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歡樂頌 (三)

第六章 歡樂頌 (三)

歡樂頌(三)

日堯朝走廊盡頭走去,走上前,低下頭,滿臉歉疚和不安。

「你叫王日堯是吧,怎麼你們學校老師都沒有交你在校外出行動要報告嗎?開學第一天,各種事情要留意,你覺得我還不夠亂是吧?」

的確是遲到,但遠不及這麼複雜,不需要這樣正式吧?日堯還沒有做好接招的準備,看他不解神情,代班發問,

「你下午班級還沒打掃完就走了,其他同學給你打掃教室是應該的是吧?」這話日堯聽的更是委屈了。

「我把教室拖完才走的,我家住的遠,生活用品沒有帶齊,我媽趕時間就急著叫我出去了。」

「那你不知道請示一下我?你不知道給同學留個言?無組織無紀律就是你初中給你教的?」代班很乾脆地駁回日堯的情急。

「我沒有認識的同學。」他氣短說道,心下疑惑那位「白色t恤」同學沒有替自己說明一下?

「偌大的一個班你不認識一個?隨便哪個不行?」

日堯堵得無話可回,乾脆他沉默不說話。這時候身後悉悉索索走來一個女生,額頭留著一層齊齊厚厚的劉海,打著簸籮腿就向老師跑來了。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我爸路上堵車,所以遲到了。」

「哦,堵車,行,我知道了,你先進去吧。」

日堯簡直不敢相信這位難纏的老師憑白讓兩個同樣結果的人不同對待。氣不打一處來,他別過頭去。

「怎麼,不服氣?我留你在這肯定就是你有你的問題。否則,我怎麼不留她?人家遲到態度多端正,你呢,還有理了。告訴你,一中是一所有原則的學校,你以前學校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現在到了這裡就得服從學校管理,遵守學校規定,我看你挺大的一個人,卻是這樣不自覺,不穩重,真讓人小覷。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下次還這樣,你就站在外面上課好了,行了,你回去吧。」

代班身後的前門大開,學生在裡面做著各種事情,唯獨不吵不鬧,日堯忍氣吞聲地希望他低調低調,但老師彷彿就是有意為之的反人肉消聲,之前老師的直白這會一直在日堯心裡迴響,和實情比較,的確又是要比以前的學校來的規矩和要切之多,日堯這會的煩亂,簡直要莫名其妙地抓狂了。突然又聯想到張老師在電話里說的「失控」,一下子又軟了下來,抬腳準備走人,

「等一下,你再看你自己,你覺得你還有哪個地方是不合適的?」

日堯簡直要漲肺,他左瞅右瞅,長褲短袖,不帶掛飾沒有耳洞,難不成褲子開襠?他摸不著頭腦。

「你看看你的頭髮,這麼長,都可以編辮子了,明天理了去。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否則軍訓都不會讓你進行。明天這個時候我要見到你的短髮,不合格我就在講台給你理,再不然就給你編起來。」

頭髮,又是頭髮,日堯小時候意外從高處跌落落下的的彎月疤痕在短髮時候明顯怪異地暴露,說不上誇張,但就是日堯的一個心結,無形影響著他對自己面容的自信。雖然也有痘痘困擾,但理髮從小就很讓他發憷,偏偏學校又像是大街上收頭髮的,「收頭髮,收頭髮」,對長發分外眼紅。沒轉校還好,自打進了教學樓,和頭髮較的勁可以說是夠擰麻花了。躲又躲不掉,邁又邁不過去。想回家,日堯心底叫屈。

他悻悻地抬腳走回後座,教室里認識新同學的認識新同學,看書的看書,休息的休息,皆是安之若素。(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看到剛開學就受了訓的日堯,臉上也都是些許同情的表情。日堯羞赧的默默坐回位置,接受到: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把火是燒在自己身上了。榮譽來之不易,切勿輕舉妄動,叛逆的小怪獸硬是被日堯用心火攻回心底。

「別傷心,他這是殺雞儆猴呢,看你高大,想著把你鎮住就把全班壓住了。你素質好,不和他一般見識,這老師就這樣,別放在心上。」

李健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給日堯另一個釋懷的出口。

張老師的話在耳邊迴響,「不,它不會很容易,相反會困難的多」。

多麼奇怪的一天。

但不要放棄希望。日堯謝意地朝李健笑笑。

「看吧,我就說這個傢伙頭髮捋順還是挺帥的。」李健轉頭向同桌明顯的贊道,日堯笑了,他很會安慰人嘛,同桌也認同的點點頭,向日堯示好。那是同宿舍的趙新川。來自宿舍的好意讓日堯不爽為之一散。。

誰讓代班進來?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代班,相信大家都認識我了。你們軍訓期間的學習生活由我負責,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向我反映,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為大家做好服務。我叫李雲,軍訓期間,我負責帶你們的物理課。」

