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卡瑪泰姬的大殿中，至尊法師古一站在窗前俯瞰連綿不絕的雪山，手背在身後，有些心緒不明的轉動著摺扇，她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在今天的某時某地會發生些什麼大事，談不上好的還是壞的，只是和自己息息相關。

古一思索片刻，收起了摺扇，雙手結印，掛在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飄了起來，眼球打開，露出內部綠色的寶石散發出瑩瑩光芒。

···

與此同時，某處地窟中一圈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地窟照耀的亮堂堂，地窟中心數以百計新鮮屍體被壘成穩固的祭壇，祭壇下粘稠腥澀的血液涓涓流淌，順著提前挖好的溝壑遍布地窟，形成一幅詭異繁瑣的圖案。

「啊···哦···啊···噫···」

古怪且意義不明的奇異腔調在地窟中回蕩，破舊長袍裹得嚴嚴實實，僅留一雙眼睛的祭拜者時而挺身仰頭，時而俯身叩首，對著祭壇十分虔誠的大禮參拜，在此期間氣息十分穩定，吟誦的莫名腔調沒有絲毫紊亂。

忽的一陣風吹來，火光明滅不定，祭拜者與祭壇的影子肆意晃動，霎時間地窟中影影綽綽，如同群魔亂舞。

「呃···呵····」

祭拜者瞳孔倒映著祭台上憑空出現的身影，全身僵硬，一直以來祭祀的對象出現在眼前，心中卻是無限的恐懼，喉嚨像是被捏住了一樣，一點點的往出放氣，說不出一句話來。

「真是無趣。」

層層疊疊，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像是老人又像是孩童，像是聖人又像是罪囚，像是憤怒又像是嘆息的聲音同時響起，隨後祭拜者眼中便失去了色彩，氣息全無的摔倒在地。

閃爍著火花的傳送門在祭拜者身後打開，古一打量著地窟中地獄般的景象和祭台上安坐的人影，神色漸漸的有些凝重。

血腥恐怖的景象不算什麼，她在對魔神們大殺特殺的那段歲月里見過某些魔神信徒更過分的獻祭，但她發現自己看不透祭台上的人。

沒有絲毫氣機泄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甚至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始終記不住對方的樣貌，越仔細看越覺得和自己相似。

古一不加掩飾的調動魔力，她不清楚對方是怎麼突破三大聖殿防禦進入地球，甚至連對方是不是魔神都不太清楚，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對於這些來歷不明且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的存在，她都是先打一頓再交流，不小心打死就掛在太陽系外震懾其他魔神。

鏡像空間展開，地窟內平靜的空間瞬間如同打碎的鏡子般破裂，又重組，被分成無數塊的地窟每一塊都以極為規律的方式旋轉、運動，原本的祭壇和鮮血構成的圖案摻雜其中，似乎進行一場更加宏大且魔幻的獻祭，充滿視覺衝擊力和濃郁的死亡危機。

第八識落在一塊不斷旋轉的平台上，饒有興緻的看著一切，當腳下和兩側的平台都化作層層疊疊的碎塊，旋轉著如同絞肉機一般卷了過來時才抬起手，如洪水般沉重且濃郁的魔力傾瀉而出，幾乎瞬間填滿整個鏡像空間，絞肉機瞬間停滯。

第八識對古一笑了笑，伸出五指彷彿托著一顆球，不急不緩的轉動手腕，空間在此變化，碎片各自歸位，地窟恢復了原樣。

古一皺起眉頭，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沒有再驅使鏡像空間和第八識角力，蹂身而上，雙手握著兩把半圓戰斧橫劈豎砍。

第八識有樣學樣，施展出同樣的魔術，以攻代守，輕描淡寫的接下了古一的進攻，包括之後不斷新出現的魔術和格鬥都沒有絲毫偏差，凡是古一會的他都能信手沾來，如同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不玩了。」

在古一忍不住動用黑暗維度的力量，眉心出現黑色花紋的時候，第八識輕而易舉的打破了鏡面空間，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面鏡子端詳著眉心和古一如出一轍的花紋，笑嘻嘻的道：

「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們也不是敵人，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到底是什麼？」

古一沒有強攻，盯著第八識質問，她發現對方每一次使用魔術的時候，自己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相應份量的魔術，不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阻止，就好像那部分魔力是她自己用掉了。

近乎相同的樣貌、完全相同的魔術、格鬥，古一發現她完全就是在和自己戰鬥，更過分的是魔力還是從自己這裡偷的！

古一現在稍稍有些理解那些被自己借貸魔力的魔神們的感受了，或者說她現在的感受比那些魔神更加難受。

柔和金色光芒從地底鑽出化作樣貌和服飾都十分模糊的女性，打破了地窟內的對峙。

「提亞馬特？」

古一對於來者並不陌生，沉睡在地心並逐漸成熟的天神族提亞馬特，人類也是在其落入地心之後才誕生的，真正意義上的人類之母，身為地球守護者的她沒理由不知道，她還知道天神族成熟時便會將地球重塑化作軀體，並且人類是天神族成長最重要的祭品。

「你要提前出世嗎？」

面對這位既是族群創造者也是毀滅者的存在，古一目光複雜，總體來說還是警惕和戒備比較多。

「時間還不到，我是來看孩子的。」

提亞馬特十分溫柔的回答，並沒有在意古一的戒備，如同一位真正的母親接納並理解子女的叛逆，轉頭看向走下祭台的人影輕聲道：

「孩子，你叫什麼？」

「基於人類為了生存、延續族群的意願·深層意識集合體人格具象化·原罪，母親叫我第八識·惡之花就好。」

第八識化作一個小孩子的模樣，仰頭看著『母親』，笑嘻嘻的回答。

古一聞言若有所思，她雖然是秘術法師，但一直通過學習其他知識觸類旁通的增強自己實力。

『第八識』源自『釋』教，簡單來說就是記錄了一個人全部信息的黑匣子，這些信息不僅僅是具體的記憶、想法、身體狀態，還包括人類自己都不曾留意的念頭和未曾察覺的本能。

如果第八識的來歷真如他自己所說，那麼人類整個族群對其都沒有秘密，因為他就是人類族群整體意志的具象化人格！

而第八識自稱『惡之花』，細思極恐！

「原來如此。」

提亞馬特的想法和古一是不一樣的，坦然接受了第八識的解釋，摸了摸第八識的頭髮，溫和的道：

「去做吧，不管做什麼，媽都會支持你的。」

「嗯嗯。」

第八識用力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古一法師時化作了古一的樣子，如得道高僧般笑的淡然恬靜。

古一輕輕呼出一口氣，什麼也沒說，打量著地窟內的祭祀紋樣。

說起來這個獻祭儀式她並不陌生，並不是什麼域外魔神的儀式，而是地地道道的人類本土傳承，起源是某個原始部族將一個族人作為『所有罪惡』的象徵對其進行日復一日謾罵、詆毀，並加以刑罰，以此證明自身的『真善美』。

儀式流傳至今，早已扭曲的面目全非，唯獨摒棄『所有罪惡』的核心教義沒有改變。

錯誤的過程會有正確的結果嗎？

「又不是解數學題，過程不重要。」

第八識直視著古一的眼睛，輕聲申明。

「我都說了我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