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絕對權力
蕭芹愣住了,他一生都在追逐絕對的權利,希望能當上皇帝,掌控不受任何制約的權力。
可被蕭風這麼一問,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想過得到權利后,到底想幹什麼。
當了皇帝,圓了蕭家祖先幾代人的夢想,然後,自己該幹什麼呢?自己想幹什麼呢?
見蕭芹有些茫然,蕭風替他說了:「你先是想當皇帝,但等你當了皇帝后,你會覺得,自己並沒有掌握不受限制的權利。
你仍然還有很多事兒不能做,有很多話不能說。那些文臣會指著你的鼻子罵你,百姓會反抗你。
這是你不能接受的,你會希望當個任何人都不敢罵,任何人都不敢反抗的皇帝,那就是暴君。
暴君不用忍氣吞聲,暴君想殺就殺,有人敢反抗就滅門,滅族,滅城,滅縣,滅府。」
蕭芹冷笑道:「那又如何,君權天授,又不是只有我才是暴君,歷史上的暴君多了。
就是嘉靖,有人罵他,有人反抗他,難道他不殺人嗎?他不滅門嗎?夏言是怎麼死的?你爹是怎麼死的?」
嘉靖激動的從床上坐起來,但因為力氣不足,又重重的摔了下去,使勁地喘息著。
「不……不會,朕……朕……朕不是……暴君!黃伴,朕……是嗎?」
如果在平時,黃錦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是。可此時黃錦卻猶豫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讓嘉靖燒得通紅的臉,瞬間變白了一點,眼神也暗
淡了。
「萬歲,你不是暴君,你只是……做了一個普通皇帝會做的事……」
嘉靖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滾落。他終於徹底明白了蕭風當初的話。
極樂神功,讓蕭芹變成了武神,皇位,讓興王變成了嘉靖。武神是個瘋子,嘉靖難道就不是嗎?
從梅龍鎮到夏言,從張太後到大禮議,自己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
可自己卻從沒覺得自己是個暴君,因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普通皇帝會做的事兒,這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說,極樂神功是武神給蕭芹設下的陷阱,那麼,皇位又是誰給興王設下的陷阱呢?
蕭風淡然道:「師兄雖然有錯,還不算是暴君,所以我才一直努力幫他,想讓他從皇帝變成一個人。」
蕭芹嘲諷道:「你既然這麼喜歡治病救人,為何不努努力幫幫我,讓我也變成一個你所謂的一個人呢?」
蕭風搖頭道:「我想過的,可惜我做不到。你的罪孽太重,執念太深,最關鍵的是,你天資太高了。
武神等了幾百年,就是為了等一個你這樣的天才,他不會放手的,我搶不過它。」
蕭芹仰天狂笑,笑聲中卻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就像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內心真的不完全受自己控制了嗎?還是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今後想要幹什麼?
在蕭芹的狂笑聲中,蕭風靜靜的看著他,眼神中帶著苦澀,帶
著疲倦,也帶著穿越千載的空明。
「芹哥,你是不是忽然發現,從你記事起,你就已經認為自己的終身使命是當皇帝?
你甚至都沒仔細想過,這個念頭究竟是怎麼來的,你又為何毫無反抗地接受了這個命運吧。」
蕭芹的狂笑聲戛然而止,語氣中帶著微微的顫抖,聲音出奇的大,像是反駁蕭風,更像是說服自己。
「我當然知道是怎麼來的!我當然知道!那是我的先祖傳給我父親,我父親傳給我的!」
蕭風嘆息道:「有一種蟲子,叫鐵線蟲。它的卵在水塘中孵化,被螳螂之類的昆蟲吃掉。
然後它會在螳螂的肚子里長大,分泌一種毒素,讓螳螂覺得自己應該去水塘,儘管這螳螂並不渴。
當螳螂到了水塘后,鐵線蟲會讓螳螂覺得自己應該跳進水塘里淹死,然後螳螂就真的跳下去了。
之後鐵線蟲從螳螂的肚子里鑽出來,在水塘里產卵。這卵孵化后又會被螳螂吃掉,周而復始。」
蕭芹聽得身上一陣惡寒,儘管他知道自己肚子里沒有鐵線蟲,但他卻下意識地看了肚子一眼。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把蕭家先祖當成螳螂了?那鐵線蟲又是什麼?簡直荒謬!」
蕭風淡淡的說道:「螳螂當初吃掉鐵線蟲幼蟲的時候,只以為那是美味的食物,並不會想到那是能控制它,最終讓它死亡的東西。
蕭家先祖得到極樂神功之時,也只以為那是上天饋
贈的絕世神功,並不會想到那是能控制蕭家,最終讓蕭家走向毀滅的東西。
而這極樂神功,就像鐵線蟲一樣,一代一代地在蕭家人腦子裡輪迴,讓蕭家人覺得當皇帝是他們的終極宿命。
當皇帝這個念頭,就像要去水塘一樣,每個被附身的螳螂,一生永遠都無法擺脫這個念頭,至死方休。」
蕭芹狂怒的微微弓身,整個人就像個要撲向獵物的猛獸一樣,英俊的臉扭曲如惡狼,飄逸的身形野蠻如猛虎。
「你放屁!是我想當皇帝,是我自己想當皇帝!老子沒有被任何人控制,沒有!」
蕭風靜靜的看著蕭芹,許久才說出一句話:「螳螂也是這麼想的。」
蕭芹虎吼一聲,整個天地之間都彷彿在這聲狂吼中顫抖,然後他第三次撲向了蕭風。
沒有一道白光,也沒有迅雷不及掩耳,蕭芹這一撲,讓人感覺很慢很慢。
慢得就像慢鏡頭,慢得讓人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麼可能以這麼慢的速度在空中緩緩滑過呢?
