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 （七） 小鬍子

黃昏時分，紫竹苑的浩氣守衛帶著冰翎出現在了煙雨居，恍惚間，我似乎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劍思的影子。

劍思，那個藏劍山莊莊主四劍童之末。第一次見他時，還是在二屆名劍大會上。

六、七年前的二月初二，青龍節，藏劍山莊發了劍帖，如期舉辦了第四屆名劍大會，師父也收到了劍帖。那時正是浩氣盟建立前最關鍵的時期，經開元慘變被惡人谷挫敗后，中原武林正派似乎放棄了同氣連枝，為了結成聯盟再次共抗惡人谷，在各派之間奔走的除了羅宇跟隱匿江湖的唐簡，還有師父與九天中的另外幾個。另一方面，隱元會得到了消息，明教會在名劍大會後的六月初十，聚高層頭目集於長安光明寺，秘密議會，這是一次剷除中原明教的絕佳良機，九天當然不會放掉這扭轉西域外教獨霸中原武林格局的機會，而朝廷也在等著這麼個機會，但是九天不會幹預皇帝，最後，便是師父前往天策，給了天策立功的機會。

師父便派我送回劍帖，放棄了爭奪名劍『殘雪』。

這劍帖最後由藏劍莊主交到了劍思手中。

劍思，長歌門歐陽衛派去參加第二屆名家大會的少年，最後一直留在了藏劍，成了藏劍莊主的四劍童之一。二十年後的第四屆名劍大會上，他持著劍聖師父的劍帖，在藏劍山莊大放異彩，與他的父親謝雲流對拆上百招，不露敗相。謝雲流黑紗蒙面，所使的是自己遠遁東洋自創的刀法，越拼，劍思越是佔下風，最後劍思內功不足，失手了幾招，謝雲流哪知他是自己的私生兒子，出手就想斷掉劍思的手筋、廢了他的劍道。不過師父早有預見，他料到莊主會將劍帖交給劍思，而且，還告訴了我劍思的生辰八字，若劍思與謝雲流交手，危急時刻念出便可。我壓著嗓子，念出了劍思的生辰八字，那蒙著面的謝雲流果真收手，劍思的武功才得以保全。

眼前的冰翎，有著跟劍思一樣的氣場，手握著長劍，似乎劍一出鞘，便會如同劍思一樣，放出凌冽的劍氣。

無情像是見到了老朋友，一臉的訝異，「怎麼是你？！」

「你們認識？」惠涵瑤瞅著他們倆。

「你們先出去，沒有傳喚，任何人不可以進來！」無情對守衛下令道。

「是！」紫竹苑來的守衛抱拳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沒有其他人了，咱們也不必防著，在下不工，」不工朝著冰翎抱拳輕蔑道，「請問謝盟主差遣你來，是監視我們呢，還是監視我們？」

「不工兄誤會了！」無情接過話。

「嗯，」蕭茹笑道，「之前道胡大師說的冰翎，我還以為是誰來著！」

「那這位到底是——」我看著蕭茹。

「一場誤會！」無情笑道，「冷羽，沒想到你竟然換了名字！」

冰翎無奈道，「確實是沒有辦法！」

「冷羽？！」不工坐到了一邊。

「好好好，我來重新介紹一下，」無情似乎很是愉悅，「這位是冷羽，冰冷之冷，羽翼之羽，當年他代表純陽宮，蕭茹代表萬花谷，我代表少林，一起來到這浩氣盟的。」

「這位是惠涵瑤！」

「這位是不工大哥！」

「這位是道胡大師！」

無情一一報了一遍我們的名字，這到讓已經坐下的不工不好意思起來。他站起身抱拳道，「久仰！」

「久仰你個大頭鬼啊！」我無奈的回了他一句，然後雙手合十，對冰翎道，「貧僧道胡。」

惠涵瑤摘下半面面具，打出拳掌道，「在下唐門惠涵瑤，幸會！」

「無情你也出身少林？」我想起了他剛才的話。

「嗯，少林俗家弟子！」無情摸了摸頭髮，笑道，「八代虛字輩，字型大小虛遞！」

「那你的身份不是謝淵派來的耳目么？我湊巧聽到了你跟謝盟主的談話，」不工不睬我，又坐到了桌旁，質問起冰翎來，「你是掉河裡了所以又在名字里加了個水字么？」

我還沒想到，冷羽拆字之後再加一個『水』字，便是冰翎了。

「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蕭茹說到，「道胡大師跟不工大哥，是開陽可人的師兄，也是傳說中那個劍聖的徒弟，惠涵瑤是唐門唐老太推薦之人，與劍聖也是頗有淵源。」

冰翎，哦不，是冷羽，他抱拳稍作一揖，將長劍放到了一邊。煙雨居舍的廳堂之中，忽然覺得擁擠了一些。

「在下冷羽，來自華山純陽宮，於睿門下，聽命於謝盟主，但是謝盟主不知我同時也是唐簡前輩的手下。」他說的甚是謹慎。

「這麼巧？！」惠涵瑤有些驚喜，「這麼說來，我們可能還是師兄弟！」

「原來涵瑤兄還有這麼一個身份？」無情也很好奇。

惠涵瑤看了看我，又扭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不工，「當年楓華谷之戰，我被道胡、不工兩位大哥所救，安置在楓華谷平頂村，後來村裡來了一位老者，將我的傷徹底治癒，他叫唐間竹，後來還傳授我唐門武學。我也是在來浩氣盟之前，聽唐門老太說起，唐間竹老先生，就是退隱江湖的前代武林盟主，唐簡。」

