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塵世相逢空寂寥
那樣一名彷彿集天地所有靈秀於一身,如神子駕臨一般的絕世少年。人世間任何的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以凌然絕塵之姿挾著萬古的滄桑永恆,翩然而至。浩浩御風無止,飄飄遺世獨立,縱然天地皆化塵埃,而那一襲白衣飄然古今,超越凡塵。
絕世容顏,耗盡了創始神所有的想像與美感,於是凡間每一個見到的人在面對這般神跡時都喪失了所有的意志,睜著雙眼,卻不知自己所見為何,懵懂心思中,只覺是一場幻夢,只願長睡不醒。
如許人物,其所在,讓人恍覺身在雲端天上,等到清醒了,看明了,卻是滿心滿腦的錯愕不解——這怎會是在人間?這竟還是在人間?
世人為了這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清絕華容而痴迷,可是文斂此刻所見,卻是眼前之人身上淡漠疏離,陽光照在身上也覺不出暖意,那種淡淡的,像與所有人隔絕開來的氣息——那種,她最最熟悉,每每在鏡子里,可以看得到感覺得到的氣息。
看文斂只盯著自家主子久久不說話,他撇嘴對文斂很有些不以為然。主子的姿容氣度不是這人間所有,他跟在身邊十幾年還是不能直視,常人看到痴迷忘情更是尋常,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他走過去攔在主子身邊,雖然主子不說他也知道,其實主子並不喜歡這樣被人盯著看。知道主子向來也不輕易開口,於是對文斂一瞪便要喝問,然而在看清楚文斂的模樣時不由愣了愣,只是個半大孩子,臉上並不是他常見到的那種痴迷表情,卻是極冷淡,冷淡到有些索然,給他另外一種熟悉感。這一愣之下,本來要喝問的話出口時輕柔了許多,變成詢問:「這個人的死與你有關么?」其實他本來是直接問她是不是兇手來的。
文斂還是不看他,微微垂下眼帘,忽然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了,那兩個在她身邊的人也跟了上去,直至消失在視線之中,三人中竟是誰也不曾回頭。
這、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主子的面主動走掉,還走得那樣絕然乾脆。呆愣地對一邊的少年說道:「主、主子,就讓她這麼走了嗎?」
少年看著那一抹身影漸行漸遠,眼裡,起了點點波瀾。剛才那雙眼睛,有極複雜的情緒閃過,那樣快,讓人只疑是錯覺。可是,他確確實實看到了,本來淡極靜極的人,忽然之間有了那樣強烈的情緒——微微愣住,他為何會知她本來性情如何,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他怎會如此自然而然就認定了她的性格?在剛才那雙眼睛瞬間顯露極複雜情緒時,他的心似乎也跟著微微一顫。
少年微露迷茫,右手輕輕撫上胸口,淡淡蹙眉,這一刻的神情顯出幾分少年特有的天真可愛來。然而他身邊之人乍然見了卻嚇得一個激靈,「主子你怎麼了?」
少年慢慢轉過頭看著他,眨了眨眼,將手放下,然後在下一刻所有的情緒都從臉上消失,又恢復到那個清絕到不見煙火氣的模樣去了,「子義,孫理之死不管是否與她有關,你切莫再過問。」
趙子義看到王爺恢復正常。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嘆氣。隨著年歲漸長武功見增。王爺。也越來越不像一個人了。哪天有人說王爺羽化歸仙去了他絕對不懷疑。
王爺吩咐他自然聽令。只是這孫理是朝廷中人。如今莫名其妙死在這裡。監察院那伙人難道不會查嗎?還有就是。趙子義猛一抬頭喊道:「主子。我方才探查孫理地身體。發現他地筋脈被一種極詭異地內力給破壞了。難道會是他?」
他指地是赫。雖然剛才赫一句話也沒說。連動作也沒多做一個。可是憑他不下任何一流高手地直覺。那個年齡和主子差不多臉卻比主子更冷地人。是一個他無法看清底細地高手。二十不到便能練到天下少有對手地地步。他以為只有主子才能做得到。可是今天居然又讓他碰到另外一個。
為什麼大家總是會注意到赫而忽略了嫵嫵?論起武功來嫵嫵比赫還略低了一點。應該更容易看透才是。而事實上大家卻全都是想也沒想地直接跳過嫵嫵。感覺到了什麼非凡地氣勢一律往赫身上套。不提文斂很正常。而忽略掉嫵嫵便跟她總是一臉天真如孩童地表情大大有關——一個看上去像是隨時要討糖果吃地女孩。憑誰都不相信她會練成什麼絕世地武功。
上善瓏玦再次看向文斂離去地方向。點了點頭。「他地名字是赫。」
趙子義一愣。忽然明白過來。「就是他們!就是她!」撓了撓頭。臉上地表情似驚奇似不解。「居然是個小孩子。主子。那些事真地與她有關嗎?」
「不知道。」淡淡的三個字讓趙子義復將驚訝的目光調向他。
主子天縱英才,驚世絕艷,對任何事都運籌帷幄,決於彈指之間。三年前領兵長驅直入癸丘境內,直打到玄啟城迫嘉喜帝簽下城下之約,青越之神,郾都六王爺,當世再無人可以匹敵。王爺料事如神,用兵如神,容顏絕世如神,所以有了青越之神的稱號。這樣的王爺,現在居然就那樣輕輕鬆鬆,清清楚楚說出「不知道」三個字,聯想到方才王爺的失常。趙子義眉頭一皺,心下微凜,剛才那人對王爺竟有如此影響?
是文家的小姐嗎?似乎很多年前有人為她寫過一首詩,京里有不少人看過。他記得那詩里有她的名字,叫什麼來著?趙子義揉著頭髮苦思,他對那些什麼詩啊詞的向來就頭疼,這麼多年過去了哪裡還記得。文家的女兒,文解明唯一的最小的孫兒,當朝大理寺少卿文離的幼妹,想起這麼多個身份,卻還是想不起她的名字。繼續抓耳撓腮時,聽到耳邊傳來王爺淡雅的聲音:「文斂。」
「啊?」趙子義一時沒反應過來。
上善瓏玦閉了閉眼,抬頭看著天上白雲悠悠,他不知就在不久之前,在這裡,有一個人也做了與他此時一樣的動作。此時的聲音似乎也染上了一種曠遠悠然之意,他以極淡極淡的聲音說著:「她是文斂。」
趙子義獃獃地看著他,這樣情緒化的動作,王爺做起來雖然極之賞心悅目,可是他見了,卻覺有些毛骨悚然,心驚膽戰。在如此夏日暖陽之下,趙子義看著那個隨時要乘風化歸的人,生生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