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條街的距離
「你說是馬車!」
「飛馬怎麼不是馬?」
「可這連車都不是!」
風在他耳邊呼嘯。傑西蒙趴在木板上,雙手緊緊抓著還沒他額頭高的護欄。艾薇拉倒是自在地斜卧在毯子上,不時還俯瞰一眼歌賽克的林景。
「這原本確實是個箱式馬車。」死靈術士平靜地解釋道,「但地里埋得久了難免會缺一些部件。」
「我早該知道你們這幫挖墳的就是這個畫風!你那骨頭馬真的沒問題嗎?」
「別抱怨了,死物總比活物靠譜。」艾薇拉不耐煩地說,隨後翻了個身子朝向傑西蒙,「現在跟我說說,你到底遇見什麼事了。」
傑西蒙深吸一口氣,又一次憶起了同伴們的面孔。耳邊的風似乎停了下來,也被迫坐下準備傾聽年輕人的話語。
於是他開始回憶。
——
「戴諾菈,一切感謝、讚美盡歸於您。您使我們在黑夜中盼望,在盼望中奮起。您光輝所指儘是完美,您讓我們獲得完全的人生、不被墮落與欺騙轄制。讓我們的眼目在日光下明亮,願我們愛您的心能驅散一切陰影。求您使我的意念不在您之外,定心在您的眼中尋找一切。您也親自帶領我的每一個腳步,時刻注視著我的每一個抉擇。惡魔的欺騙是您親自為我指明,且要使良善來感動我,使我不偏離您的道路……」
傑西蒙緊緊握著胸前的聖徽,閉上眼睛感受神聖之力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全心全身全靈地讚頌著戴諾菈的恩典,身懷這等偉力又怎會懷疑大天使的神跡。
「傑西蒙兄弟。」
聽到聲音,年輕人睜開了眼。
「加文主教。」傑西蒙順從地低下頭。
主教的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眼角的皺紋因此舒張開來。「傑西蒙,晨禱已經結束了,我想請你與我們一同聚餐。」
「可我並非祭司,這是否不太得體。」他顧慮道。
「無妨,你的虔誠不止戴諾菈可見,所有教友都心知肚明。」他將年輕人扶起,引領他向教堂內部走去。
卡特大教堂坐落於城鎮的中心,彷彿整座城池都是為此而建。這裡既是戴諾菈信仰的源頭,也是唯一指導神聖魔法的場所。重要性可想而知。
傑西蒙穿行在廊柱間,狹窄的通路和極高的穹頂讓他本能地敬畏。
明明天色尚暗,祭司們便已在教堂中穿行。每一位都穿著潔白的長袍,與牆面地板似乎都融為一體,唯有這個年輕人顯得格格不入。
「傑西蒙兄弟,你的神聖魔法可有突破?」加文邊走邊聊。
「說來慚愧,近幾日毫無建樹。」
「勿要著急,神聖魔法乃是戴諾菈降下的神跡。」他在胸口畫了個徽印,「這是大天使給予的考驗,只要每日用心禱告,心懷敬畏之心,天使自會看在眼裡。」
「您所言甚是。」傑西蒙也畫了一個徽記,心中卻無比羞愧。
他對戴諾菈確實是九分敬畏,虔信之心也從不敢忘懷。但在他心裡還有一分是非分之想,那念頭自剛到卡特便已種下。如今雖還只是幼芽,但也已根深蒂固。
「戴諾菈在注視著我。」他暗暗心想。
自己的神聖魔法許久未見突破,想來也和這不安分的心思大有相關。
二人探討著功課,很快就來到了用餐的廳堂。廳堂里擺著兩排長桌,桌子兩側又都擺著凳子。此時屋中已聚集了許多白袍的祭司了,見到加文便紛紛點頭問候。
加文輕輕關上門,隨後站在門邊說道:「兄弟姐妹們,這位是傑西蒙兄弟,我想應該有人認識。」
很多人都點了點頭,傑西蒙也確認認識他們。他在教堂中修習魔法已經很久了。
「傑西蒙兄弟是第一次參與我們的聚餐,就讓他坐在我的身旁吧。」
隨著加文走向自己的位置,人們也紛紛拉開椅子,站在了長桌前。主教背靠牆壁在桌前站定,並示意傑西蒙站在他的身側。
