地看了看慕容寬的表情。
慕容寬隱約間似乎想起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皺著眉頭,半天才說:「按照大夏律法,應該如何處置她們啊?」
「按律應該誅滅九族,立刻執行。」
「誅滅九族?那要殺很多勞力啊,算了吧,這些人明日一律凌遲處死,但這件事就不要再擴大了,到此為止吧。」慕容寬聲音很小。
薛力士一愣,這可不像是慕容寬說的話啊。
慕容寬看到他疑問的眼神,說:「我登基不到一年時間,身邊的太監宮女換了好幾茬,恐怕被處死的都有一百多人了,確實有些多,以後還是應該寬宏一些才是。」
薛力士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頭。
「力士,咱們之間就不要多禮了。」
「陛下,這幾個頭是替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們磕的,他們得遇聖主,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
慕容寬苦笑了一下,說:「是不是福分,不到死,誰也不知道啊。」
第二日,16名宮女被當眾凌遲處死,這個轟動朝野的刺君案,起得突然消得也快。自那日之後,慕容寬喜怒無常的時候明顯減少了,對一些犯了事的人,也不再輕易處斬,宮中似乎太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