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偏向虎山行
不過片刻之時,趙恫已然趕到,看那嬉笑盈盈的樣子,應是經他爹爹同意後方才迴轉,又跑至趙忻身旁耳語幾句,皆是叔父所囑咐之言,三人才一同向外行去。
初出了學堂外,便見趙瑜跑至一處相侯的馬車處,吩咐了幾句,那車夫頓時心領神會,獨自驅車而走。趙恫不解,上前問道:「北城還是有一些路的,我們三人不坐馬車去么?為何讓他這般就離開了?」
趙瑜小心地看了眼尚在遠處的趙忻,這才輕聲道:「恫哥兒你想啊,這馬車上是有標記的,如果我們駕它前去那地兒,難保不讓人給認出來。這銀令可是我偷出來的,到時讓長輩們知曉,我挨了打那倒也罷了,就怕你們倆……」又道,「偷偷地去,偷偷地回,誰也不知曉,不過多走些路則已,就可買個平安啊!」
對方恍然大悟,頻頻點頭道:「還是賢弟有遠見卓識,就如你所言!」
趙瑜又諂笑道:「這梧州之內,好吃好玩我哪樣無曾相試?若是不對裡面一些道道兒十分熟稔,早被家父逮住打死了。此番為我倆手足之情,不肖愚弟自甘日日為恫哥兒引路就是,定叫盡興而歸。」
聞此言,趙恫面露喜色,看著這相交不過半日的族弟,只覺彷彿已是交好幾輩子的摯友,兩人頓時熟絡的似親兄弟一般。
趙恫在族學中亦算好學之人,否則亦不會因著一道試題不解之時,那般苦惱了。但平時閑暇之餘,也無太多娛樂活動。乍逢對方出了血本相誘,割的又不是自己的肉,自然有些把持不住。想著自己若是不耽誤學業前提下,稍稍放縱一次,也是無礙。
聽趙瑜又暗指道:「那忻哥兒那處……」
趙恫急忙拍著胸脯:「無事,無事!我那堂弟脾氣素來便是這般,你與他熟稔后便知曉了。他初來梧州,自是啥也沒見識過的,我等帶他開開眼界則已,若是他有所怪罪,愚兄盡數為你攬下就是。那蒔花館我雖聞其名已久,但裡面到底做什麼的,我卻不知曉。」
對方笑道:「那裡面便只些鶯燕歌舞則已。」
趙恫大吃一驚:「妓院!」對方竟然真敢帶自己去那等惡俗之所?心神間卻有些恍惚,繼而產生了些許退意。
「非也,非也,」趙瑜急忙擺手道,「我知兩位哥哥定是看不上那等污穢,怎也不敢的。其實這等去處也分葷素二類,葷者自不用說,那等煙花之所相信恫哥兒也有所耳聞了。但素者卻都是吟風誦月之雅事,所取女子皆非只是貌美之佳人,若非傾城傾國之姿,大多為才貌兼得者,故豪商巨賈才趨之若鶩,價錢也比葷者高了幾倍還不止。」
說話間,趙忻已然走到面前,便由著趙瑜領路,三人向北城而去。趙恫又問道:「你那銀令又是怎麼回事?」
對方邊走邊答:「梧州為廣南西貨物集散之地,交通十分發達,陸路可通交趾、大理,水路臨荊湖南路、廣南東路,一時間商旅雲集,那些豪商大賈會客商談、賞玩享樂皆放在蒔花館中,自然不能任由三教九流隨意進出,但只需在官署的交納稅費達到一定額度后,便可附領一枚銀令,以此作為進出憑藉,故蒔花之名雖享譽梧州,卻對一般人較神秘些。」
又輕聲道,「我家老頭子自然是有這東西的,這幾****前往雷州助族中往北運送一批物資,趁他出門之時,我便將他那枚銀令偷了出來。那館內來往人等皆是這種身份,裡面有的是玩樂之事。」
聞雷州一詞,趙忻頓時警覺起來,發問道:「你爹經營的舟船生意,竟是海船么?他主要跑些什麼地方?」
對方笑道:「現今最賺錢的生意當屬漕海二運了,漕運自然是邗溝連著江南河那段最為興盛,南北之輸,盡在於此。但海運的地段就多了,最是賺錢的,自然是向西行去的大食等國了。前些年這邊普普通通的一個瓷碗,成本不過十文,若是運抵,便連翻十倍都不止,但旅途卻是十分艱辛。我爹當年便是散盡家財,裝滿了七艘船,最後不過只回來兩艘,便掙了下這麼一番家業。現在雖是翻不了十倍了,但航運卻比以往安全的多。」
雖然知曉這個時代海貿十分賺錢,但趙忻卻未料及竟能賺成這般,突然想起同時代的南北二宋,雖然南宋土地減少了三分之一,但稅收卻比北宋增加了三分之二,而歷史上財政收入一億二千萬貫這麼恐怖的數字亦是由南宋所創造。
難道是南宋刮地皮刮的緊么?據後世資料,南宋稅收引起的地方叛亂似乎也比北宋要少許多,若是不論其他因素的話,唯一與北宋不同的便是,海上絲綢之路已從最初的開闢轉向全面興盛。那作為這個時代的趙氏,再未來對抗以後種種敵手之時,能否將這塊巨大的財富收入囊中,以此來取得財政上的優勢呢?
