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許教習

之後王掌柜也沒再打聽太多，便開始說正事了，「好一點的老師都被學堂請去了，太差的您也不能用，我再想想啊……」他皺著眉頭眼珠子一轉，「我想到了！還真有那麼一個，不知道您能不能滿意，他也是近期回到這裡，之前還在我們酒樓吃過您的宮保雞丁，還誇過這菜十分美味。」

講著講著有些跑偏，他輕咳一聲又回到正題上，「聽說他是從汴京那邊回來的，早年中了進士，進了國子監做教習，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辭官回鄉來了，我也問過他原因，他卻避而不談，只是嘆氣說著什麼「懷才不遇」。如果您想找一名好的老師，他或許可以，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之前在這吃飯時也說過要找個活計，您可以去問一問，他姓許，就住在前面左拐的那條巷子里。」

顧小小點了點頭，道了謝便朝王掌柜指的那條巷子的方向走去，不管能不能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到了那條巷子，有好幾戶人家，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那許教習的住所，在巷子最裡面，很簡陋的一所小屋子，不過比她家的茅草屋能強點。

顧小小掃了下門楣，就上前輕輕叩了叩門，裡面就傳來略顯滄桑的中年男子聲音，「誰啊？」又一陣輕緩的走路聲。

很快門被打開，一張明顯帶著頹喪的臉露了出來，見一個陌生女子站在門前，略一皺眉，「找我有事？」yushuo.Ne

聽著有些冷漠的語氣，顧小小沒有在意，一般官場失意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怪脾氣。

畢竟是自己有求於人，她嘴角帶著溫和的笑，輕聲說道：「請問您是許教習嗎？」

見來人如此客氣，他也因剛剛自己不太好的態度面露尷尬，語氣柔了一點回答道：「我是，你有何事？」

這麼看也是個懂道理之人，那就好溝通了！顧小小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

便開始說起正事，「許教習，我來是想給我家孩子們找個老師，聽說您是從汴京剛剛回來的，所以就擅自過來拜訪，希望可以有幸請您去教導一二。」

聽到是這事，許教習臉色又如剛開始一般，厲聲說道：「不教！不教！」

就想閉門謝客了。

誰知這門卻怎麼都關不上，許教習抬頭一看，原來是被顧小小用腳擋住了，力量之大他一個男子都比不過。

此時顧小小輕皺著眉頭，儘力保持著禮貌說道：「為何不教？我家孩子您看都沒看就斷言不教，您需要給我個理由！」

「沒什麼理由，就是不想再做人老師，不行嗎？！」許教習下巴一揚，皺著眉頭嚷道。

「你不是想要找活計的嗎？教書也很符合你的身份，為什麼不教呢？難不成是你能力不行？」她眼睛眯了眯，狀似懷疑。

「我能力不行？！你開什麼玩笑！我可是……」說到這他突然頓了一下，反應過來，穩了穩情緒，不屑笑道：「哼！你想激我，讓我一衝動答應你？你當老夫知識白讀的？還能上你的當？讓我教書啊，想都別想！」

又指了指顧小小卡著門的腳，「你拿不拿開？不拿開我可喊人了啊！我告你強闖民宅！」

顧小小翻了個白眼，將腿收回來。

她並不是被這許教習的話威脅到了，而是看人家的態度如此堅決，想來也是說不通的。

這許教習是國子監的，那能力自是不會差，不管怎樣，起碼在這個鎮子里他能算得上是個比較好的老師了。

能進入國子監教學，實力都是不容小覷，哪怕是如今辭官返鄉，本事也是在的！

這也是顧小小能夠費力跑這一趟，還忍著他脾氣的原因。

她雖然會的很多，但都是末世的知識，對於這個世界的學習內容還是涉及甚少，所以才必須要來外面找個老師，而有了這許教習的指導，四個崽子在學識上絕不會差！

不過也罷，這位不行，再找別人唄，這鎮子也不會只有這一位老師。

見她腿收了回去，門也沒有了阻礙，那許教習又「哼」了一聲，將門狠狠摔上。

她癟了癟嘴，覺得他家這門還挺結實的，扛得住他這麼摔。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呢？好奇的多瞅了幾眼。

不過這許教習之前態度已經好了點，一提到要他教學臉色就又大變，彷彿那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看來他在國子監經歷了不太好的事情啊……

她沒再細想，反正也不關她的事，還是回去再問問王掌柜，還有什麼好一點的老師吧。

這樣想著，她就往回走去。

王掌柜見顧娘子又回來了食味軒，也明白可能事情沒成，也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王掌柜，你可還知道別的好一點的老師嗎？」顧小小走到他面前，淡然說道。

臉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王掌柜只能仔細再思考一下，在內心捋了一下語言辭彙后，謹慎開口：「那個，顧娘子……」

