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縱是身服心不服
文斂來到一處林子,站穩身形后往四下里看去,微微皺起眉,口中淡然道:「怎麼,還要我請你們出來?」
話音才落,夙淵從一株樹上跳了下來,然後「刷刷刷」連響,幾十個人分別從樹上,地下,灌木叢里,石塊後面,紛紛現身。夙淵走到文斂面前,神情有些尷尬。在他之後,一個神情高傲冷漠的女子,一身勁裝,背插雙劍,不緊不慢地向她走來。
其餘人圍在四周,看她的眼神帶點好奇,然更多的是一種不以為然。文斂心下雪亮,本來她根本不在意別人對她看法如何,但如果這些人因著對她的不服而延誤救爺爺的時間,卻是她所不能允許的。冷冷地看了夙淵一眼,轉身就走。
夙淵一急,以為文斂生氣,趕緊追上前來請罪:「小姐息怒,全是屬下之過,屬下任憑小姐處罰。」說著便要跪下去。
文斂淡然道:「你這一跪,是要我擔一個惡主的名頭么?」夙淵矮下一半的身形頓住,不解地看向她。文斂淡淡地向人群掃去一眼,在那女子身子稍稍頓了一下,「如果你們對爺爺的忠心僅止於此,我又何必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
夙淵更不解,那女子卻沉不住氣,怒了,「你什麼意思?我們對主人自然忠心不二,你雖是主人孫女,又豈能以身份壓人,胡說八道!」
「夙清!」夙淵回頭喝止,這丫頭在他們那一群孤兒中最是心高氣傲,除了主人誰也不服,即便是他這個頭也時常被她頂撞。這次就是聽他說主人的孫女要來代主人這位,接管他們,所以心裡不服,說一個不會武的小姑娘怎能代替主人的位置,非要在見面時刁難一下,說要她憑自己的本事發現他們的存在。他知道小姐身邊有那樣兩個人在,這些小把戲哪裡會真的難住小姐,之所以不反對,就是想挫挫夙清的傲氣,讓她肯對小姐低頭服軟。他的算計本來很好,結果卻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夙清的好強,也錯算了文斂的反應。
夙清被他一喝,雖然不服卻也住了嘴,畢竟夙淵還是她的頭。夙淵擔心地看向文斂,他與文斂接觸過,知道她不是個普通的十三歲孩子,卻見文斂並無任何惱色,只是表情淡然地看著夙清。
他看不透文斂,不知她此時心裡想的是什麼,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小姐,夙清她向來如此,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文斂轉過眼,看著他,「你們不服,要試探於我,你以為我在為此氣惱?」
夙淵不知如何回答,夙清卻冷冷地哼了一聲。文斂轉過身去,平靜地看著夙清,輕嘆口氣,「突然間要奉一個孩子為主,是人都會不服。」夙清微震,慢慢抬頭看向她,文斂卻是輕輕搖頭,四下里看去,眼睛里流露出一點點失望,久經考驗的人居然有些不敢直視那樣的目光,微微低下了頭去,「但我以為你們應該至少知道何事為重,即便心裡不服也可在以後的相處中慢慢觀察,再來決定自己的態度,如果最終無法認同,自行離去便是。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失蹤的爺爺,儘快將他救出來,就算我無能,但你們可以我的名義調動許多人手,我發出的命令你們覺得沒有意義,也可自行想方設法進行營救。而不是,在此玩這些無聊的把戲。」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話聲中垂下了頭,靜默無語,夙清也低著頭,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文斂語氣低下去,不再看那些人而是望著遠方的天空,「我趕來這裡,已經浪費了將近二十天的時間,我以為你們可以為我彌補這段時間。現在看來——」文斂再次嘆息,收回目光轉身往回走去。
「屬下知錯。小姐恕罪。」後面先是一陣兵器撞擊聲。然後是一片整齊地聲音請罪聲響起。
文斂站住並不回頭。「我不在乎你們是不是要奉我為主。我只希望。你們能幫我快點找到爺爺。如果能做到這一點。我很感激。」
