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依玄蒼的能力肯定知道他進入了蓬萊仙府，說不定，也已經猜到了他為何能進入。

不管醉夢玉匙到底是如何融入他體內，但身上莫名背上一條人命，任誰都無法坦然處之。

更何況，這人還是他摯愛之人的母親！

季子隨心中狂跳，驚懼化成一道鐵鏈把他死死捆住，讓他掙脫不得。

「醉夢玉匙。」他口中泛苦地吐出這四個字，手指死死地掐住手心，「為何會融入我的體內？」

凈悟見他一臉慘白，就知道他恐怕也全然不知這事。至於仙尊，自然也不會為了愛侶讓母親去死。

他握緊了佛珠，盡量以最溫和的語氣解釋此事：「或許，是這醉夢玉匙與你有緣，你與仙府有緣。」

自家師兄向來溫和待人，見不得世人陷入苦難困境之中。凈悟卻厭惡這世間紅塵情緣，覺得正是因為如此才徒生許多孽障。

他本想反駁凈空的話，目光卻在觸及季子隨眼中的悲色時驀地頓住。

佛珠在他手中迅速地滾了一圈，到底是把口中的話咽了下去。

算了，就當少造口孽了。

凈空的解惑並未讓季子隨心中的驚懼少半分，他恨不得從血肉中挖出醉夢玉匙。

「大師，你能幫我取出它嗎？」最後，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鎮定下來，眼底帶著懇切。

既然佛光能看出他體內的醉夢玉匙，說不定也能取出它來。

凈空明白他的意思，嘆了口氣，「季施主，若不是這本源菩提樹激發了千年菩提子的意識，你體內的醉夢玉匙是不會被察覺的。」

季子隨如夢初醒，恍然間想起之前玄蒼也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異常。

他甚至想起了那晚玄蒼與他說話的細節。

不僅僅有微不可見的試探，也肯定早已用修士專有的神識進行了查探。

季子隨閉了閉眼，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既來之則來之。」凈空雖暗嘆造化弄人，他看了眼季子隨清俊出塵的臉，緩緩道，「之前我便有所感你與佛有緣，興許今日之時跟醉夢玉匙並無關係。」

凈悟卻對此嗤之以鼻，「師兄，你的所感也不是時時準確的。」

他師兄凈空修鍊苦禪寺最難的「佛感」，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從入道至今也不過才入淺表。

而季子隨在聽到他說自己與佛有緣時，就權當他後面的一句話只是安慰而已。

他身陷紅塵，心入情愛，又與佛哪來的緣分？

菩提樹樹蔭朦朧，季子隨朝凈空行了一禮，「多謝大師開導。」

不論如何，哪怕凈悟對他頗有不喜，但兩人確實是他在入修真界后所遇到的難得的善意。

醉夢玉匙一事已無改變可能，在最初的慌亂后，他覺得再見玄蒼時只要坦然告知，他定能理解的。

季子隨悟了悟胸口的位置，那裡的血肉透著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溫熱，像是有一顆火種在慢慢蘇醒。

凈空眉心皺了又平，對上他那雙沉凈的眼到底沒多說什麼。

他的佛感從未有一次像見到季子隨時那麼強烈，但對方是凡人暫且不提，就光他四欲不清，六情不平的紅塵氣，也不可能是入佛門的樣子。

佛感與現實如此截然不同，凈空一時之間也不敢確定自己所感是否是正確的。

「季施主，這仙府中危險頗多，你就留在菩提空間等七日時間一到自然離去吧。」凈空仍舊好心地說。

不管怎樣，他身懷千年菩提子，跟這棵菩提樹的緣分是跑不了的。至於醉夢玉匙一事，他也愛莫能助，只能讓他和玄蒼仙尊自行處理。

凈悟看了他一眼，直接去菩提樹下打坐，倒也沒催促他離開。

菩提樹下的空間十分安靜，大約是這份安靜影響到了季子隨，他的心緒竟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進了仙府後他才知道這裡空間之大，仙緣茫茫，又該何處去尋呢？

有了醉夢玉匙這一出，他對仙府仙緣徒然升起的念頭已經淡了又淡。

季子隨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看著隨風飄動的菩提樹葉發獃。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記憶，有凡人界的，也有修真界的，但最近最多的卻是與玄蒼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的確是自己平凡順逐的人生中最大的變化。

一片菩提樹葉悄然落在他腳邊，季子隨沒注意到這顆茂盛的菩提樹從他進來時就沒掉落過樹葉，他只是彎腰撿了起來。

葉片肥嫩翠亮，入手清涼，上面有細細的脈絡裝飾，葉尖拖著細長的白線，與尋常樹葉一看就不同。

季子隨感受不到這葉片裡面充盈的靈氣，只覺得放在手心十分舒服，一時捨不得丟掉。

他幾乎是本能般地抬頭看向那棵菩提樹，這才發現它樹榦粗壯，枝繁葉茂，樹影婆娑間，凈空和凈悟端坐其下顯得十分渺小。

風吹樹動，樹葉互相摩擦，形成的聲音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令人聽不真切，宛若佛在輕聲低語。

