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凌靜靜的過往
九月份最後一周的周末,陳嘉溜出校園,打輛車直奔電腦城。
腦中已經填充了太多理論知識的陳嘉決定開始慢慢檢驗自己的學識了。
沒有經過現實摧殘的承諾都是海市蜃樓,學習也是如此。
黃聞達的電腦倒是可以用,可每當走進黃聞達那個陰暗的小隔間,陳嘉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有顏色的東西,為此,他需要一台屬於自己的,光明萬丈的電腦。
黃聞達對電腦的認知確實比陳嘉高很多,可這種小事無需麻煩黃聞達,哪怕不懂電腦的人也知道,電腦嘛,當然是越貴配置越高。
陳嘉直接走進外星人電腦的專賣店,半個小時后,陳嘉手裡已經多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回到寢室,黃聞達捧著陳嘉的電腦,眼裡直冒金光,直呼陳哥霸氣,兩萬多的電腦說買就買。
見了好電腦的黃聞達非要搗鼓一番,正好陳嘉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居然是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的凌靜靜。
別說,陳嘉怪想念的。
把電腦丟給黃聞達,陳嘉接通了電話。
「嗨,美女,今天吹的什麼風,終於讓你記起我了。」陳嘉調笑道。
「今晚我請你吃大餐。」
「請吃飯的理由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似乎吐出這幾個字對凌靜靜來說並不輕鬆,「我爸要見你。」
「鴻門宴你還叫我去?」陳嘉又問。
其實並不難想清楚,以陳嘉對凌靜靜的了解,凌靜靜絕對是不會在她老爸面前提起陳嘉的,而凌靜靜那位神秘的老爸,之所以知道有自己這個人,唯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在凌靜靜身旁安插有眼線,第二種可能是通過張棟良的嘴。而無論是哪種,在陳嘉想來都與奔赴刑場相似。
說到底,陳嘉就是個普通人,凌父要見陳嘉自然是因為凌靜靜,絕不會是陳嘉本身。如此有錢的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和精力去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閑得蛋疼?顯然不是。那就是有事了,而跟凌靜靜相關,顯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並非陳嘉在質疑人性的善念,而是因為陳嘉曾經也風光過,他很了解有錢人想去把控所有事情的病態心裡。這種把控不僅關乎他自己本身,還包括他身邊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又想到凌靜靜這一個月來的態度轉變,陳嘉覺得自己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也許凌靜靜已經拖了好久都說不定。畢竟,他之於凌靜靜而言,就是一個頂著朋友乃至男友光環的外人,這丫頭本質不壞,她肯定不想因為家事連累別人,這裡的別人自然也包括陳嘉。
「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在哪裡,我們見一面?」凌靜靜在電話里說。
「學校二食堂前的桂花樹下碰。」陳嘉想也沒想就隻身赴約了。
……
九月末,哪怕是在南方,深秋的風亦有些蕭瑟。
每天都堅持晨跑的陳嘉雖然還倔強的穿著短T恤,可短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長褲。
而站在桂花樹下的凌靜靜穿著藍色碎花長裙,外邊套著一件白色的薄紗外套,頭髮在風中略顯凌亂,顯然她今天沒什麼心情化妝。
經過簡單的聊天,陳嘉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確實如他所料,凌靜靜在月初就收到了父親要見陳嘉的指令,不要懷疑,那對她來說就是指令。而促成這一系列連鎖反應的人,就是張棟良。
凌靜靜很討厭別人對她說謊,因為往往人只要說了一個謊言,就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彌補,凌靜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可論到她自己,她卻刻意忽略了。
帶著陳嘉出現在張棟良面前,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而為了圓這謊,凌靜靜有預感,或許她和陳嘉要付出很多。凌靜靜沒想清楚自己願不願意承受,但作為朋友,她必定不想讓陳嘉去替她承受。
所以,事情發生后,凌靜靜一直都沒有主動聯繫過陳嘉,她想讓陳嘉慢慢淡出她的世界。
可很多事情的發展並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凌靜靜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可她父親並不這麼認為。
桂花樹下的長椅上,滿懷心事的凌靜靜似乎憔悴了不少,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怎麼看都有些牽強。
