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矢與天狼(五)小鬍子
一陣暈眩,我扶住了身後的門框。看小說最快更新)
「怎麼了?」無情問道。
「許是剛才的硫磺味……」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卻發現那味道早已經消散了。我抬起手想揉揉腦袋,卻發現相當費力。
這是什麼味道?!我停住抬起的臂膀,攤開剛才握過彎刀的右手。我以為中毒了,但是掌中並無傷口異色,沒有發黑露紫的跡象。我還沒見過能直接滲過皮膚的毒,唐門是用毒行家,他們也都需要先靠機關暗器在敵人身上擦出傷口,才能——我眯起雙眼使勁的晃晃腦袋,想甩掉暈眩。
這隻手,之前握過那柄彎刀。我突然想起了那幾人都帶著拳套,難道劍柄上另有機關?我將右手手緩緩放平,擼起紗袖,左手手指在右臂上摸尋著,然後停在了『上廉』與『手三里』處,調息全身氣力匯聚於此。只見右手手掌緩緩的騰起一團霧氣,此時我終於確定了剛才聞到的是什麼!
隨著毒氣的排出,暈眩感也隨之消失了。我慶幸這不是什麼劇毒。無情已經蹲在了不工身邊,正查看著他的傷勢。
「惠涵瑤!」我朝著他喊著,「刀柄有毒,趕緊運功將毒從掌中驅散掉!」
看得出來,他此刻也很渾噩,不過他還是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盤腿坐下開始調息。我走到不工身邊,他依舊在咳嗽,旁邊的萬花弟子已經昏厥了。「我去找他師兄!」無情細細的檢查了一下旁邊的那個萬花男子,「還有氣息,不過我不懂療傷!」
我嗯了一聲,便坐下調息開始為不工運功。他盤坐在我前邊,雙手無力的攤著。無情已經離開了,旁邊的萬花弟子沒有碰過那彎刀,想必只是被黑火藥炸傷,如果無心在那就好了!正在運功調息,轉頭一看,惠涵瑤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他將他身邊的兩個浩氣弟子扶起,然後也開始給他們運功驅毒。
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偷襲之後是爆炸!這麼多年來,不工只有喝酒喝多時才會變得如此狼狽,沒想到到了這浩氣盟不過才數日,就受傷中毒!我心中怒著哼了一聲,便不在想什麼,安下心來給不工運功。
一炷香的功夫,想必體內的毒已經驅散乾淨了,便準備扶不工進屋。此時無情也回來了,他沒有找到那個萬花男子的師兄,來的是幾個萬花女弟子。看來,盟中的萬花谷弟子很多。惠涵瑤也將那兩個浩氣弟子攙扶過來,「他們應該沒事了!」他說著,然後擔心的看著似乎還不太清醒的不工,「不工大哥沒事吧?!」
「嗯,」我朝他點點頭,「剛才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我問。
不工突然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進屋再說!」我扶起不工,對身邊的萬花女弟子說到,「拜託了!」
剛剛應該是他們幾個觸動了什麼引燃了那兩具屍首上的火藥,為什麼刀柄上的毒不是劇毒呢?怕被要挾要解藥么?屋子不大,地上用毛毯一鋪,四個人齊齊的躺在上邊,顯得有些擁擠。我走到門口,見無情正在按著那幾個女弟子的吩咐打著下手,熱水、毛巾什麼的。我瞅准了惠涵瑤的視線落在我這裡,立馬給他遞了個眼色,出來吧,不然那幾個萬花弟子沒有空間施展手腳了。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似乎已近黎明了!我抬頭望了望,狼星閃著寒光,星芒蓋過了不遠處的北斗。阿彌陀佛。微風吹過,我打了個冷顫。我摸了一下額頭,這才發現,似乎全身都出了一層汗。「胡大哥不要再去讓她們檢查一下嗎?」惠涵瑤說。
「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了。沒事了已經。」我皺著眉頭看著他,「倒是你,真的沒事了嗎?」
他點了點頭,笑了笑,「沒事了,跟師父習武時也接觸了不少毒藥,也算是派上用武之地了。」
「那就好,」我轉身走了兩步,然後回頭問他,「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怪我大意!」他低下頭哎嘆了一聲,「我也是剛剛才弄明白,那刀柄上有毒!」
「明教不善於用毒的,這是跟紅衣教最大的區別。」我說,「那是狼牙灰的味道。」
「胡大哥也知道這種毒藥?」
「其實也不算是毒藥,以前聽我師姐說起過,狼牙灰與半夏加上其他的一些東西混合后,會有軟筋的效果。」
「就是它了,能讓人軟弱無力,」惠涵瑤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這毒藥是滲不進皮膚的,那刀柄上有一些細孔,不仔細看根本發覺不了,我想是那兩個明教弟子死前開啟了刀柄上的機關,如若有人再握住刀柄,淬過毒的銀針針尖便會從細孔中彈出,就如蚊蟲叮咬一般。還好不是什麼劇毒,否則——」