掌聲配合地響起。

「我現在這裡給大家交代一下軍訓期間你們要注意的地方。第一,軍訓期間,一切活動動向需要有老師或教官的准許,做出不合校方行為準則的作留校觀察處理。第二,從明天起,你們開始在校作息,食堂6:50就開始供應早餐,7:50準時進入教室做課前準備,8:00你們就要開始進行兩節連課的補習。軍訓期間主要以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這五門課為主要課程,期間會有考試考核,平均成績不理想會影響後面的分班,各個科目的老師也會相繼和你們見面,課表等會會發下來。9:30上完兩節課,10:00各排準時在操場集合,會有教官帶你們訓練。12:00軍訓結束,午餐時間。宿舍樓會在1:00鎖門2:00開門,下午2:30準時進班,進行下午的課程補習,同樣是兩節課。到了下午4:30,操場集合,一直到下午6:00整,一天軍訓結束,晚餐時間,休息時間,8:00,準時進班,晚自習,四節課,11:30,晚自習結束,歸寢,12:00,宿舍樓熄燈。」

一大串時間後面,日堯只約摸明白了兩件事,一件,軍訓其間每天要上四節課,一件,軍訓其間晚上還要上四節課?

這作息哪裡是鎮上中學過來的他嘗試過的!日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想要找人確認一下,發現在座周圍泰然處之,值得喧嘩的話題似乎還沒有出現,他按捺不住,心通通通通跳個不停:不會這麼明目張胆吧?

這哪裡是什麼軍訓?分明就是搶課嘛!

「第三,軍訓其間需要嚴格按照軍訓要求執行,男生不得留長發,女生不得長發披肩……不能私下使用手機或筆記本之類的電子產品……」呱呱呱上午白衣大叔的話又重播了一遍。

「等會凡是我指出來頭髮不合格的,明天這個時間之前必須全部處理好,否則我親自動手。」此言一出,座下男生滿臉厭煩鄙夷地抱怨起來。

「搞毛,又不是初中生了」、「明天要軍訓,哪有時間」、「啥年代了,還管頭髮」。一時間怨聲載道。

「安靜,誰有意見站起來說,沒有?那就細心聽著。請你們時刻清楚,一中是一所有著優良傳統的重點高中,在校人次六千人之多,校方不可能面面俱到,這也是校長決定從今年起本校嚴格執行半軍事化管理的原因,現在的學生叛逆情緒一屆比一屆嚴重,為了保證優秀教學環境,勢必要對你們嚴格要求,能扛得住的便是一中的光榮學子,扛不住的,一中也不勉強,捲鋪蓋走人便是。聽清楚了嗎?」

「等一下,嗯,就你,」代班指定了一位坐在他身旁的前排女生,「就你,等會你再幫我認真核實一下二排學生住校走讀人員情況,這是花名冊,把沒來的單獨羅列出來。」

「這兩天有空都去照相館多照幾張一寸免冠藍底照片,開學會有許多地方要用。對了,咱們排裡面有沒有人之前做過班長或學習委員的同學,有的話舉個手。」

領教了這位代班的「潑辣」之後,班裡明顯是避嫌似的低調了許多,僅有那麼幾個實誠的勉勉強強的舉起了手,日堯佩服。

「就這麼點人才,那行,那就你吧,你來當二排的代理排長,你叫什麼名字?」

在大家瞪大了眼睛的注目中一個身形瘦小,三七分短髮,戴眼鏡,尖下巴的女生似乎是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卻是中氣十足的尖嗓子回到:

「老師好,我叫朱曉潔,我當過初中班級的學習委員。」間接利落的報明來路后,雖身量渺小,但氣度不凡,日堯佩服這位女生的膽大,卻分明聽到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怎麼是她?」

「嗯,很好,那就有你來負責二排在軍訓之餘班級的管理問題。軍訓教官會選定合適排長,我這裡也需要一位,大家要是有什麼問題,你要及時向我彙報,出了事情我可是要拿你開刀的。」

有人對這不以為然的對話不置可否的竊竊私笑。

「等會我會給在座的各位一人發一張表格,你們需要在表格上詳實地填寫你們家庭情況及你在你所在初中時的情況。照片,嗯,那就限定一下,後天這個時候,你要把你們的照片交上來。明天,明天你們一人準備20塊錢,學校會給你們電子取像辦理學生卡,這個卡也是你們的飯堂卡,身份卡,走讀和住校有別,大家一定得保管好,補辦很麻煩。好了,現在讓我們關注一下民生問題,頭髮,我指到的一律為不合格,明天自覺處理好,要是讓領導檢查指出來,那我們就沒什麼好剪刀給你們使了。」