「久等了,兄弟姐妹們,讓我們來感謝戴諾菈的恩典。」
主教起了個頭,眾人隨即跟著誦道:「天使保佑,承蒙恩典,感謝您給予的慷慨饋贈……」
這是餐前禱文,傑西蒙早已研習數遍。便也跟著說:「黛奧娜菈,請您降下光芒賜福於我們享用的食物,保佑我們平安健康,滋潤我們的靈肉。使我們以身為垣,共御黑夜。願榮光歸於您,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誠心所願。」
祈禱完畢,眾人便一齊入座。天還未明,他們就伴著燭光用膳。
教會中通常一日兩餐,食譜上並沒有什麼禁忌之物。
可即便如此,今日的早餐也只有麵包與雜粥。傑西蒙對此毫無怨言,他從沒有什麼太強的口腹之慾。
除食物外,每個人的面前還擺著三個杯子。分別盛著水、牛奶與葡萄酒。分別用來滋潤靈魂、肉體以及人心。
考慮到這些,這頓早餐在城裡也算得上奢侈。
用餐時加文主教一直同他交談著,教會鼓勵信徒在用餐時交流感情。
「傑西蒙兄弟,此餐可有收穫?」加文問道。
年輕人回想起昨夜追獵屍鬼的事,這讓他一晚上都沒睡好覺。但現在想想,心情已平復了許多。
「感謝您的邀請,我現在身心平靜,可以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說到職責,傑西蒙兄弟。」加文的表情一如以往地和善,「正如之前所說,你的虔信之心人神皆知,只憑自學竟能將神聖魔法研習到這種境界。教會中正缺少你這樣的的虔信之人,不知你是否願意此後都與我們同桌用膳?」
他的語氣幾乎接近於懇求,傑西蒙知道他是誠心所願。
「這……」
年輕人沉默片刻。
——
歌賽克的夜晚太過漫長,有時一覺醒來銀月依然高掛,窗外還是漆黑。這時有些人會起床開始一天的作業,另一些人則會倒頭接著酣睡。
傑西蒙是前者的典範,柯蘭則是後者的典型。
「醒醒,懶鬼!」
伴隨一聲怒吼,柯蘭從美夢中驚醒。
「搞什麼?」他睡眼惺忪的質問道,隨後發覺自己面對的是一張兇狠的面孔。
「搞什麼?」韋德學著他的樣子,語氣相當接近,卻因臉上的怒色差了幾分意思。
「韋德隊長。」柯蘭急忙從床上跳下,還偷偷瞥了一眼窗外。
外面還一片漆黑,而隊長卻披甲帶袍。
「集合!有緊急任務!」
「卧槽,今天不是休班嗎。」柯蘭如此心想,但絕不敢直言。
「小少爺呢?」韋德瞪著眼睛問。
「傑西蒙?」柯蘭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這才回想起來,「好像說是要去教堂?」
「去把他找回來,馬上!」
「收到!」
來不及穿齊裝備,柯蘭套了件襯衣就衝出門去,等走到院子才開始小聲抱怨。
兵營門口,已穿戴整齊的笨牛也剛要出門。柯蘭一肚子火正沒地兒發,當即快步追了上去。
「喂!笨牛!你起床了怎麼都不叫我!」他憤憤喊到。
笨牛慫了慫肩。「我也才被老頭子攆起來,我有啥辦法?」
「那你這是要去幹啥?」
「找曼恩啊。」
「曼恩?那小子能跑哪兒去?」柯蘭琢磨了一下,好像還真對這個新兵不太了解。
「興許在孤兒院吧,我去哪兒看看。」笨牛慢吞吞地說。
「中什麼邪了?他大清早跑孤兒院去幹嘛?」
「呃……因為他是孤兒啊。」笨牛尷尬地解釋道。
「行吧,看見少爺了嗎?」
「不是你和他一個宿舍嗎?」
「行行行,我自己去找他。」柯蘭沒好氣地說。
走在街上,小風一吹他也冷靜了不少,溜達到半路時他尋思起了老姐交代的事兒。
事兒他沒給辦成,怎麼也該去打個報告。卡特大教堂在城中心,正巧柯蘭的家就在兩條街外的絲綢街上。他便決定先回趟家再說。