「原來唐老頭離開了雪谷，跑到楓華谷去了么……」楓華谷之戰後，我跟不工都不知道唐簡前輩的行蹤，難怪不工在嘀咕。

「雪谷……是哪裡？」惠涵瑤問道。

「哎？！啊！」不工裝作沒聽到，咳嗽了幾聲，「什麼雪谷？沒什麼沒什麼。」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念了句阿彌陀佛，「這是師父要求我們保守的秘密。」

惠涵瑤聽的出這話的意思，想必這秘密就是知道了，也不關他們的事，便話題一轉，說到，「天意讓我們聚到了一起啊！如此，我們幾人差不多也能填補四星出盟所造成的實力空虛了。」

「我回盟的途中，遇到可人壇主了。我們還一起夜闖了紅衣分壇。」冷羽接過話，「不過這事我沒有跟謝盟主提起。」

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所謂無巧不成書，便是如此了。

冷羽細說完他在洛道偶遇可人的巧事，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如此，我跟不工倒也鬆了口氣，她們一路上倒也沒出什麼意外。

蕭茹也很是激動，因為他從冷羽口中，聽到了一個名字，「沒想到無心師父也在浩氣盟，我至今都不知道。」

「還有一件重要的情報，是關於陶傑周峰的。」冷羽將眾人的目光又拉扯到他的身上，「細節就如道胡大師猜測的一樣，你們所說的風狐，就是謝盟主即將安插到惡人谷中的一枚棋子。陶周二人甘受苦肉之計，謝煙客估計也不知情。」

「天璇影的情報一向準確，難道謝盟主還信不過？」無情嘆了口氣。

冷羽應道，「天璇影的情報百分之百都是準的，但是，他提供給惡人谷的情報跟提供給浩氣盟的情報量，都是一樣的。天璇影，便是『不滅煙』！」

「什麼？！」眾人大驚。

只不過，我跟不工驚訝的是，冷羽竟然知道這個秘密。惠涵瑤他們，驚訝的則是天璇影的身份。

「除了紅衣教，天璇影也是謝盟主讓我調查的目標。」冷羽似乎料到了眾人的神情，「天璇影與不滅煙，現在是同一個人，但是以前確實是師兄弟兩個人，都出身唐門，唐煙與唐影。後來發生變故，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便扮了兩個人的角色。這個情報，現在謝盟主也知道了。只是盟主有何打算，我還不知道。」

「沒想到謝盟主如此警覺。」無情有些憂鬱，「那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在盟中可是有著天璇的稱號，一壇之主啊！」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們，影的目的，或者說，影的任務，只不過是維繫惡人谷與浩氣盟情報的平衡，至於是誰能命令影，唐簡前輩應該是沒有跟冷羽說起過。現如今的浩氣盟與惡人谷，幾乎都倚靠著影與煙的情報，如果影的身份暴露，那惡人谷與浩氣盟的動向，九天就不能準確的把握了。當年隱元會散布『七星戰十惡，煙影不相逢』，原本是為了讓此人顯得更為神秘，不想，謝盟主卻覺察到了其中的端倪，還派人查出了一些真相。如果唐簡跟冷羽說過此事，冷羽斷然不會把查出的煙影的情報交給謝淵的。

「天璇影至今並沒有背叛浩氣盟的舉動，若他心向惡人谷，浩氣盟此時便就不會存在了。」我扭頭問冷羽，「謝盟主是不是還隱藏了其他像你一樣的密探？」

「應該有，但是應該都跟我一樣，都是單獨行動，直接聽命於謝盟主。」冷羽回道，「這樣的話，以後影的情報應該都不會被謝盟主信任了，而惡人谷那邊，王遺風若不知道不滅煙的身份，依舊用著他的情報，肯定會陷入被動，這對浩氣盟來說，也許是件好事。」

「那就要看天璇影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經被謝盟主懷疑了。」惠涵瑤又戴上了那半面面具。

「風狐跟謝盟主一樣出身天策府，」冷羽眼前一亮，「說不定他就是謝盟主的一個秘密線人。」

「哎——我都被你們搞暈了！」不工長嘆了一口氣，「原以為到這浩氣盟中，只需要保全周圍人的性命，減少傷亡，不想如此複雜，整的跟那朝廷的爾虞我詐似的！」

不工拿起桌上的小酒壺，一飲而盡，「你們餓了沒，填飽肚子才是正事啊！今晚一醉方休，如何？」

天色已然暗了。

我想，我可以解開他們心中的疑惑。不過，現在卻不是告訴他們九天之秘的時機。不工只有在跟我搭檔一起任務的時候，才會喝的沒有遮攔。沒醉的時候守口如瓶，醉的時候，我都在他身邊，他沒有胡言亂語的機會。

「盟中不管發生什麼變化，我等心中浩然之氣定不會變！」無情站起身，「我這就去讓廚子多備些酒菜，今晚為冷羽接風洗塵！」

「好哎——」不工的聲音拖的老長，歡快道，「無情，記得多弄些酒啊！」

阿彌陀佛——

顯然，聽到待會可以暢飲，他已經飄飄然了，我的話也就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