惠涵瑤似乎是有些后怕。確實,若是劇毒,怕是現在我們都已經躺著了。「劇毒的話,誤傷自己人就不好辦了……」我假設著說。
「可能是這樣,」他無奈的搖搖頭,「我太大意了——等我們聞到那火藥味時已經晚了,我已經邁不動步子了。」
「你是說那兩個明教教徒身上有火藥?」我問。
「嗯,似乎是跟那銀針的機關一起觸發的。不過那彎刀並沒有什麼跟身體相連,看來是死之前就打開了身上的火藥機關。想想,還真符合明教的教義,熊熊烈火,焚我殘軀什麼的……」
「然後呢?」
「我們都意識到了會爆炸,那火藥味肯定是燃起的引子散發出的,那火藥捆縛在那屍首身上一時半會根本解不開。不工大哥的功力深厚,毒性侵蝕的雖比較慢,他站起身將我一把拎起來扔了出去,自己的力氣也就用盡了!而此時他身邊還有兩個浩氣弟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怎麼會突然動的那麼快,明明已經很暈了,」惠涵瑤摸了摸袖間的什麼東西,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毛竹,「我撥動了袖間的子母爪機關,機關的一頭帶著鋼絲彈了出去,纏在了那顆粗竹上,另一頭的爪子帶著鋼絲彈到了不工大哥那,不工大哥卻對我吃力的搖搖手,然後將爪子取下,將鋼絲勾爪纏到了那兩個浩氣弟子守衛身上。」
惠涵瑤望著遠處,不再說話。
然後,那個為陶周二人療傷的萬花男弟子,第一時間發現了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疏散了屋外的其他人,然後衝到了不工身邊,從頭至尾不過是在一瞬之間……
「他們沒事了!」無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索,「惠涵瑤——」
惠涵瑤抱拳道,「有何吩咐?」
無情搖搖手,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抱拳輕輕說到,「多謝你救了那二人的性命!」
「……」惠涵瑤似乎猜錯了什麼,愣了一下,笑道,「還是要謝謝不工大哥!」
「那個萬花弟子傷的重不重?」我問。
「蕭茹嗎?」無情回頭看了看身後屋裡躺著的人,「只是被震暈了,脈相什麼的都很正常。」
阿彌陀佛。
幾個浩氣守衛弟子正在搬運著已經犧牲的同伴,他們的動作似乎都習慣了這種生離死別,只是臉上還殘存著無奈與仇恨。你殺我,我殺你,有理由,沒有理由,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都是為了什麼,把自己的性命視如鴻毛?身處於各個勢力中的身不由己么?這就是江湖血腥的一面?!我一直以為的江湖,便是快意恩仇,現在的江湖與深似湖海的宮廷爭鬥有何區別?腦中閃現出這些年見識過的那些江湖中的陰暗,全身竟顫抖起來。我走到幾丈之外的高坡上,望著流經此處的灕水,不想讓他們二人看到我的窘態。若是江湖中的人都如我一般,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紛爭了吧。我苦笑了一聲,師父他們所期待的江湖太平在哪裡……
「他們會被安葬在哪裡?」惠涵瑤說的有些喑啞。
「沿著這灕水河,順著這小道往南的竹林中。那裡有一塊浩氣長存碑,」無情說,「浩氣盟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刻在上面。」
「浩氣長存——」惠涵瑤頓了頓,「我的名字也在上面嗎?」
「你們的名字也上邊了……」無情的聲音中略帶凄涼,「我不止一次的在那碑前,想著我們為何而戰,如果沒有惡人谷,我們也許就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的做著面對血腥的準備,可是,惡人谷,為什麼會有惡人谷呢,惡人谷中的,也是與你我一樣活生生的人,他們就不痛苦嗎?」
惠涵瑤似乎在給無情一個答案,「世間,最不缺的就是心貪之人了……名,情,權,金錢,這些都是會讓人動心的東西,浩氣盟應運而生在這江湖名利場上,沒什麼好奇怪的……倒是我們,為了自己心中那份英俠之氣,心甘情願當著別人角逐的棋子——」
他低笑了一聲,接著說,「也許日後這江湖,還會出現讓我們更意想不到的變數吧。」
無情無奈的嘆著氣,沒有再說下去。過了一會,他輕喊了一聲,「道胡大師!」
我回頭應了他一聲。
「時候不早了,趁著還沒天亮,去躺一會吧——」無情轉過頭,「涵瑤兄也去吧!從附近營寨調來的增援也已快到了。說不定,以後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好覺睡了……」
我雙手合十,只是輕道了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