從某種意義上講柯蘭也算是「系出名門」。就算出了絲綢街,整個北區誰不知道貓咪窩的柯蘭少爺。
但他一個花柳巷子長大的小子怎麼就成了護教軍了呢?這還挺叫人費解的。
現在天已將明,貓咪窩早就關門了。他熟練地在巷子里七拐八繞來到屋后,敲了敲這真正的家門。
沒等太久,木門便被重重敞開,一個濃妝艷抹的黑髮女子徑直迎了上來。
「卧槽!你怎麼打扮成這樣!」柯蘭不禁叫到。
那女子的視線越過柯蘭的肩膀,伸長脖子正四處張望。
「傑西蒙呢?我怎麼沒看見他?」
柯蘭用手擋住她的視線,心驚膽顫地說:「幸虧他沒來,不然那和尚腦袋得讓你嚇尿了。」
柯蘭早就看出老姐瑪麗對傑西蒙有意思,主動提出要撮合他們倆人,老媽對此也是大力支持。但現在看來,這真是給自己攬了個絕活。
「我這一身有什麼問題嗎?」瑪麗提起自己開衩開到腰的綠裙,還轉了個圈向自己的弟弟展示。
「行了行了,又不是接客,你怎麼穿得這麼帶勁兒。」柯蘭揉著眼睛,感覺眼裡進了什麼東西。
雖然知道自己的老姐一直很脫線,但這實在有點兒太誇張了。不管怎樣,瑪麗從小就不會打扮,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無視她的抱怨,柯蘭接著問:「誰把你打扮成這樣的?老媽?」
「不是。麗姿姐知道我不會打扮,就給我選了這一身。」她又挽著辮子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嘴裡還嘟囔著:「我感覺挺好的啊?」
柯蘭眉頭一皺,恍然大悟。
「難怪,唯一一次我把傑西蒙領到貓咪窩,麗姿都快把奈子貼到那小子臉上了。要不是他溜得快,我還以為麗姿晚上是要白送了。」
「什麼意思?」瑪麗疑惑地問。
「意思就是我看你是沒戲唱了。」柯蘭斷言道。
他和瑪麗同母異父,雖說自己就帥得不行,但瑪麗這身段,這模樣兒,還有那標誌性的天藍眼睛。-老媽的美貌顯然是全叫她佔去了了。
奈何她只繼承了老媽的模樣,沒繼承老媽的腦瓜。
憑她這水平想撬開傑西蒙那顆石頭腦袋,簡直是以卵擊石。倒不如先讓麗姿下下功夫。
「不對,也不一定。」
他突然開口,剛開始消沉的瑪麗頓時來了精神。
「你有法子?」瑪麗急切地問。
「那小子不知為啥特別控戴諾菈。你這個頭兒也不矮,染個頭髮,再拿爐灰往眼圈上一抹,說不定能對上他的口。」
「這能行嗎?」瑪麗面露難色,當即反問。
「嗯?你怎麼沒跟往常一樣悶頭答應?」
「不是,你這也太離譜了,再怎麼說……」她突然明白過來,隨即吼道,「喂!你小子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是,我感覺你這麼離譜的人就得靠這種離譜的法子。」
霎時間,瑪麗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條皮革腰帶。柯蘭還記得,小時候那條腰帶無數次把欺負他的大孩子抽得屁滾尿流。當然他自己也沒少挨抽,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滾!」
柯蘭憑藉歷練多年的身手飛速逃出了巷子,但胳膊上還是狠狠地挨了一下。
沒辦法,還不得怪自己多管閑事。怎麼想老姐和傑西蒙也湊不到一塊兒,既然這樣還是別讓她抱無謂的幻想了。
瑪麗估計又得哭哭啼啼,這個壞人總不能讓傑西蒙這小子來做吧。
「為了兄弟和家人,我也是拼了。」柯蘭揉著胳膊,帶著英雄一般的笑容走向卡特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