「夙清莽撞。請小姐看在主人地面子上原諒夙清。」女子伏在地方。握緊拳頭。看不見臉上地表情。只是聲音聽得出有些艱澀。
「你們起來吧。我不喜歡有人跪著。如果一個人。需要別人不斷地給他下跪才能找到自信和滿足。那麼只能證明他地人生很失敗。相反。如果是發自內心地敬服。根本不需形之言行。」文斂慢慢迴轉身來。眼神安詳寧定。「我說過。不在乎你們對我地態度如何。只要你們在尋找爺爺地事情上盡心儘力。你們便無愧於對爺爺地忠心。」
眾人獃獃地看著她。還是夙淵領先站起來他們才一一起身。此時再看向文斂地眼神便與方才全然不同了。他們大多是孤兒出身。從小見慣稍有財勢地人恃強凌弱之事。身為窮苦弱勢一方地人。只能卑躬屈膝以換來不被欺凌或欺凌得不那麼過份。那些大老爺們喜歡看人跪在地上哀求。喜歡鞭打匍匐在腳下地人。那會讓他們得到莫大地滿足。他們早已習慣這人世間強者站著生。弱者跪著死地事實。可是今天卻有一個人來說。無論是被人跪還是跪人。都是不好地、失敗地人生。而說這些話地。是一個十三歲地半大孩子。
這些人中。又以夙清地心情最為複雜。她方才地一跪其實只是暫時地妥協。她雖氣傲好強。也不是自以為是地蠢人。文斂地話很對。她不能因為對文斂不滿而耽誤救主人地事情。她不服一個小她八歲地孩子。等找到主人之後自不必再聽令於一個孩子。可就是這個她認為養在深閨不識世間苦難地千金小姐。以那樣平靜地聲音說出一句又一句讓她震撼地話。這些話。不是像主人那樣歷經滄桑。看淡世情。不是久經磨練是說不出來地。可是眼前之人。只有十三歲啊。
夙清緩緩向那個女孩看去,一時也分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文斂見目的達到,便也不再管這些人心裡在想什麼,她方才說的全是真,只要他們肯配合尋找爺爺,她才不在乎他們是否會認同她對她心服。
見似乎不再有人反對,便直接對夙淵說道:「當晚入住的十七名客人,我希望你能找到並進行監視。就算他們沒有參與,多少也能找出一些線索。」
「是,這些屬下已經在做,目前還未發現任何異狀。」
文斂滿意地點點頭,「你讓他們將這段時間裡目標人物所做的一切,包括日常瑣事,全都詳細記錄清楚報上來。另外,你派人去監視定州城的匡衡,尤其他與什麼人接觸過一定要調查清楚。」
「是。」
「然後剩下的人,我要你們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尋著爺爺的痕迹進行追蹤。」
夙清一驚,「你知道主人在什麼地方?」
文斂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找到爺爺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夙清不信,其他人也都不解地看著她。文斂不說話,凝神似乎在傾聽著什麼聲音。夙清皺起眉頭,她才覺得文斂沒有想像中的無用,下的命令也不是胡來,現在卻又覺得她故弄玄虛。在眾人不解,夙清不快的當口,忽然一陣長長的狼嗥聲從遠處傳來,眾人正當驚疑不決時,驀然兩聲狼嘯就在身邊響起,一低沉,一清揚,聲音直透雲際,讓人忍不住戰慄。在場之人眼睛齊刷刷向文斂所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文斂放下掩住耳朵的雙手,而她身旁剛才發出嘯聲的兩人,此時一臉什麼也沒發生的表情。
夙清武功也不弱,聞嘯聲知強弱,那兩個人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看看冷漠的少年,再看看一臉純真的少女,她臉上全是震驚。
然後在眾人處於震驚情緒中還未回過神來時,忽見一道白色影子閃電般朝著文斂所在的位置撲去。夙淵最先反應過來,卻也只來得及大叫一聲:「小心!」
文斂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只是張開雙手,於是接下眾人又看到了一幕讓他們大跤眼鏡的畫面:白色的影子在文斂面前生生止住身形,文斂撲上去親熱地抱著。而他們這才看清,那團白色的閃電原來是一匹有半人高的雪白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