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長姐如母35

像夏天，野草生長茂盛，下了工連夜也會把自家地里的草薅掉，就怕雜草跟地里的莊稼爭奪營養。

可集體里的草，能三天薅完，七天能幹完算好的。而沒有除草劑的年代，七天的時間，足夠新一茬的野草長起來了。

這也是為什麼，整個夏天，上工基本都在地里薅草的原因。

這就造成，活似乎永遠干不完，每天從早忙到晚，從春忙到冬。天天在外風吹日晒，所以農村人臉色黝黑，顯得比實際年齡老很多。

有些三十多歲的漢子，打眼一瞅，以為是四十多。

農民不好當，特別是這個時期的農民，只有最原始的農具——鋤頭、鐵鍬、鐵耙、鐮刀等。

勞動力低下，分到手的糧食少。加上分配製度不合理，出力幹活的人和偷懶耍滑的人，掙差不多的工分，人們哪有動力上工。

沒有人察覺到，不合理嗎？

當然不是！

前幾年土地屬於個人，那時大家是如何幹活的？恨不能長在土地里。

土地剛歸入集體時，大伙兒充滿了自豪和幹勁兒，認為他們也是工人了，按點上下工，吃飯有大食堂，充滿了自豪感。

那時根據「同吃一鍋飯」的政策，只要願意加入集體，就可以吃大鍋飯。短短半年，有人察覺到干多干少一個樣，於是開始偷奸耍滑。

能幹的人，心裡開始不平衡，慢慢地也幹得少了。

其實只要不過分，村長睜隻眼閉隻眼，當看不見大家上工時懶散的樣子。

他能管得了一個人，管不了所有人。而且不只西水村如此，所有的村子幾乎都這樣。

村長再厲害，也不可能跟所有人作對。況且他也要留著力氣，侍弄自家的莊稼。

不身處其中，不能體會那種無奈。

蕭紅現在就深有體會。

她私下裡，假裝天真無邪的樣子，問村長:「李爺爺，我力氣小幹活慢，能不能給我劃定一塊地，讓我慢慢弄？」

村長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可不行，咱們可是集體，咋能把地分出一塊，單給一個人種呢？這絕對不行。」

語重心長對蕭紅說:「大丫，你要知道，有的村子自留地都上交了，前後園子收為集體的，也不在少數。」

「咱村能保留自留地，已經被公社批評過好多次，所以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蕭紅懂了他的未盡之意，村長害怕鬧出風波，被別人抓住機會，收繳自留地。

不愧是村長，心中自有小九九。

隨著手裡有錢，家裡有糧，村裡人明顯有了精氣神，不少人家張羅起兒女的親事。

當小花來家，說是爺奶叫她去一趟，蕭紅有點沒反應過來，自己還有爺奶？

翻了翻原主的記憶，還真有爺奶。兩位老人生有四兒兩女，最小的孩子結婚後，立刻給四個兒子分家。

村子里老人健在就分家的，在這個年月非常少見。

像她的左右鄰居，全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個院子里，成天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吵鬧鬧的。

有的人家，兄弟間打成一片，打到頭破血流，但是老人咬死了不分家。甚至有兩戶人家，孫子輩的都成家了，老人還不同意讓子女分家單過。

那時庄大伯家還沒有小強，所以老爺子老太太跟著生下長孫的二伯。

分出來的三個兒子，每年給老人一百斤的糧食，要求必須有一半是苞米或高粱，不能全是地瓜土豆。

這兩年鬧飢荒，也不知道別人家給沒給，她隱約記得，自家爹娘是給了。

家裡勞動力少，但是爹娘能幹，姐弟四人雖然年紀小幫不上忙，但是吃的也少，如果不是給了爺奶養老糧，真的不至於到如今這個地步。

她來得再晚些，四個孩子也同爹娘一樣，長睡不起。

「小花姐，爺奶叫我去，有啥事啊？」蕭紅尋思打聽打聽，好有個準備。

小花小聲告訴她，「好像是糧食的事。」猶豫了一瞬，「我猜可能跟大哥也有點關係。」

大哥莊家根，是老莊家第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娃，在老爺子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超過了四個兒子。

這句話是爺奶親口說的，當初分家，按照習俗兩人或者跟大兒子，或者跟著小兒子。

兩人說了上面那句話，當時村裡還議論了好久，得到了很多老人的認同，確實有了孫子才有傳承，所以孫子比兒子重要，這話沒毛病。

也因此爺奶是跟著大孫子，隨二伯庄有銀生活。

兩人雖然偏疼大孫子，分家時把家底幾乎都分給了大孫子，但是卻沒有要求其他兒子，跟他們一樣偏愛大孫子。

這些年，除了該得的孝敬，他們沒為了大孫子為難過其他兒子。

等到了二伯家，聽了爺奶的要求，蕭紅才後悔，自己結論下得太早了。

蕭紅進了屋子，大伯大娘和三伯三娘已經到了。

老太太坐在炕上，老爺子坐在炕沿上抽煙，看到蕭紅進來，老爺子猛吸兩口煙袋，吐出一口煙，環視屋子裡的人，開口說道:「這兩年飢荒，我和你娘沒要你們的養老糧，現在飢荒過去了，你們把三年的一起送過來。」

二伯和二娘對視一眼，眼裡帶著笑意。

大伯低著頭不說話，大娘尖叫出聲:「啥？爹，你說啥？三年的糧？老天爺啊，你快開開眼吧，沒活路了，這是要逼死我們啊，我不活了。」

說著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著兩條腿連哭帶嚎，「我們一家五口不活了。」

老爺子老太太臉色鐵青，呵斥庄大伯:「老大，你管管你婆娘，這是啥樣子？」

二伯不滿的盯著庄大伯:「大哥，孝敬老人難道不應該？老三，你說說，該不該給咱爹娘養老糧？」

三娘細聲細氣的說:「爹娘畢竟把我家有鐵，拉扯成人，幫著娶妻生子，我們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能少了爹娘的。」

老爺子老太太臉色緩和，老爺子還點了點頭，露出讚許的目光。

「我和有鐵不吃，家裡孩子不吃，我們全家一口都不吃，全給爹娘送來。」

三伯點頭:「對，爹，娘，放心吧，我們全家勒緊褲腰帶，也不能少了你們的糧。」

靠，這話有點誅心啊。

果然老爺子的臉色，不是一句難看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