陰陽怪氣的一通頤指氣使聽了讓人犯潮,男生人人自危似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初中生乳臭未乾,不敢高調。縷頭髮的縷頭髮,掖邊角的掖邊角。

一圈走下來,一班之中大半男生中的大半男生皆為不合格者,餘下的也都是基本可以看見頭皮類型的。代班走到日堯身邊的時候,看都不看,似乎是口舌不用再費,趾高氣揚地在班裡發號施令。

這算是遇上了一個極品代班?日堯都不敢設想。

一陣鬧劇般的走馬觀花讓這個陌生的班級暫時也熱鬧了一把。頑童的心理定不肯完全褪去,想必和日堯懷揣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軍訓,要求嚴格一些也就罷了,軍訓之後,那就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各種事情交代清楚,也差不多快下課了。班級疲於一天的應對,許多同學都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日堯別過頭去,面向牆壁,雪白的牆壁粗糙但各種小印記不斷,清醒的提醒日堯自己已然是置身於一個全新的生活當中。

然而陌生環境給日堯帶來的拘束感像抽真空一樣抽取日堯之前對新生活的希冀,張老師的話一直在頭腦里轉,加之老師的確不似以前的老師那般溫文和婉,甚至有些跋扈,日堯隱約有些抵觸和害怕存起。

開學第一天!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他又開始想家了。明天一定得讓媽媽來一趟,這的老師一點都不可親。

教室牆壁各種小抄留言東躲西藏,一時勾起了日堯的興趣。他沿著課桌左顧右盼,牆面上不是小豬,歷史紀年表,「論姓李的是不是東西」,就是一大串元素周期,一些個英語單詞,還有就是語文詞語拼音註釋,在隱秘一些的地方,日堯還看到「此生註定有你」「心只鎖你一人」些許有些曖昧的話。

只一句,日堯還未見過: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理解句子的含義,但句子遠遠地孤單地隱匿在眾次之後,一股淡淡的壓抑的哀愁,就像往心湖裡丟進了一顆小小石頭,只激起一個漣漪,便幽幽越盪越遠。

怎麼,如此年紀就光陰和情意都徹底辜負了嗎?

日堯不信。

學之偷巧,情之迷離,皆在這小小天地里隱隱展示,給日堯預示了一個一樣也不一樣的校園時代。

突然!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教室前方黑板兩側的兩個白色匣子發出了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樂符,日堯措不及防,驚得險些從椅子上竄起來。再看看大家,也皆是被這振聾發聵的鈴聲嚇得蹙眉縮鼻,紛紛以手護耳。日堯隱約聽辨,卻像是編鐘演奏的《歡樂頌》。

編鐘之聲厚重幽長,歡樂之頌清新悅耳,兩者相合,確是撫神愉悅。只是這樣突兀外放,繁雜一天,眾窗心神俱疲,哪還有心情消受?

聲音之大,整棟樓似乎都古剎般清心寡欲起來。的確夠鎮神。

哪裡是《歡樂頌》,分明就是《心肌梗塞》!急躁不安將日堯運轉。

日堯不知道這四節晚自習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彷彿昨天還是天真爛漫,童言無忌,今天就要少年老成,就地成佛了。四節課期間,代班不時過來添上幾句,明天領新書啦,把值日輪起來啦,去地下室把掃把水桶領全啦,自習期間不能隨意走動上廁所啦。細枝末節,倒也全面。反倒是這樣不斷的打斷,讓時間倒過得快了一些。因之之前從未受過這樣持久的晚自習熏陶,這每每一節閑來無事的課漫長的都像一個冬季那麼長。壓抑,壓抑,急躁,急躁,膽怯,膽怯,落寞,落寞,渾身有小螞蟻一般,日堯越縛越緊。

第四節課下課的編鐘鈴聲終於敲響,此時窗外已然黑透,卻像黎明到來一般,終於自由。

代班事務基本已交代清楚,只是叮囑明天不要遲到,走讀生注意安全之類的,便讓大家利索撤退。想必大夥都是憋得有些難受,一湧出教室,樓道已然人海一片,也不過區區四個班,樓道鼎沸起來。

出了教學樓後門,路燈已亮,夜間寂靜,被城市愛護嚴實的一中確是鬧市中一塊靜地,蟲草窸窸,風語窣窣。

日堯向宿舍樓邁去,因著是最早一批,大多樓舍也只有一兩層樓亮起燈,更顯空曠寂靜。夾在人群里隻身地隨著,日堯想,就要開始了,自己的高中校園生活就要開始了。這將是他在聲名赫赫的一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從此自己的表現決定自己的前程,自己的前程和這所校園息息相關。

好了,好了,先應著那麼些顧忌和尷尬,準備迎接新的一晚。

他走進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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