沒等說出什麼，王掌柜餘光掃到門口進來一人，有點驚訝，到嘴邊的話也就讓他那麼咽了下去。

顧小小見王掌柜這表情，也順著他的目光扭頭望去，看見來人不僅挑了挑眉。

這不是剛剛才見過的許教習嘛！

而此時，許教習也正好看見了顧小小，頓時表情又有些難看。

這女子是跟著他的嗎？

……好像不是，好像是這女子先進來的。

想通這個，他面色稍微柔緩了一點，但還是有些不太高興，周身都帶著失意頹喪的老書生氣息。

他也不管顧小小，就像從沒見過一般，徑直走到一個空桌的位置坐下，捋了捋山羊鬍須，敲了幾下桌面，喊道：「小二！給我來一盤宮保雞丁，再加一碗飯！」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應道。

他搓了搓手，耐心等著，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笑容，是對即將端上來的宮保雞丁的期盼。

顧小小自是沒錯過他臉上的一絲笑意，勾了勾嘴角，心中有些瞭然。

看來這許教習也很愛吃這道宮保雞丁啊！國子監的曾經教習竟然是個吃貨！

她眸光微閃，心中又有了主意。

回頭對王掌柜說道：「馬上就月末了，也不差這幾天，我再去教小思源一道菜吧，把下個月要教的菜提前教了，怎麼樣？」

王掌柜頓時激動道：「這可好！這可好！提前教就能提前賣，收益又該多起來了！哈哈哈……」笑的合不攏嘴。

顧小小有些無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王掌柜也自知有些過了，隨即尷尬地收了笑，又繼續對顧小小說道：「顧娘子，那……我帶您去后廚找劉思源，需要準備什麼您也跟我說，我叫人給您備好。」

她點點頭，也沒說要準備什麼，就抬腳跟著王掌柜往後廚走去。

需要準備什麼？后廚有什麼她就做什麼，也沒必要那麼麻煩，反正她做什麼對於這裡的人來說都是極品美味了。

一進后廚，顧小小就看見了那抹忙碌的小身影。

從之前那個主廚送進衙門后，劉思源因為學了她的菜，便成功從小幫廚晉陞為大主廚了，如今也是專門做那道宮保雞丁，一天能出上千單，雖然只做一道菜，那也累的一批！

但他雖然累，卻也很開心，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已是樂不思蜀了！

顧小小看著她的小徒弟，也是心生出滿滿的自豪。

那王掌柜叫了一聲，在低頭做菜的劉思源瞬間抬起頭，便看見了掌柜身邊的顧小小，立馬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喊了聲：「師傅！」

隨即擦了擦臉上因為後廚溫度而蒸出的點點汗珠，將手中的活計交給別人，咧著嘴就跑了過來。

顧小小也回他以微笑，不用再多說什麼。

「師傅，您怎麼過來了？」

「啊，是這樣，顧娘子要把下個月的菜提前教給你，你收拾一下，給顧娘子騰個地方。」王掌柜替顧小小解釋道。

「這太好了！我也迫不及待想學下一道了呢！」劉思源嘿嘿一笑，用手指了一下之前他所在的方向，「那就在我剛才那個工位上做吧。」

顧小小看了一眼，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來到工位前，她看了看旁邊備好的菜，心中想了一下。