陳嘉從口袋裡抽出香煙,默默的點上,深吸一口,隨後對著凌靜靜說道:「跟我說說你的故事?」
「放心大膽的說,我會好好聽,至少也會給你建議。」或許是覺得這麼說不夠讓女孩心安,陳嘉又補充了一句。
凌靜靜盯著陳嘉看,她總覺得這個平時滿口胡話的男孩有著不符合當前這個年紀的沉穩,無論發生什麼事,陳嘉都處之泰然。好半會,她才緩緩開口訴說。
女孩出生於江浙地區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是地產公司的小員工,上班族。母親是一名音樂私教。小時候的凌靜靜跟大部分的孩子沒什麼不同,由於父母工作的原因,她被送到一個半封閉的普通幼兒園,外婆心疼孫女,就丟下自己經營的小生意,不遠萬里的飛到江浙,負責起接送凌靜靜上下學的任務。幼兒園時期的凌靜靜最期待的就是周末,因為唯有周末,她的父母才會有時間陪她。小時候的凌靜靜就知道,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她也能接受自己的平凡,至少平凡的她有期待,有希望,有夢想。
可當凌靜靜上小學后,一切都變了。
在凌靜靜的眼裡,她的生母原本是一個溫柔且善良的人,哪怕是凌靜靜平時再如何調皮搗蛋,母親都沒大聲的責備過她,更別提生氣了。直到凌父在外邊認識了一個女人,那個叫沈妍的女人是離異過的,帶著兩個小孩,兩個小孩都比凌靜靜大。自從凌父認識那個女人後,聽父母每個日日夜夜的爭吵就成了凌靜靜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那時的凌靜靜才知道,原來母親不是只懂得溫柔的天使,母親也會生氣。
父母的爭吵終愈演愈烈,最終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兩人還是到民政局簽了字。
母親回娘家后,凌父就帶著凌靜靜搬到了那個女人家裡。沈妍家的房子很大很大,卻讓凌靜靜感覺到很冷很冷。陌生的哥哥姐姐很排斥凌靜靜,就連凌父都不受他們待見。原本並不太喜歡上學的凌靜靜那時候最希望的就是能每天待在學校,最好是不要回那個她不喜歡的新家才好。可這是不可能的,於是凌靜靜每當放學后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唯有房間里的鋼琴會無聲的陪伴她。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在凌靜靜10歲生日那天,凌父就跟凌靜靜說以後我們再也不用受別人的氣了。凌靜靜不知道凌父在這幾年間到底做了什麼,反正從10歲起,原本不待見她的哥哥姐姐乃至后媽都突然變得溫順起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凌靜靜輕則冷眼相加,重則打罵了。
也是從那年起,受生母熏陶,從小就喜歡音樂的凌靜靜被送去最好的學校,哪怕在她放學后,也會有最好的鋼琴老師教她彈琴。凌靜靜想要什麼,凌父就會給她買什麼。可真實的情況是,凌父陪伴她的時間在逐漸的減少。
在凌靜靜15歲那年,她終於知道終日在外的父親為什麼不願意回家,一次偶然,凌靜靜遇見了父親牽著一個小男孩,失去冷靜的凌靜靜上前咆哮,怒吼,發脾氣。架不住凌靜靜吵鬧的凌父才不得不承認,那個陌生的小男孩是凌靜靜的弟弟。
凌靜靜一氣之下就跑到了外婆這邊,在陳嘉的老家,也就是那個小縣城一住就是三年,渡過了整個高中生涯。整整三年,凌父每個月都會往凌靜靜的卡里按時打錢,偶爾也會抽時間到省府與凌靜靜見見面,可每次見面,都讓凌靜靜覺得父親變得越來越陌生。
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時間亦是任何東西都彌補不回來的,所以時間才會變得彌足珍貴。
凌靜靜很平靜的跟陳嘉講述自己的過往,陳嘉在她臉上沒看到太多的情緒,或許凌靜靜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緒了。
看到陳嘉又把煙給點上了,凌靜靜潸然一笑,淡淡的說道:「很狗血的人生是嗎?」
狗血嗎?陳嘉不知道如何評價。在做人生的選擇題時,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將未來導向何處,凌父如此,陳嘉亦是如此。兩世為人的陳嘉能理解,但絕不苟同,不苟同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凌靜靜。
畢竟凌靜靜現在是他的朋友,無需道理,陳嘉永遠站在朋友這一邊。
吐出一口煙霧,陳嘉向凌靜靜詢問道:「你能在縣城裡讀三年高中,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凌靜靜能在縣城安心的生活三年,並且還過得如此舒坦,陳嘉絕不相信凌父會妥協的如此徹底。對於生意人來說,妥協只不過是雙方的互相讓步而已,暫時的妥協是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凌靜靜不懂怎麼做生意,但凌父很懂。
事已至此,凌靜靜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陳嘉是第一個知道她過往的人,或許也是最後一個。她回答道:「他給我三年自由,我成年後一切都聽他的安排,包括婚嫁。他答應過,不會在物質上虧待我。」
「那個張棟良是?」
凌靜靜接過陳嘉的話,說:「是他指定的人。」
陳嘉嘆了口氣,他亦是有些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