幾人行路間閑聊正歡,前方拐角處突然轉出一人,原來卻是趙休。他見了趙瑜在此,身形頓時一滯,小手捏做一團。又見趙忻趙恫等人相隨其後,臉漸顯怒容之色。遂即又低下頭去,欲匆匆而去。
此番走來,若是平常之時,趙瑜便是不欺負他,也定要找些話茬奚落對方一番,但至欲和趙忻交好之後,他深知趙忻嫉惡如仇的性子,自然不會再度上去自討沒趣。想想平時與趙休積怨,也是從學舍座次的口角開始,大多還是對方被自己欺負的倒地不起時日為多,自己也沒甚虧的。便也如趙休模樣,裝著看不見對方一般,低頭行去。
但身後卻是傳來一聲「趙休?」只聞那人又關切道,「你上回的傷好些了么?」轉身一看,卻是趙忻將那瘟生攔住。趙瑜深嘆一口氣,隨即走了上去。
見那瘟生卻似自己這邊三人害死了他爹娘一般,怒目視來,趙瑜不禁惱火萬分,最是看不得他這番一副見誰都苦大仇深的模樣,若不是趙忻在側,自己早已一腳踹了過去。
趙忻卻是渾不在意,又道:「你定是沒有用膳吧?我們三人正巧要去飯堂,不若一塊去吧,趙瑜雖是和你有積怨,但有我在此,你且不用在意他,待會我讓他給你賠禮道……。」
話還未說完,對方陰晴不定的臉色上,嘴角終是勾勒出一絲冷笑,輕聲吐出一字:「滾。」
趙忻頓時呆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似乎已是得知對方定會如此作答的趙瑜,捲起袖子就要上前,卻被一旁趙恫死死抱住:「忍住,忍住,都是同窗,有什麼不好解決的,非得這般。」
趙休卻是再也不理會眾人,怒視橫掃三人一眼,匆匆就此離去。
雖是再度前行而去,但三人間原本的好興緻,卻是在那一聲「滾」字中消失殆盡。微風習習,雖是暑日,但吹在臉上卻是有些發寒,趙忻揉了揉僵住的面頰,百感交集。雖是得知對方身世飄零,定會有所自閉之症,但亦未想到他竟會自閉如斯,對方難道始終不肯對任何事物敞開心扉么?
一旁趙瑜安慰道:「忻哥兒不必如此,他本就是這樣古怪的人,除了平常讀書外,其餘便是陰沉至極,以至於身邊一個朋友也無,因為幫他說話的人最後都會被他罵跑了,怕是他不敢罵的唯有長輩與執教了。」
趙恫亦是點頭道:「他確是這樣的人,以往有人也曾想助過他,後來都為他所不屑,漸漸的那群相助的人都被他推到欺負他的一行人中了。不過他讀書卻是十分刻苦,我記得趙瑜與他結怨亦是從欲霸佔他的席位開始,他那時便如發瘋了一般,甚至想咬掉趙瑜的臉,當時那場景可將所有人鎮住了,以後也無人敢和他來往了。」
趙瑜臉色一燙,強辯道:「那之後我不是再沒去碰他所坐的席位了嘛,他又不是因我才變的這樣。之前剛來之時可沒人欺負他吧?他又是怎對待與他說話之人的?難道這麼多同窗,後來竟無一人相助與他,全部要賴到我的頭上?」
正說話間,幾人進入一處深巷道,就要走出巷口之時,小巷盡頭突然閃過一抹緋影,趙忻警兆大生,急忙將其餘前進的兩人拉住,隨即一聲震天之響呼嘯而來,竟是一匹發了瘋的劣驢拉著一輛破車從巷道那頭急急沖了進來。
這巷子並不寬,不過至多能四人并行,而驢車便佔去了三人半,眾人大驚間,趙恫還欲回身逃跑,卻被趙忻死死拉住:「巷道太深,你跑不過驢子的,遲早要被追上。」
又見一旁有門檻一道,形成一個凹陷,恰好能躲上一陣,遂將趙恫與顫抖不已的趙瑜都推了進去。可趙恫體態偏富態了些,門檻內再也容不得第三人,趙恫驚呼道:「那你怎辦!」見對方卻是未做應答,迎著那發瘋了的驢車,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