然後眾人發現,在空中的蕭芹,身子在不停地抖動,站在原地的蕭風,身子也在不停地抖動。
那種感覺,就像兩個人都在做著慢動作,但那種抖動的韻律又極其不穩定,就像兩人都變成了皮影,而操控皮影的人忽然得了羊癲瘋。
蕭芹極其緩慢的落在了蕭風之前站立的位置,而蕭風則出現在蕭芹原來站的位置上。
兩人四目相對,忽然之間身上
的白袍同時破碎,猶如千百隻白色的蝴蝶一樣,在寒風的呼嘯聲中四散飄飛。
蕭芹裡面是一身白衣,蕭風裡面是一身青衣,兩人都是長身玉立,在寒風中對立無言。
隊伍中的俞大猷、安青月、戰飛雲等武藝高強的人,幾乎同時哼了一聲,捂住了眼睛。
再睜開時,眼睛竟都有些紅腫,淚流不止。陸繹和展宇稍好一些,只是揉了揉眼睛,流淚也不多。
其他功夫不如展宇的人,例如戚繼光,就沒有這個感覺,和將士們一起奇怪地看向這幾人,不知所以。
俞大猷悶聲道:「剛才那不是蕭芹變慢了,而是他兩人都太快了。轉瞬之間,至少互換了三十次位置。
蕭芹撲一次,師父閃一次,因為兩人三十次撲擊和閃躲的路線完全重合,所以看起來就像很慢一樣。」
戰飛雲搖頭道:「俞兄內力最深,我只能看出十五次來。」
安青月揉著眼睛道:「我只能看出五次來。」
展宇見戚繼光看著自己,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好像看到兩次。」
陸繹十分誠實地說道:「我只能感覺眼前一花,知道肯定不是速度慢那麼簡單。」
戚繼光皺起眉頭:「為什麼我看不出來,你們眼睛又是怎麼回事,別人都沒事兒啊!」
俞大猷苦笑道:「普通人看不出那麼快的速度,眼睛自然也就沒有反應。越是看得清楚的,越是倒霉。
武功高到一定程度,見到別人用出極快的
動作,自然會催動內力,提高反應,努力看清。
當這速度超過眼睛極限的時候,普通人跟不上也就跟不上了,武功高的反而一下難以撤勁兒……」
蕭芹笑道:「你跑來跑去的幹什麼?故弄玄虛?我承認你現在速度比我還快,可那又有什麼用?
你的功夫都練到速度上去了,我照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最多像只蚊子在我耳邊嗡嗡幾聲罷了。」
蕭風淡然一笑:「芹哥,你知道為什麼你都成了武神了,還不會飛嗎?」
蕭芹雙眼猛然放出熱切的光芒:「不錯,我確實很想知道,神難道不應該是會飛的嗎?
有朝一日,我一統天下,誰都不敢再反抗我時,我卻只能坐在京城裡,想來也是無趣。
就算我能找到天下最快的馬,我也走不完這大江南北,走不完這三山五嶽,更沒法縱橫天下。
若是我會飛,那就一切都不同了。我可以朝發夕至,我可以遨遊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才是真正的一統天下,那才是真正的手握乾坤,那才是真正的為所欲為!」
伊麗莎白攥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竟然還想一統天下!真是野心不小啊。
不過,若是他真能做到,也是好事。男人通過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我的公爵里,不但沒有會發光的,更沒有會飛的呢……」
「通往絕對權力的路,就是通往水塘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