那就做個……花開富貴蝦吧，做法比較簡單，速度也能快一點。於是清洗了一下手部，便開始了。

把蝦洗凈，剪去蝦槍蝦須，剪開背部，去掉蝦線，然後攤平。然後把粉絲用冷水泡發好，濾干水分，放入盤中中間堆高，蝦頭向上，把蝦圍著粉絲擺好。

之後調個小料汁，蒜切末，放入鹽、糖、油、醋，加些醬油攪拌成汁。蔥和辣椒切末備用。

把調好的料汁澆到蝦上，開水燒開後上鍋蒸熟，再撒上蔥和辣椒末，澆上熱油即可。

很快一道花開富貴蝦出鍋了，它的精緻在於擺盤，蝦尾組成好似一朵花一般，花開富貴也有著吉祥寓意，在末世多是過年過節時各個家庭會做的私房菜。

這道菜看似清淡，口感卻極為舒適爽口，蝦肉混合著調料中蒜蓉的香氣，粉絲也吸收了蝦的鮮味，變得順滑可口。

劉思源在一旁看著，也是連連驚嘆，這道菜不同於宮保雞丁的爆炒，反而用輕輕蒸熟的方式，更加有一種淡雅之感。

這也很簡單，劉思源很聰明，一看便了解了，很快熟練上手。

顧小小也是十分滿意於小徒弟的伶俐聰慧，見小思源沒用多長時間就完全學會了，則對一旁狂咽口水的王掌柜說道：「我做的這一份就送給那位許教習吧。」

顧娘子入股了食味軒，也算是他們的二東家，說話自是要聽的。

王掌柜忙點了點頭，叫人將顧小小做的那份端去給許教習了。

他心中也有些瞭然，這顧娘子怕不是要用這菜去賄賂許教習，讓他教導她家孩子吧。

隨即內心一陣讚歎，這就是做母親的，什麼都要儘力為自己孩子謀求最好的。

他還不知道，顧小小其實只是後娘！

而那邊許教習剛剛吃完宮保雞丁，將盤中料汁都吃個乾淨，砸吧砸吧嘴，有點意猶未盡。

可惜他的銀兩不多了，在找到謀生的活計之前還是要省著點花的。

隨即起身欲離去，卻被剛從后廚走出的小二叫住了，「哎！許教習！先別走，稍等，稍等。」那小二忙走到許教習身邊，端著熱氣騰騰的花開富貴蝦，介紹道：「我們酒樓二東家贈送了您一道菜，這是我們酒樓即將推出的新品，您留下嘗一嘗？」

被人莫名其妙送了一盤菜，原本想拒絕的許教習，在目光看到那品相完美的菜時，眼睛陡然一亮。

蝦頭聚在中間仰著頭，如同眾多身懷抱負之士，可它們的身體卻被扒皮抽筋，沾染了滿滿的蒜末，它們不再是原本的自己，卻不可否認地比原本的樣子更加讓人讚賞，味道也更加豐富，這是它們最完美的樣子！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許教習長嘆一口氣，眼眶有些濕潤。這是在告訴他，不要逃避一時的失意，現在的苦難只是在打磨他，令他成為更好的人！

學子有所傲，有所不傲，他曾驕傲於自己的滿腹才華，後來卻被自己的學生設計陷害，一氣之下辭去官職，回來了家鄉，而他走後那名學生卻成功頂替了他的位置，做了國子監的教習。

這件事無疑是他最受羞辱的經歷，所以別人問他為何辭官時皆閉口不談。也只能自己獨自低迷，更加不願再收學生，不願接觸教學。

而他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有點學問傍身，也再找不到別的活計了。

他回過神，盯著那道菜想了一下，抬頭對小二說道：「請問您店的二東家是何人？我可能見一面？」

小二愣了一下，也是沒想到對方提這個請求，不過他也無法做主，還是要去問一下，便禮貌說道：「您稍等，我去問問二東家。」

許教習點點頭，接過那盤花開富貴蝦，看著小二奔去后廚的背影，目光又再次落到手中的菜上，沒想到竟因為一盤菜心中有了些許慰籍，這二東家當真是對他胃口！

而當顧小小跟隨著前去報告的小二出來時，便見著許教習依舊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仔細品嘗著這道菜的美味，眼波流轉，竟是帶著些感動。

她暗中勾了勾嘴角，看來這人看懂了自己的示意，果然是國子監的教習，值得她多費些心思。

「許教習，我們二東家來了！」小二說道。

正認真品嘗的人忙放下木筷扯了個友好笑容起身回頭，卻在看見那熟悉的面容時嘴角的笑僵住了。

顧小小就那麼淡淡地看著他，也不主動說話，等著對方開口。

許教習還是滿臉不相信，沖一旁的小二問道：「這位是你們二東家？新品也是她研究出來的？」

鎮子上這段時間已經流傳開來，說食味軒請了一個高人，推出了極其美味的食物，為前所未有之味道，自然成功入股成為了二東家。慕名而來的人也很多。

許教習就是其中一位，本來他就很愛吃，更加好奇這味道能有多好吃，所以之前就過來嘗了一下，主要是價格也不貴，是他可以承擔得起的，結果一吃便被驚艷到了，才又會過來，做了回頭客。

不過要說這女子是做出那些美味的二東家，他絕對不信！看穿著這女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婦，這怎麼可能？

被問到的小二點了點頭，他更加不可置信了。

顧小小很樂意欣賞他的驚訝，眼中帶了點得意，誰讓他之前給自己甩那麼大的臉色，她可是很記仇的！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正事還是要提的。

她輕輕開口說道：「許教習，我送你的菜吃的可還好？」

隨即見許教習臉色一紅，有些尷尬，輕咬著下唇不說話。

他又想起之前這位娘子去家裡找自己的目的，面如土色，所謂吃人嘴短，他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樣囂張了。

可是他，也是真的不想再收學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也是被傷到心了。

見顧小小還盯著自己，只得一咬牙，拱手抱歉說道：「這位娘子，老夫已經決定不再教學，實在是幫不上您！今日感謝娘子指點贈菜，今後若有別的事情，老夫能幫的，定會儘力！」

顧小小挑挑眉，「若這一件事您幫不了，那以後恐怕也沒有什麼您能幫得上的了。」

聽到這話許教習更加尷尬了。

她又繼續說道：「許教習，我並非要逼你，只是你不告訴我原因，我也是無法做到理解你的。」

這時許教習輕嘆口氣，罷了，不就是沒面子嘛，他也認了！

於是將原因說了出來，具體事情沒太仔細說，只是把被學生背叛的理由給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