就在季子隨聽著這聲音就要睡著時，整個菩提空間突然晃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樹葉，立馬站了起來。

樹下打坐的兩人同時睜開眼，凈空眉頭緊蹙，若有所感似地揮出一道佛光。

淡金色的光化成星點融入四周的菩提空間中，外面的景象瞬間出現在三人面前。

仙府中的整片天空不知何時被染上如鮮血暈開稀釋后的淺紅，一道重天的黑氣從仙府中心拔地而起，宛如一柄黑色利劍刺破了天空。

「是魔！」凈空兩人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季子隨雖不明所以，卻也能感覺到此事不同尋常。

看他們兩人的臉色，肯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

誰也沒有預料到，蓬萊仙府裡面封印的大魔竟然出世了！

仙府中哀嚎一片，衝天的魔氣在眨眼間蔓延，無數的靈花異草如染上毒藥般迅速地枯萎。許多修士一個不注意便被魔氣侵入體內，宛如被扔進滾燙油鍋般的疼痛席捲全身。

一瞬間，季子隨以為看見了煉獄。

「小心！」凈空突然朝他這邊一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把他迅速地帶離原地。

只見一道漆黑的魔氣以極快的速度落到菩提樹上，又在轉眼間化成無數朵黑色的火焰點燃。

躲閃的速度很快，季子隨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棵正在燃燒的菩提樹上，甚至看見了黑煙中間的血紅。

那血紅宛如一雙雙眼睛，格外怨毒地盯著他。

「別看。」落地后的凈空提醒他，「那是大魔的怨氣，被侵入識海你就會被它吞噬神魂。」

大魔被封印千年，如今出世肯定力量還不到全盛時期，但魔氣和千年累積的怨氣足以讓他不斷地破壞仙府中，殘害這裡的生靈。

季子隨趕緊移開眼，「那這棵菩提樹怎麼辦？」

凈悟滿眼心疼，「菩提樹具有凈化的功能，是魔的剋星，這才導致了大魔醒來迫不及待地摧毀。」

「但這也吸引了大半部分的魔氣和怨念。」

有這棵菩提樹在，大魔一時半刻是無法破出仙府的。

這是不能去解決的意思，季子隨聽得明白，他瞥見兩人臉上焦急的神色，開口道：「兩位大師不用顧及我，眼下正事為重。」

兩人聽他這麼說均鬆了口氣，他們雖沒有保護季子隨的義務，但既然遇上了，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把他丟在這裡也說不過去。

更別說他是玄蒼仙尊的愛侶，以苦禪寺與青雲中的關係也不能如此。

哪怕是在平時，也斷然沒有丟棄凡人之理。

「事有輕重緩急，我跟著你們只會成為累贅。」季子隨語氣堅定，神色中並無自卑之色，「你們趕緊去吧。」

「好，那季施主你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凈空點點頭，說完朝著衝天魔氣之地而去。

凈悟走了兩步又驀地頓住，從手腕中取出一串佛珠扔給季子隨，冷聲道：「這個可以保護你。」

不等季子隨拒絕，他已經沒了蹤跡。

季子隨愣了一下，隨即把佛珠拿好，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輕聲開口：「多謝。」

菩提空間已破，滿天的血色和衝天的魔氣愈發觸目驚心。季子隨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更加安全的地方，他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就打算就地布置隱蔽陣法。

他剛拿出晶石，就聽見身後低低的獸吼聲。

季子隨渾身一僵，晶石剛落地，沉悶的腳步聲傳來，脖頸涼颼颼的，即使他沒回頭，也能感受到身後噬人的眸光。

沉悶有關的腳步聲足以推測身後之物的體型龐大，咬斷他的脖頸簡直輕而易舉。

他敢肯定，只要他再多一個動作，身後的妖獸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撲身而來。

前方是正在被黑焰燃燒的菩提樹，後面是不知名的妖獸，一時之間，他進退兩難。

季子隨在秋獵時與父親一起有過與野獸對峙的經驗，但先不說他現在孤身一人，光光是凡獸與妖獸的區別也讓他不能以常理對待。

渾身緊繃之下，他敏銳地聽到了身後極為緩慢的腳步聲。

不行，他必須要跑！

季子隨眼珠子轉了轉，目光最後停留在黑焰火燃燒的樹下。

粗壯的菩提樹榦嶄新如初，並未受到上方燃燒的影響。

只有極短的時間讓他判斷，身後不斷移動的腳步聲讓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做出決策。

跑！

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向菩提樹，他不敢直視前方，更不敢回頭去看後面，只硬著頭皮，咬緊牙關埋頭朝前沖。

心臟瘋狂地跳動，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拚命地流淌。

手心的菩提葉被他揉碎，他渾然不覺綠色的汁水沁入手心。

獸吼聲響起，帶著對獵物竟然偷跑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